第二百六十五章 羔羊

    瘦子一脸的不屑，"嗯，始料未及，未料及你这么多事啊，连扶风堂的禁地你都闯。"

    三元笑道，"小哥，我可不是闯进来的，是有人把我给引进来的。"

    "有人？"瘦子举起手中的火把，前后探看一番，"除了你，不见第二个人影了。这里是禁地，你再不能往前，按理你到了这里就应该已经要处分我了，我没看好自己的位置，是我大意了，以为那几个道口机关都是万无一失的呢。"

    "机关是人设的，就必然不可能万无一失，即便是神设的机关，也有被人堪破的可能，这又与你有什么关碍呢？"三元看对方手中砍刀还是不肯放松下来，知道他此刻神经依然很紧张，假意替他着想，继续说道，"你要听我把怎么会来到这里的缘由说个明白，你就知道，我不是自己闯进来的了。"

    现在这岔道口只有三元与眼前这个瘦子两个人，事实上真的要动起手来，这瘦子不难被干掉。虽然三元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本领，可是不要忘记，他现在的身体里面还有两位高人呢。一个红云，一个钟馗，都是有本事的高手，对付眼前这个风一吹就倒的瘦猴子能有多大为难？

    不过他不能这么做，只能用智谋哄他，让他相信自己编造的故事。因为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离里面正在举行祭祀的地方已经非常近了。虽然从那里面此刻未必能听到他们在这里交谈，但是三元的耳根灵动，已经能够听到里面礼乐之声了。

    若是一旦争斗起来，这小子喊了，或者是刀叉相敌整的声响太大了，难保就让里面的人给听到了，出来一群帮手，那三元再想懵那么多人，相对来说就更困难了。所以趁这瘦子看上去不是十分机灵的样子，先懵懵他看，懵住了，省的一顿交手。

    这小子呢？他原本就有点不知道把眼前这位贵客如何处置的意思。若说是别的人，很容易办，立即就喊人来绑了，就算是弄死在这地下迷宫之中了，又有谁会知道？可是三元和老中是到小邱庄收秋粮来的贵客，财神爷，话虽然说的硬，但也不能真的上来就对他动粗啊。

    既然他自称进到这密道之中是有原因的，不妨就听他说上一说，然后是放走还是喊人还是怎样，再做决断好了。瘦子这样一打算，手上砍刀不免是略微松了松，收回到身边来，双手抱在胸前，说道，"你说有人引你来的，是我们的人嘛？"

    "这个..."三元一琢磨，"按说是你们的人吧，只是我说不出他的名字来，只能形容一下他的长相。"他心里有了主意了，只要他把这个人的长相给形容出来，那瘦猴子一定立马就吓倒屁滚尿流了。

    "呵呵，你说说看，未必我就能认得你说的这个人，若是你胡编的，一定好好收拾你！"瘦子冷笑道。

    三元不在乎他说话咄咄逼人的口气，故意拧起了眉头，神情严肃地说道，"其实刚才大家都出去看热闹的时候，我已经睡了。"

    "外面那么吵，你睡得着？"才说了一句话呢，瘦子就满脸疑惑地打岔了，对三元很不相信啊。

    之前三元不是让鱼得水当着一庄子人的面捉到高县令面前去了么，这个时候又说自己没去看热闹，其时已经睡了，他不怕穿帮的吗？这倒不用担心，三元绝对是个jīng细机灵的人，他早就琢磨过一遍的，当时大家围着祠堂看热闹的时候，他藏身在对面田埂上的大槐树上，他在暗处，祠堂那伙人在明处，从他们的角度是不可能发现他的。

    后来他被鱼得水给捉了，押到祠堂前的时候，那里已经开宴了，也就是说，扶风堂的那些子弟们，都已经进到了祠堂之中去了，凡是在外面的那些人，不是外姓人，就是女人或者耕裕堂的子弟，都不是现在在地下正进行着祭祀的这伙人，所以一时半会儿，他这么个说法是不会被揭穿的。

    三元眉头拧得更紧了，"外面热闹是热闹，可是我住的那条巷子却十分的冷清啊。我的窗子正对那两户人家，一户就是个荒宅，里面住的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呢，总之从我来到庄上到现在，就没听那宅子里发出过声响，没见那宅子出来过人。"

    "另一处呢，年轻的都被蛇毒所伤，不在家，在小会堂里接受治疗呢。年纪大的就一个老婆婆，她也没出来走动啊，也不看热闹，自从回到屋子里之后，很快灯火就灭了，估计老人家是受累了一天，早早地就歇下了吧。"三元拿眼神偷偷去瞄瘦子。

    那个小厮听他说的蛮对，接口道，"那是宝根家，你看到的老人家是宝根他娘，她今天哪里有心思看热闹呢，她家今天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嗯，你说屋外很冷清，好像也有点道理，然后你就睡了？"

    三元点点头，"嗯，准确地说，应该是上了床，不过翻来覆去却一直睡不着。"

