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百姓恼怒砸县府 成安澜被捕下狱
“放眼华夏，连年战乱，哀鸿遍野。大小军阀不知爱惜民力，善加抚恤，动辄搜括奴役，实乃罪恶滔天。更有东成县府，以安民剿匪为名，行中饱私囊之实，尤为可恨。其罪魁祸首龙长兴不惜大肆聚敛民财，强征民夫为其爪牙，仅为其称霸地方之私。 治安军者，民之安康所系，理应除暴安良，讨征贼寇，保吾东成百姓安居乐业。然今已为龙某之私人卫队，待百姓若虎豹豺狼，稍不顺意即以武力相加，鞭笞蹂躏，肆意辱虐，实为东成百姓之仇也。 今吾辈响应中山先生之精神奋起反抗，望东成县之血性市民群起而攻之，打倒军阀，还吾朗朗乾坤……” 东成县政府县长办公室里，秘书鲁耀祖手里拿着一张捡来的传单，正神色紧张地小声念着，龙长兴铁青着脸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地听着对他的口诛笔伐。他脖子上青筋暴起，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砰！”的一声，龙长兴将茶杯狠狠地摔到地上，茶杯应声而裂，碎瓷片四下飞溅。鲁耀祖猛地一哆嗦，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立刻闭嘴，不敢再念。 “妈了个巴子的，这是要造反呐！”龙长兴恨恨地骂道，“查！一定要查，一定要把这个刻意挑唆的王八蛋给我查出来，他妈了个巴子的……” 龙长兴怒不可遏，似乎摔了茶杯还无法消解心中的怒火，又把桌子上的文件一把推到地上，才背过身去，面朝窗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鲁耀祖从来没有见过龙长兴发这么大的脾气，怔怔地站在办公桌前。过了许久才默默地弯腰去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他心里暗自苦恼，这下又有的忙了，是哪个王八蛋吃饱了没事干来招惹龙大县长啊，真恨不得把这人揪出来碎尸万断。正腹诽间，忽听龙长兴发话了，“耀祖，你去治安军把廖连长叫来，我有事要说，快去！” 鲁耀祖如遇大赦般地应了一声，灰溜溜地逃出门来。站在门口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阵子，才松了口气六神无主地朝楼下走去，差点摔个跟头。出了办公楼他开着车子一溜烟地奔治安军驻地去了。 治安军一连的连部里，廖得胜正跟几个参谋喝酒打屁，一个一个醉马倒枪地不省人事。鲁耀祖风风火火地闯进门，提溜着廖得胜的脖领在他耳边大叫，“廖得胜，你他妈的大祸临头了！” 廖得胜酒意正酣，醉眼朦胧中听到有人敢直呼其名地骂他，登时恼怒道，“你他妈的……他妈的谁啊，敢这么跟……跟老子说话，活腻歪了是不！” “廖得胜！”鲁耀祖也不示弱，扯着嗓子喊，“你个王八羔子，龙县长有请！” 廖得胜这才看清来人原来是县长的大秘书，似笑非笑地打趣，“吆呵，原来是鲁秘书啊，我当那个孙子呢，龙县长请我……请我干……啥，是不是要……要……发饷了？呃——”廖得胜长长地打了一个酒嗝，大着舌头说。 “给你发一狗屁吃不吃？有人要造反了！这事儿你小子要摆不平，我看你的连长也当到头了！”鲁耀祖嘴不饶人，顺便威胁了这个有点张狂的大头兵。 听到这话，廖得胜立刻头皮发麻，凉气腾的一下从脚下升起直达天灵盖，酒劲立刻消失了大半，登时清醒了许多。他赶忙起身一边迅速地整理着衣服一边慌慌张张地跟着鲁耀祖出了门。 且说这篇骂得龙长兴狗血喷头的文章，正是出于东成县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之手。他就是东成县中学的教员成安澜。成安澜出生于书香门第，天资过人，其父、祖父都曾是清末科考的进士，其父更曾是李鸿章幕僚，深得重用。清朝覆灭后，便弃官归隐，做起了不问世事的寓公。而成安澜因父亲之故得以进入京师大学堂，研习古今历史。后又随父迁回祖籍东成县，因家道中落在朋友的推荐下到了东成县中学任历史教员，勉强混得温饱。他对当前的局势和现状非常不满，逐渐接受了*“民主、民权、民生”的思想，非常厌恶新旧军阀。 目睹了龙长兴的所作所为，他便秘密组织联络了一些有血性有理想的学生组织了一个“奋进社”，意图有所作为。大年初三这天，他听说龙长兴还在借机盘剥百姓，治安军的士兵无故殴打平民百姓，而且公然抢夺财物。他异常气愤，当即召集了四五十个学生，连夜誊写传单并散发了出去，呼吁市民起来反抗暴.政。 积蓄已久的矛盾终于爆发了出来，数日后东成百姓自发地聚集起来冲向县政府，吓得办公楼里的人员四处逃遁，来不及逃跑的就被揪出来打个半死。愤怒的群众更是将办公楼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他们又把县政府团团围住，高喊着“龙长兴滚出东成！”“打倒军阀龙长兴！”“反对苛捐杂税！”“惩罚民贼！”