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言情小说 - 填坑吧祭司大人在线阅读 - 第一百零一章

第一百零一章

    金璜倚在墙边,右手无比认真的捏着一小把刚刚从玻璃碗里抓来的澡豆。

    这些澡豆都是请了平安堂药店里的坐堂大夫,按着里的配比,精心制作。那优雅而特别的香气是丁香、沉香、青木香、麝香混合在一起的气息,红幽幽的颜色是奈花、梨花、红莲花、李花、樱桃花、白蜀葵花、旋覆花、蜀水花、木瓜花的花瓣一起置于玉钵之内捣烂取出的汁子,用细绢反复筛过几次之后得到的澄净之色,更别提还有看不见闻不着的钟乳粉、珍珠粉、玉屑等名贵药材,加上了当年新下来的绿豆面,每一颗都价值不菲,寻常百姓家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金璜脚前的地面上,已是纷纷扬扬,落了一地的红色澡豆碎屑,现下手里还正捏着第五颗。

    最终,她掸了掸袖口的澡豆粉,叹了口气:“我的真实身份……还是不能告诉你,不告诉你,我没有任何的坏处,告诉你,我说不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她飞速扫了一眼凤歌的脸色,又说:“我这个人,一向都很缺钱,各种活都接,一不小心,总也有重合的,但是,我对每一份接了的活都是很认真的,绝不会因为一份活误了另一份活,或是伤了另一份活的雇主利益。昭德皇后的订单和你的订单我都是收了的,自然会按事先约定好的做事。关林森这事,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好,话带到,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说罢,她直起了身子,将门打开,就要走出去,却听得背后凤歌问了一句:“他在律王府做什么?”

    金璜没有转过身,只微微回了一下头:“不知道,我也只是远远的看着他的身影在屋顶上晃了一下,然后,就不见了。”

    屋顶?凤歌有些意外,她本以为关林森是被律王府的人生擒活捉,金璜看出她的心思:“好好的抓一个暗卫做什么,你一天到晚大喇喇的在大路上晃来晃去,就算是驾着马车制造一起意外,都能轻易得手。”

    马车?意外?又想起下午时被素明泽险险拉住的那一幕,如果不是他及时拉住,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思及至此,凤歌不由有些后怕:“这么说,他是擅离职守,今天下午,如果不是被旁人拉住,我……”

    “也没什么,”金璜笑笑,“这不还有我吗?只不过看见有人英雄救美,我便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了。”

    什么把机会让给别人,根本就是乐得有人帮你干活,你就不用动手了。凤歌心里默默吐槽着。

    待凤歌从盆子里出来,金璜展开浴巾覆在她身上,认认真真给她擦干,又取来干净的衣物与她换上:“这可不是什么人穿过的旧衣服,这可是我刚刚才从竹记绣庄里买来的新衣服,可贵了,五百钱一套呢,里面的这件小衣单卖的,竟然要两百钱,老板娘说这质地是南边来的桑蚕丝的双皱工艺织成,上面绣的兰花,可是花费了她们绣庄里技艺最精湛的绣娘整整一个月时间才完工的……”

    没等她再继续往下说,凤歌已是听弦歌而闻雅意,不想再听她一路将这套怎么看都是大路货的东西吹成了天上才有,地上仅此一套的神妃仙子级的绝代美衣:“加上代购费,给你一千文,行吗?”

