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天龙夜潜入东成 辣手催命不容情
话说甘天龙执意下山，意欲劫牢，救出兄弟甘海龙二人。这天夜里趁着蒙蒙夜色，一行十几人均是粗衣短打，腰里别着短枪，急匆匆向东成县城方向行进，不到两个时辰已经离天龙寨有五十里之遥。 甘天龙虽是冲动些，但也绝非没有心机。十几人分成三路，状若雁行，前后相距百步，左右间隔一二十步，互相拱卫。况且这些人个个都可以一当十，显如一支短小精干的队伍。 一路走来，甘天龙等人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慢慢地松懈下来。“抹三儿”更觉自己判断准确，治安军的确已经撤走。突破几个小小的路卡，对甘天龙来说当然不在话下。他们顺利地避开治安军的监察，又向县城逼近了一二十里。然而渐渐脱离了山区，越向县城走，地面越开阔，一行人也越来越缺乏掩护，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 正值月半，月光把夜幕下的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脚步声起，惊散了路旁草丛中的虫鸣。“扑棱棱”几声翅膀拍打，惊得众人一个激灵，抬眼望去，竟是夜枭从树头跃起，霎时又匿入林中，只留下几声瘆人得怪叫。 甘天龙招呼所有人聚拢一起，低声向前哨询问，“并肩子，大梁上鹰爪孙可扯了？棵子里有没有点儿？”一人答道，“都缺点子，大当家的安心！”甘天龙又转头问带路的“抹三儿”道，“那老妖子有根？” “东成城里海翅子的胳臂，信儿准！”抹三儿答道。 “好极，都把招子放亮点，若是见着风紧就扯乎松人，切勿给鹰爪孙缠上，尽量莫对盘，淌进城里。”甘海龙叮嘱道。众人皆点头赞同，前后照应着，一同潜行。 忽听得，身后有一人急匆匆的脚步声，众人皆又是一惊，纷纷伏身到草丛中，屏住呼吸盯着来人的方向。待那人走近些，甘天龙借着月光认出是寨中兄弟，便跳出草丛拦住他低声道，“老猫去哪儿，大家都在这边伏着呢，快过来！” 老猫见草丛中忽地跳出一人，正大吃一惊，以为遇到了对手，听甘天龙一声呼唤，顿时放下心来，快步走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大当家，我紧赶慢赶，总算是追上了！” “你这是要做什么？”甘天龙稍微定定神，“难道山上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不是，金爷让我追上你们，说是先进城给‘四海帮’的金老大送黄儿。这不，在这儿呢，”老猫说着，从怀里掏出金百手书的一封信来。 “嗯？”甘天龙额头上拧成了疙瘩，“这个节骨眼儿上，金百又出什么幺蛾子？”心里闪过一丝狐疑，一把夺过信去，拆开来看。 原来是金百害怕甘天龙这么贸贸然进城会着了治安军的道儿，救不出兄弟不说，也怕他吃了闷亏，才让老猫去找“四海帮”的金清明。一方面请金清明给甘天龙等人找个藏身之所，帮忙劝阻他们，不要贸然劫牢；另一方面，若是劝阻不成，务必尽力周旋，设法保全甘天龙。而从信中看，金百与金清明竟然是堂兄弟。甘天龙着实吃了一惊，没想到金百上山这么多年来，自己竟然不晓得他还与“四海帮”的金老大是这种关系。同时，甘天龙也为自己刚才的怀疑感到有些懊悔。金百是靠得住的弟兄，绝然不会害自己的。 经历了愤怒、犹疑、感叹之后的甘天龙已经没了刚下山时的冲动。仔细想想，金百的话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过大错。尤其上次治安军围攻山寨时，若不是金百提前部署，不知道要折损多少弟兄。甘天龙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后怕，那酱紫色的脸上闪过一抹痛苦的颜色。 甘天龙其人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向来也算是处变不惊的人，只不过此次被捉的人是自己一奶同袍的亲弟弟，有道是关心则乱，这才失了方寸。沉默了片刻，甘天龙道，“并肩子们要听金爷的话，先淌进城里落脚，再做打算！先眯起挺子和小黑驴。抹三儿亮了盘了，跟你们几个留下接应，其他的跟我进城。招子放亮点儿，麻撒着！”当即随手指了指抹三儿和另外两个弟兄，要他们留在城外，而带着其余的人继续前行。 