等口号，气势汹汹地冲破县府警卫的阻拦，把县政府闹了个底朝天。直到附近治安军的士兵匆匆赶来一通乱打才四散逃离。在混乱中有些体弱的、跑不动的就被治安军的士兵围起来殴打，一个一个五花大绑地押上了车。这也成为了东成县历史上有名的暴力事件。 东成县商会早就对龙长兴的作为有所不满，这时也加入了进来。城中商铺集体罢.市，学校罢课，戏院罢演，连小商小贩都不在上街叫卖。龙长兴头大如斗，既怕被上边知道骂他无能，也怕此事越闹越大最后难以收拾，迫于各方压力无奈妥协，释放了被捕的群众，同时还假意发布罪己告示，表示一定以民为本，取消不合理的捐税等等。这才稍稍平息了民愤。 然而事情远远没有结束。等缓过气来，龙长兴恨意未消，立刻筹划着反攻倒算。 廖得胜的驻地离县城较远，他又整日花天酒地，消息比较闭塞，直到鲁耀祖前来，才得知这大过年的县城里竟然发生了这么爆炸性的事情。 一路之上，廖得胜不断地打听着龙长兴的情况，鲁耀祖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讲述给他听。临下车前，廖得胜硬塞给鲁耀祖一打银元，满脸堆笑地请鲁秘书给他帮帮场子。鲁耀祖落得实惠，就不再保留，叮嘱廖得胜如何如何。 “报告！”廖得胜来到办公室门前身子挺得笔直，举手喊了一声。 “滚进来！”龙长兴喝道，一听就知道怒气未消。 廖得胜立刻麻溜地站到龙长兴背后。龙长兴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示意廖得胜坐下。廖得胜哪里敢坐，执意要站着听他训示。 此时龙长兴已经平静了许多。望着面前一身酒气的廖得胜，龙长兴的火又上来了，没好气地问道，“事儿你都知道了吧，廖连长。你是我龙长兴带得时间最长的兵，也是治安军里数一数二的连长，我想听你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县长大人，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保证把闹事的人都找出来，交给您发落！”廖得胜心里明白这个时候最能让县长顺过气来的就是这事儿了。他忙不迭地下了保证。 龙长兴听了，要了摇头，显然对他的话很不满意。 廖得胜立刻知道，自己还是没有说到长官心里去，就马上把鲁耀祖交给他的话拿了出来，“县长大人，得胜猜测这里面肯定有人在组织煽动，如果估计不错，此事可能跟共.党.有关，只有他们才会造谣生事，否则这群乌合之众是万不敢与您做对的。” 见龙长兴脸上慢慢地舒展开来，廖得胜知道这下算是对了路数了，就继续壮着胆子往下说：“现在上边对共产党非常恼火，若是把这事儿推到共产党身上，然后咱们再抓起几个来往上面一送，不就是大功一件吗？” 龙长兴心里乐开了花，其实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不但不会引起上司的不满，反而会给自己在上司面前留下一个反.共.先锋的印象，日后高升指日可待。想到这里，龙长兴已是急不可耐，似乎更大的乌纱帽就摆在他的面前。 “廖得胜，我命令你，”龙长兴又用他惯用的口吻道，“十天之内抓住共.党.，否则军法从事！你是英雄干将还是酒囊饭袋，十天之后见分晓！” 龙长兴似乎意犹未尽，“办好了，我升你做营长；办砸了，小心你的狗头，滚吧！”说完之后，龙长兴一摆手，示意廖得胜离开。 廖得胜心里这个气啊。十天！你奶奶个腿儿的，你以为共产党都在脑门儿上写着，等着你去抓啊。他狠狠地啐了一口，这个鲁耀祖也不是个什么好鸟，明摆着跟县长合伙给我下套。他不傻，自从看到龙长兴脸上的笑容，他就明白了。想到这里，他伸出右手，照着自己的脸上啪啪地扇了两个耳光，喃喃自语，“你就作吧……” 然而，他不敢大意，抱怨归抱怨，事情该怎么干还得怎么干。事不宜迟，他立刻返回连部，揪出他的几个狗头军师商量起来。 不久，廖得胜的手下就把成安澜如何密谋、组织和散发传单的事情摸得一清二楚。但是成安澜是不是共产党，他却没有十足地把握。不管如何，先抓人，廖得胜打定主意，给他上使点手段，就算他是老虎也得给我乖乖地学猫叫。 于是廖得胜立刻派人前往东成中学，把成安澜绑到监狱里，当晚就上了大刑。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看着弱不禁风的教书先生竟然熬过了他的十几种酷刑。几天之后，除了承认自己曾经写过传单之外，成安澜对其余一口否认。这让廖得胜大为光火，只得趁成安澜昏死之际让他在事先准备好的口供上画了押。一切办妥，只待明日交人就算交差了。廖得胜喜不自禁，带着出过力手下跑到迎春堂喝起了花酒。 迎春堂是东成县城里最火的妓馆，也是廖得胜经常光顾的场所。这次回来正事办完，一身轻松，他身体里的欲望也开始蠢蠢欲动，想要泄泄火，于是去迎春堂是必不可少的曲目。 沉醉在温香软玉，满屋春色的廖得胜却浑然不知，自己将有大难临头了。一双仇恨的眼睛正在暗处死死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