    "哦，这个时候，有人来找你？"瘦子听得很认真，催促三元往下说呢。

    "不能说是找吧，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突然一抬眼，看到屋子中间站着一个巨大无比的黑影！我以为我在做梦，不过我咬了手指，疼的，一定不是梦，应该就是真的看到那人了。我连喊了两声，问他是什么人，他完全不应我啊，因此我赶紧点上灯，想看看这黑影什么长相。"

    "这黑影什么长相？听你说的怎么好像是个贼呢？"那个瘦子听得逐渐投入起来，望着三元两眼放光，好似跟听书一般。

    三元也真能掰，很认真地摇一摇头，"绝对不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高大的人，他的脚踩着地面，头就已经顶到房梁了，你说这人有多高？我都估计不出来，那还是我第一眼看到他时候的样子，我转身去点灯，那黑影倏地一窜，就不见了。"

    "他去哪里了？"瘦子紧问。

    "不见了呀。"三元耸一耸肩头，"就是平白无故地不见了..."

    那瘦子还要追问，"咚咚咚，"身后传来鼓点声，瘦子分神回头去看，三元也想把视线跟过去，被那厮一把推了回来，"别**看，这是该你看的吗？你事情还没交代完。"他刚才还一副神往的样子听三元说他那些个胡掰的经历，这会儿又露出凶相来。

    说实话三元心里有些着急了，他知道这是祭祀的鼓礼，之前在祠堂听过一些他们用来交谈和发号施令的鼓点，与这个声音十分的相似，那迷宫之中的祭祀应该正在有条不紊地展开着。寅兽会被他们惊醒么？他会睁开他的左眼么？

    三元知道此刻不该再耽误时间，但是也没有办法可想，被一个小喽啰给缠住了。

    继续说道，"屋子的房门是紧闭的，只有朝向后巷的那扇窗开着。这时窗外有个黑影闪了一下，我赶紧追到窗口，向外看去，好家伙，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瘦子跟着三元的表情，紧张了起来。

    "这人影比在屋子里呆着的时候，可又高大了好几倍啊，简直就是顶天立地的一个巨人！他长的什么样子呢？我形容给你听听，"三元手脚连比带划地说道，"他的头上没有冠帽，披发到肩，只在额头用一条束发带箍住，全部向后拨去，如瀑布般狂撒在背后，迎风飘洒，看上去好像是雄狮的项毛一般威武。他的五官粗犷硬挺，诚然黑暗中看不清面貌，但是却能够看到硬朗的线条与大致的轮廓。宽额、阔鼻、凸牙，特别有特征的是他的两只眼睛，一只圆似铜铃，瞳孔竖立锥型收缩，而另一只眼睛，眼睑紧闭，里面空空的，好似没有眼球的一般！"

    "啊？"听三元说到这里，那瘦子早就已经大惊失sè，嘴巴张得都合不起来了！他当然知道三元所说的这个形象属于谁，这不就是此刻他们正在地底虔诚祭祀的上古蛮族的首领、祖先寅兽吗？问题是，这从来不允许外人参观的地底迷宫，绝对不可能外传的小邱庄禁忌，三元是怎么会知道的？他怎么能知道寅兽的长相？形容得还真的好象亲眼看到过一般。

    瘦子心头疑云重重，歪着头拿眼来看三元，"你说引你到地下来的，就是这个独眼巨人？那他身上穿的什么，脚下踩的什么，除了脑袋之外，你还能说出别的地方的特征吗？"

    "嗯，"三元点点头，心中知道这瘦子已经有点仈Jiǔ分的相信了，给他再增添些信心，继续说道，"他身上穿的么，好像既不是衣服也不是铠甲，而是一整张野兽的皮毛，斜跨着披在身上，袒露出一条粗壮的胳膊来，那皮毛用一条腰带在腰间束起。下面么，好像空空的，什么也没穿了。既没穿裤子，也没踩鞋子，就是全部光光的。"

    "啊？你看的真切吗？"瘦子听三元这样一形容，真是无比地震惊啊！脖子都探直了起来，瞪大双眼问道，"你不会是骗我的吧？这怎么可能呢？我们磕了一辈子头，敬奉了一辈子的祖先，但是也从来也没有看过他老人家的风采，居然你这样一个外人，他就这么轻易地让你给看到了？还亲自上门纠缠你？我不信。"

    "怎么？"三元故作惊讶，"原来你认得这个巨人，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一开始他呆在房中的时候，我还不觉得他有多可怕，等他的双脚站立到大地之上以后，那种顶天立地的震撼，可真是叫人难忘啊。我几乎立即就跟着从窗子窜了出去，想跟上去看看，他到底要引我去往何处？"

    "咚，咚咚..."身后又是一串鼓点，瘦子明显是着急了，总拿眼回看身后。"你赶紧说，挑重要的说，没时间了。"