天刚蒙蒙亮时，甘天龙几个人骗过城门治安军朦胧的睡眼，从容不迫地进入城内。老猫按照金百指点的地址很快就找到了“四海帮”总坛，并把金百的亲笔信交由看门人转交给金清明。 金清明看罢并未如金百所料，会如何热心相助，而是看着信皱起了眉头。金百是兄弟不假，可万芝海的决断金清明更不敢忤逆。当然在金清明心中，若牢中关押的是金百，他定会冒着逆龙鳞的危险，无论如何也要拉上一把的。现在是兄弟替人求情，就另当别论了。安排他们栖身之所，协助他们劫牢，金清明还是要做的，毕竟要想按照既定的计划行事，就要瞒过天龙寨的人，即使是装装样子。金清明不敢怠慢，手里拿着信直接面见万芝海，请他定夺。 万芝海是何等聪明，见金清明这般做法，知道他也是为了向自己表明立场，当即安慰几句，不吝赞美地夸他对“四海帮”忠心，严守帮规，又是重义气的好兄弟。万芝海阴沉沉道，“金百既未入帮，就是空子。帮他是你们兄弟情谊和江湖道义，不帮也是家法帮规允许的，并不为过。清明你看甘天龙他们能成功吗？” “老头子您比谁都了解龙长兴，他这到最的肥rou能让别人抢走吗？况且，这龙长兴看着粗拉，却心思缜密，绝不会给甘天龙他们留下活路的！因此，清明觉得还是把那活口灭了更稳妥，免得夜长梦多！”金清明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布满乌云，阴测测地说道。 “清明果真是我‘四海帮’第一谋士！不错，留着活口就等于给咱们‘四海帮’埋下了祸根。不过你那套‘毒蛇钻肛’的把戏可以收了，现在我认为让甘海龙两个死在甘天龙面前更好一些！哼！”万芝海话音刚落，金清明脸上就露出一丝诡诈的微笑，接道，“老头子所言正与清明不谋而合。您放心，我会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的！” “好极，这事情还是你去安排吧。记着，一定不要留下活口！” “是！”金清明答道，转身就要退出。 “等等，”万芝海似乎又想到什么，忙叫住金清明，“清明，安排完了，派人去找一下老妖子，问问他准备的怎么样了。车站那边又来信催了，货总是堆在那边，我也睡不好觉！” “好，我晚些再来给您回话！”金清明恭敬地说。 金清明见过万芝海，返身去接洽甘天龙等人，把他们一行安排在距总坛不远的一座小院里。按照金百的嘱托，金清明更加详细地向甘天龙叙说了东成监狱的情况，把关押甘海龙与小柴刀的地点透露给他。劝阻也是必要的，金清明把情势说得更加危重，连甘天龙都听得直皱眉头。 甘天龙本来以为，凭自己及手下这些精干的弟兄，把小小的东成监狱闹个底儿朝天，不跟快刀切豆腐一般容易吗？可听完金清明的话，甘天龙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事已至此，怕也无用。更何况是自家兄弟蒙难，不能不救！管它是龙潭虎xue，我天龙寨的弟兄都要闯它一闯，这孬种的名声我甘天龙背不起，天龙寨也背不起。大家舍命一搏，倒教江湖上朋友们看看我天龙寨的义气！” “对！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就凭咱们的实力，不信救不出三当家和小柴刀兄弟！”老猫抢先说道。 “对，干他娘的！几个治安军还能成了精了？清了他们，再带三当家他们走！”余下的兄弟也同声附和着。 一时间众兄弟群情激昂，根本没把金清明所说的困境放在心上。金清明见火候差不多了，就起来抱拳赞道，“大天龙真四海！响当当的名号！果真名不虚传。原来我还发愁如何搭救两位，现在有众家兄弟在此，又有何难？大当家的放心，清明对此已有应对。只要大当家照我说的做，后天这个时候三当家就应该在山上跟大伙儿一起了！‘四海帮’会提供一切尽可能的帮助！” “噢？”甘天龙激动地看着金清明道，“金老大果真有妙计，快说与天龙听听！” 金清明闻言也不怠慢，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甘天龙听完万分同意，只道是原以为金百兄弟已够聪明绝顶，没想到金老大更是老辣。一整天，甘天龙等人都在小院里养精蓄锐，只待夜色降临，金清明前来引领他们劫狱救人。 似乎是天意作美，厚厚的云层遮蔽了月光，只有微弱的星光从云层缝隙中洒落。甘天龙等人换上紧身的夜行衣，带着金清明提供的枪支弹药，快速向东城监狱靠拢。喧闹的东成此刻夜深人静，沉浸在夜幕的笼罩之下。甘天龙等人潜伏在监狱的后墙下，静静地等待金清明的信号。 “铛——咚咚！”