    “行行行!太行了!”金璜对于凤歌如此上道表示十分满意。

    小衣、裙裳、大衫,一件一件仔细穿好,金璜认真的给她系上丝绦,里面的衣服必得收拾整齐了,再穿第二件,“看不出,你还挺会服侍人穿衣服。”凤歌笑道。

    “那是自然,我可是五两银子一个月的侍女,跟那些一个月就一吊钱的小丫头不一样。”金璜眉毛飞扬,将腰带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拉着凤歌坐在梳妆台前,替她梳理头发。

    桌上放着的梳妆盒十分眼熟,七宝玲珑盒,从西夏带来的东西。

    凤歌在铜镜中看着金璜熟练的将她的头发打成数条发辫,开始往头上堆盘,虽然有心想问她到底有什么居心,不过仍是按下不表,谁也不会在自己的脑袋在别人手上的时候,问这种容易招人激动的话。

    待着青丝绾正,凤歌对着镜子照了一照,对金璜的手艺十分满意,两人一前一后出门,凤歌随手将插了一头的金簪银钗珍珠步摇去掉了十之,若是就这么顶着一头出去,人家还以为她是跑出来的新娘。金璜的手艺不错,品味太差,这种暴发户本性到底是哪里来的,凤歌无奈的将它们收在袖袋之中。

    天地间已是骤雨初歇,青石砖的地面上的小小洼地里还留着方才暴雨来袭时留下的积水,乌云尽散,天空中一轮明月再一次向大地洒满了清冷的光辉。

    雨下得时间久了些,夜市上的客人见雨停了,也不再逗留,三三两两地散去回家,张老汉见凤歌出来,起身向她打了个招呼:“姑娘没事了吧?”

    “多谢记挂,我已经没事了。”凤歌客客气气向他福了一福。

    “那小老儿就回去收拾摊子去了,我家老婆子还等着我呢。”张老汉露出憨厚的笑容。

    凤歌笑道:“老人家这么多年夫妻过来,还是这般的鹣鲽情深,真是让人羡慕。”

    “嘿嘿,也没多久,她是我续弦的,年轻貌美,才六十七岁,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打她的主意,她好不容易看上我这个糟老头子,我一定得加倍对她好,不然啊,就被别人抢走了。”

    年轻貌美的下一句是……六……六十七岁?凤歌以为自己耳朵有问题,笑道:“老人家,您今年高寿了啊?”

    “七十九啦!”

    还真是……整整大了一轮,也难怪。

    “您这么大年纪了,还出来摆摊啊?”凤歌问道,心想莫不是民生出了问题,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家能出来摆摊,固然说明他身体硬朗精神好,但是从另一个方面说,岂不是说明他的存款不足以颐养天年?大多数像他这样年纪的老人家,多半身体都有这里那里的不适,如果不能出来做小生意的话,会不会饿死?

    心系江山社稷的大公主将自己的疑问抛出。

    张老汉笑道:“家里的柴米油盐这样子的开销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啊我家老婆子生日快到了,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是我看着她每次路过明月台的时候,那眼神就直勾勾的往里飘,就差把眼珠子给押在那了,哎,我娶了她回来,不能保她锦衣玉食随心所欲,至少,在她生日的时候,给点小惊喜还是应该能做到的吧。”

    明月台是大恒有名的一家卖红妆的地方,京师里的贵妇小姐们也很是喜欢。

    金璜插嘴道:“明月台啊,我也知道,那家的东西各方面确实都不错,唯一的缺点是贵。”

    张老汉摇摇头:“哎,小姑娘,你弄错了,贵,不是它的缺点,是你的缺点。”

    此话一出,从来都自视嘴炮无敌的金璜竟然没接得上话,她半张着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这话实在是太有道理了,竟无法反驳。只得笑笑:“没错。”

    张老汉点点头:“以后啊,你也嫁个知冷知热的男人,也会想着给你买上一套的。”

    “哼,我自己买得起。”金璜不屑道。

    “不一样,不一样,自己买的叫物件儿,别人送的,叫心意,鹅毛加上了心意都不一样,何况这般贵价的东西呢。”张老汉笑道,“原本还要再攒个十天半个月的,今天遇上两位这么大方的公子小姐,明天就可以去买那限量的瑰香酥体霜了,老婆子一定喜欢。”

    看着张老汉乐颠颠的夹着雨伞出去了,金璜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声,凤歌问她怎么了,她也没多说什么,只说也要告辞。

    “素公子,今晚多谢了。”凤歌向素明泽道谢,素明泽摆摆手:“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我明早还要赶路,少陪了。”他躬身行了一礼,便上楼回房去了。

    就这说话的功夫,连街上的人都没剩了几个,方才还人声鼎沸的街道,仿佛一瞬间就变得空空荡荡,如同宵禁时的京城一般。

    “要我送你回去吗?”金璜问道。

    听她的口气,竟是不打算一起回县衙?凤歌奇怪的看着她:“你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你不是把我给赶出来了吗?”金璜脸上写着“你失忆了吗?”