    "什么情况？"三元不解地问，心里拿了个主意，越是对方着急，就越不能着急，"是不是里面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这个..."那瘦子明显对三元所说的这个黑影十分的感兴趣，可是时间不等人，"那鼓点正在召唤所有扶风堂子弟立即回到祭祀的主场去。包括所有在外执勤站岗的，我也得进去，可是...我在等那些个在小会堂里疗伤的，只要是扶风堂的男丁，用抬都得给抬过来。因为今天的祭祀特别重要，礼官说了，所有人，不论原因，必须到齐！"

    三元心中一惊，赶紧问道，"今天的礼官，还是荣根吗？"

    瘦子疑望他一眼，不过还是勉强地点了点头。"你说是那个黑影引你来到这里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真是他选择的你，那我现在就带你进去。不过我这会儿没有多少时间了，等清爷和宝根他们的担架一到，我就必须得进去，所以你也必须立即就告诉我，到底你是来干什么的？"

    其实三元已经听到他身后传来窸窸窣窣地步行之声，料是祠堂那头有人进入。看来宝根几个伤号已经快到了。"我跟你进去？你还没有告诉我里面到底在干什么呢，我跟你进去怎么知道有没有危险啊？"

    "嗯？不是你想进去的吗？难道无缘无故的，我吃了豹子胆，引一个外人到扶风堂的圣地中去？"瘦子一脸为难的样子，"我现在真的很难决定，如果选择相信你，怕要受族人的惩罚，如果不相信你，万一你说的是真的，怕要受祖先的惩罚。这样，你偷偷溜进去看一看，引你来的那条黑影，是不是里面石壁上所刻的那人，若真的是他，恐怕这件事情就不要紧，今天是祖先寅兽出关之祭，也许你的到来真是因为他的召唤，也不好说。"

    "我一个人进去看？"三元惊问，"你不用押着我的吗？"

    "我是应该押着你的，可我现在哪里有分身啊。还要等宝根他们几个伤号，反正这里下去，一条路通到底的，你若是骗我，是找了借口来闯我族人的禁地，那你今天就别想重返地面了，基本上没有人会找人找到此处，你的每一根骨头都流传不出去，直接就消失在这一片地府迷宫之中了。所以你要想好，现在转身离开还来得及，我可以睁一眼闭一样放过你。"瘦子说话的时候，不住地向三元背后张望，又回头看自己背后那条主密道通往的地方，显得十分紧张与不安。

    那些鼓点子不停地在催促他，明显把他搞得有些心神不定起来，这些鼓点子似乎在向他传递什么信号似的，虽然他一直尽量克制，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但是三元还是微微地感觉到，有些事情不对，那鼓声一定有问题。

    可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再返身出去啊，那不是前功尽弃么？凝一凝神，三元开口问道，"你那么紧张做什么？今晚，这里面到底是要做一场怎样的法事，让你看上去如此不安？你们不是每年都举行祭祀之礼的吗？难道今年与别的年份有所不同？"

    瘦子定下神来看着三元，皱一皱眉头，"今天是寅兽出关，礼官占卜天相，要..."他突然不说下去了。他看到三元的身后，正有光亮向这边移动过来。伸手赶紧把三元往背后拖了一把，"现在没时间，我去那边帮忙，你去往里头先看上一看，看看石壁上那个是不是召唤你的黑影。如果不是，你就立即离开，千万不要停留，如果是的话..."

    瘦子没把这句话说完，已经快步向通往祠堂方向的密道迎了过去，三元不明白他为什么两句话、两件事情都只说一半就戛然而止。这瘦子有些话不肯说出口的意思，他到底隐藏掉的那两个下半句话是什么？三元没有细想。现在三元觉得挺得意，好歹算是被自己蒙混过了这一关，没怎么折腾竟然放他进去了，这可是真真正正让他没有想到的事情啊。

    三元，高兴得可能太早了，瘦子的话没有说下去，只有一个原因，放他进去，也只有一个原因。祭祀是需要牺牲的！而今年的牺牲很有可能不再是牲畜，如果寅兽亲自选中了作为供奉的活祭，又何必去阻拦这送货上门的待宰羔羊呢？

    光是三元自己编撰的故事，其实瘦子未必会信，可是，刚才一再从那禁区传出的鼓点，真正传递的信号，正是让看门人放进作为献祭的羊羔，让那羊羔自行走到祭坛作为奉献。这好似未卜先知一般的鼓点，把瘦子的心绪给敲**了。

    他因此放过三元不加阻拦，任凭他进入到祭祀禁地中去，而他自己则折身黑暗之中，朝祠堂方向的光亮处去接宝根等人了。三元对这些浑然不知，他完全听不懂那鼓点的含义，只以为是自己编造的这个所谓召唤的故事，让那瘦子放过了他去。

    不过他依然要小心翼翼，虽然不需要去证实他就知道，自己刚才所形容的那个巨人，正是石壁上所雕刻的蛮族首领寅兽，但是对这地底世界中即将要发生的一切，三元还完全没有预期，而此刻，他手心中的冰寒之气逐渐愈聚愈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