打更的更夫走过，“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喽——关好门户，提防毛贼喽——” 甘天龙看看天，等得有些不耐烦，已经是三更天了，怎么还不见金清明的人动作。他不由自主地朝监狱正门方向望去。又等了一刻，老猫耳朵最尖，最先听到监狱这正门方向传来喊杀声，紧接着枪声大作，一阵密过一阵，兴奋地叫道，“大当家的，他们行动了！”甘天龙直起腰来，低喝一声，“好，下面就看咱们兄弟的了！”八九个人一起纵身翻越高高的院墙，落地无声，猫着身子敏捷地穿房入户。 此时东城监狱的治安军警卫连以为是正门方向被土匪围攻，急急忙忙上前应战，死死地堵住大门。而大门方向的阵势虽大却不见有人冲进来，只是枪声大作，子弹横飞，让守卫的治安军猝不及防。 杜言武被龙长兴派来协助警卫连长守卫要犯，这时正灰头土脸地躲在廊柱后，眼睁睁地看着警卫连长和他的手下被对手打得抬不起头来。好不容易逮着个空隙，杜言武慌忙跌跌撞撞地跑到警卫连长的身边不远处，手呈喇叭大声道，“连长！调虎离山，调虎离山！” 警卫连长正倚在临时堆起的掩体后压子弹，因为枪声太盛，但看见杜言武张嘴，却听不到声音，急得大声叫道，“你说什么？听不清——大点声！”杜言武又向他身边爬了几步，大声喊道，“当心中了土匪的调虎离山计！” “噢——对，一排长——带你的弟兄跟杜副官去牢里守着，别放走了那两个残废——”警卫连长明白了杜言武的提醒，马上命令一排长带人跟随杜言武向牢房方向撤退。 杜言武带着一排的人暂时脱离了混战场面，快步向关押甘海龙二人的牢房跑去。不料甘天龙等人已经快了一步，杀掉了看守，把甘海龙和小柴刀拖到了监狱后墙根下。杜言武等人刚露头，就被甘天龙安排断后的弟兄打了个措手不及，两拨人马登时缠斗在一起。甘天龙等人得到金清明提供的武器，火力异常猛烈。杜言武这边人多，火力也是不相上下。霎时间硝烟弥漫，弹丸乱飞，打得墙上、地上火星四溅。 甘天龙打得性起，竟不顾躲避，闪身向杜言武这边猛冲猛打，迫得杜言武连连后撤。老猫纵身跃起，把甘天龙扑倒在地，急切地说道，“大当家的小心！咱们不能这么打下去了！再不扯活，大家全都要碎在这里！” 听了老猫的话，甘天龙才猛然惊醒，拍着脑袋大叫，“嗐！差点误了大事！老猫你赶紧把三当家他们托上墙去，我带几个人压住这帮鹰爪孙的火力！金老大说的来炸墙，怎么这会儿还他娘的没动静呢！” 老猫听命，回身刚要动作，忽听“轰隆”一声，监狱的后墙被炸开一个大口子。金清明派来接应的人呼呼啦啦涌进来，一边还击治安军，一边大叫道，“大当家的带人先撤！我们来断后！” 甘天龙应了一声“好！”，也不推脱，当即退到墙边，背起甘海龙朝缺口走去。这边老猫也背起小柴刀，天龙寨的弟兄交替掩护着，眼看就要走出缺口。 正当甘天龙等人背向前来接应的“四海帮”的人时，刚刚喊话的那人，转身冷笑着瞄着甘海龙和小柴刀两人后心处，“砰砰砰砰”连开四枪，均打在两人的心脏部位，慌忙又回转身，装模作样向治安军开枪。 甘天龙正吃力地背着残废的甘海龙向监狱院墙外走，忽然感觉到来自后背的冲击，他心中大叫不好，慌忙蹲下把甘海龙放在地上查看，只见甘海龙口鼻出血，胸膛已被击穿，鲜血止不住汩汩地流了出来，“三弟！三弟！”甘天龙摇晃着甘海龙的尸体大声呼唤着。老猫那里情形也差不多，只见他拼命用手按压小柴刀的淋漓的胸膛，想要帮他止血，却见小柴刀空张了张嘴，不住地咳嗽着，倒吸着气，任凭鲜血大口大口的顺着腮边涌出来，不一会儿工夫就气绝身亡了。 前来接应的人也边打边撤，后墙的缺口中退了出来。打冷枪的那人见甘天龙像傻了一样，拼命晃动着甘海龙的尸体，却不知道撤退，赶忙跑过来，生拉硬拽地把甘天龙拖走。 情况危急，天龙寨的众弟兄舍了二人的尸首，狼狈地向事先拟定的藏匿地点逃去。好不容易摆脱了杜言武等人的追击，这群人一个个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啊——”甘天龙仰面朝天，大声地出了一口气，似乎憋闷了许久，猛地一下从胸膛中迸发出来，“我的三弟啊——”这个汉子哭出声来！ 老猫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死死地捂住甘天龙的嘴，低声道，“大当家的，大当家的，你清醒清醒，三当家的已然走了，可大家还没脱险！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你让兄弟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