    “我什么时候赶你的,是你自己跑了的,收了我两个月的钱,就干了十五天不到的事。”凤歌对于她恶人先告状的行径十分不满。

    “好吧好吧。”金璜不想进行这种无聊的争论,她对凤歌说:“我还有另一笔单子没完呢,如果你要我送呢,我先送你,如果不要呢,我就先办事去了。”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凤歌不记得是从哪里看到这句话的,觉得特别有道理,既然金璜要赚钱,自己又没什么别的事,那当然就让她去吧。

    此地离县衙也没有多远,凤歌表示可以自己回去。

    两人一同出了客栈门,一阵饱含着水汽的夜风吹在皮肤上,意外的还有些寒意,沿街的铺子都已经关了,黑洞洞的,街上又是一个人也没有,满月的月光,被地面上的积水反射,这里一点白,那里一点白,深巷里堆积的杂物在月光下的阴影看起来分外的可怖,就连伸出墙头的柳枝,此时摇摇摆摆,看起来十分狰狞,如同传说中鬼怪的触手。

    “我想了一下,你还是陪我……”凤歌转身想要找金璜相陪,却发现身后哪里还有金璜的身影,赚钱大事,金璜从来不耽误,说走就走,一点犹豫都没有。

    凤歌只得怏怏回头,一个人在长长街道上踯躅而行,偌大一个县城,这么多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呢,京师里就算有宵禁,各家各户关了门之后,里面也是挺热闹的呀。

    路上也不是完全没有声音,瓦片上残留的雨水一点一滴的落在檐下水洼里溅出时的声音、不知哪里的野猫打架的声音,还有草堆里传来的唧唧虫鸣,但就是没有人声,就好像一瞬间,城里的人都不见了。

    走了没走了没几步,凤歌心里发慌,如芒在背,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自己,可是回头看,却什么也没有,一定是幻觉,谁好好的会看着自己呢。

    真可谓是月光光,心慌慌,越走越着忙。

    凤歌咬着牙,加快脚步,心里想着只要赶回县衙就好了,脚步越快,就感觉到身后跟着自己的东西更快,到最后凤歌几乎是不顾形象的飞奔起来了,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街上回荡、反射回自己的耳中,听起来另有一番毛骨悚然的感觉。

    雨后的青石板滑不溜丢,凤歌脚上穿着的那双绣鞋偏偏又是金璜新给买来的,今儿头一回沾地,脚底布面要多光洁有多光洁,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凤歌整个身子向前扑倒,就在身子悬在半空,将摔未摔之际,她感觉到腰部一把揽住,一股熟悉的气息,出现在身后。

    就在与那股气息接触的一瞬,在这片寂静夜色里所有的恐惧之意,尽数烟消云散了,凤歌的手无意识的反握住那只揽在她腰上的手腕,又惊又喜:“怎么是你?”

    关林森刻意压低的声音送进她的耳朵:“职责所在。”

    哼,这会儿想着职责所在了,下午的时候说跑就跑了,害她差点被马车撞到。

    虽然路上现下是鬼都没一个,不过如果当真在这里起了争执的话,少不得那些已经睡下的人都会爬起来听八卦,凤歌咬住嘴唇,按下所有不满:“你也要回县衙吗?”

    “大殿下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说得好像多尽忠职守一样,凤歌带着小性子大步向前,感觉关林森没有跟上来,她气哼哼的唤了一声:“关林森。”

    “属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