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胆小的王林
次日早起，郭右五吃了点稀饭就去了衙门。照旧还是和兄弟们说笑着一番，正准备出门，经历钱大人进来了。众人一看上司亲临连忙起身行礼，钱大人摆手：“各位不必多礼。”罢了，对郭右五说道：“郭检校，请与我来下。”郭右五.不知所以，和他出了门。路上钱大人客气了起来：“府尹大人有请，郭检校请随我来。” 进了最后一丛院子，府尹大人的书房门口，钱大人在外面喊道：“府尹大人，郭检校带到。”里面传了个声音：“进来！”郭右五稀里糊涂的就进了顺天府最高长官的签押房。 一进门，府尹刘大人稳坐在书桌后，手上端了杯茶正在打量着自己。这也难怪，二人都是第一次见面，平时虽是一个衙门办差，但是级别差的太多，像检校这样的差人是见不到堂堂府尹大人的。 郭右五行了个礼：“拜见府尹大人！” 府尹大人也没废话，直接道：“郭检校你平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衙门各路长官均对你口碑极佳，鉴于你这几年中肯的表现，现提为南路厅知事，即日生效！今后还望忠心办差，报效朝廷。另外，现你南路厅管下前门外琉璃厂地界混乱不堪、遍地污yin，已严重影响天坛附近景貌，有损皇家体面，现给你三个月时间整治，全面恢复天坛周边的环境。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想好后出个条陈到本官这来，待本官审议。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郭右五稀里糊涂地行了个礼，莫名其妙的出了门。钱大人还在门口，笑眯眯道：“恭喜郭知事，以后大家同僚，还要多亲近才是。”郭右五笑了笑，没说话。 二人一起回了南路厅知事的吏房，钱大人一路上细细叮嘱：“郭知事，本来你要去通判江大人那儿去报个到的，但是江大人这段时间告了病例，等江大人来了再去补上就是；户部那里府尹大人已差人去了，明日你的公服、份牌自有差役送来；另外南路厅的各差情副本可到照磨处去调阅.......” 等钱大人走了后，郭右五一个人呆坐了半会，今日变故实在是意外的很，也不知是福是祸，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自己当官了。虽然知事只是个从八品的芝麻官，但已和原来的检校大有不同了，可谓一个天一个地，现在可以正正经经的自称“大人”了。正发呆在，听得门外声响，郭右五对着门口喊道：“都进来吧。”检校房的众兄弟一拥而入，纷纷道喜，态度却是恭敬了许多。 郭右五笑道：“你我做了多年的兄弟，以后不必生份，我还是那个老五，喝酒打架的事少不得我。”小朱笑道：“我就知道五哥没那些官架子的。”众人心下暗想，以后可再喊不得老五了。郭右五又说道：“半个时辰后都到琉璃厂等我，到那儿我有事情说与大家的。” 说罢匆匆赶到仪卫司，和俞文赞交代了今天球队的训练内容，看到张永坐在棚子里似笑非笑，上前打了个招呼就去了琉璃厂。一路上想，今天这事十有八九是张永和小矮子闹出来的，马的就给个从八品的芝麻小官，打发叫花子在呢。 到了琉璃厂，小朱他们七个早已到了，郭右五仔细打量起了周围。满眼都是破旧的房子，有的是用土砌的、有的是用破木板搭盖的、还有些就用了个竹蔑子围起来。一眼看去密密麻麻，连一条完整的巷子都找不出来，只怕有二三千人住在这里。地上都是土疙瘩，污水到处流得都是，数十个穿得破槛的儿童在泥巴地上跑来跑去的追逐，也只有无邪的幼儿，才能在这个环境里笑得出声。心想，这破地怎么个整治啊？难度也忒大了点吧。 过了好大一会，才对小朱说道：“小朱，老孙，去把这里说话能算数的、住的时间最长的、家里人口最多的给我找几个过来，我要问话。”二人答应一声就去了。 一会，二人回了，还领着四个人。到了跟前小朱向着四人吼道：“这是我们知事大人，今天来了有话问你们，你们好好回话。”四人连忙跪下了，老老实实磕了个头。郭右五指着前面一个小茶馆，“走，去里面喝碗茶，边喝边聊。” 进了茶馆，众人围坐在两个桌子旁，郭右五问起了话：“几位如何称呼啊？” 那四人急忙答道：“不敢，小人姓周。” “姓胡...” 看得出来，年纪最大的周老汉谈吐算是清晰，便问起了他:“周老汉，给我说说这琉璃厂的情况，慢慢说，不急。” 周老汉见衙门老爷还算和蔼，顿了顿说了起来：原来琉璃厂这块都是荒地，洪武年间修建皇城，就在这儿起了窑烧制城砖，因为皇宫里面的琉璃瓦都是这里烧制，后来这里就取了个名叫做琉璃厂。这的人大多都是那个时候从江西地界迁来烧窑的苦工，这么多年下来就在这里娶妻生子，慢慢就发展到现在的规模。这儿的人以周姓胡姓居多，大多沾亲带故，粗粗算下大概有近六百户人了。后来因为皇城修的差不多了，慢慢这些人就没了事做，没了事做就没了来源，住这儿的人现在都是上外面找些出力气的活糊口，因为穷的原因，基本上每家都有过卖儿卖女的事，现在的情况就一个字，惨～！ 郭右五听完半天没说话，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慢慢涌起：“小朱，赏一两银子给他们。”然后又对四人道：“过几日还要麻烦各位的，各位先请回吧。” 回了衙门，郭右五带着众人还是进了检校房。还是这里地大些，也接地气。坐定之后老孙首先问了：“五哥，上头要我们去做什么啊？” “是啊...”众人纷纷问道。 郭右五就把今天早上府尹大人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众人都只摇脑袋，嗨，吃力不讨好。 过了会，郭右五问道：“小朱，你给我说说京城富商们的大概情况。” 这可是问对人了，小朱张嘴就说上了：“咱这四九城啊，东富西贵；这富商大多住在东城，以浙商、徽商和晋商居多，浙商大多从事布匹、丝绸、茶、油、珠宝为主，最厉害的是宫里面的很多生意都是浙商在做，朝廷的很多大臣都和浙商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徽商呢，胆子最大，做的都是什么盐啊、钱庄啊暴利的买卖，湖广、四川方向的货物往来都是徽商做了；晋商则大多从事药材、瓷器、当铺以及关外贸易为主，他们最厉害的就是把持了朝廷边军的粮草供应，当然，晋商开酒楼妓院的也不少。一句话就是——浙商派最足、徽商胆最大、晋商钱最多。”说着小朱jian笑了两声。 众人听了大为吃惊，他马的，这几伙孙子把买卖都做完了，别人还吃什么啊。 郭右五又问道：“除了这些人还有没有其他省份的商人做的比较大的？” 小朱想了想，回道：“听说有广东福建的商人偷偷做些海上贸易，做的蛮大的，京城这地界也没有啊。对了，好像有几个做白糖的商人，听说这两年做的还不错。” 郭右五一拍桌子：“你去打听下，找个最有钱的商人去下个帖子，就说今儿晚上请他吃饭，得月楼，要客气点。” 小朱道：“唉，知道了，四九城这地界就没有我小朱打听不出来的事，放心吧五哥。”说罢在旁人崇拜的眼神中雄赳赳的出去了。 晚上还没到，小朱果然有了消息。“五哥，我打听到了一个广东商人，姓王叫王林，住四条胡同那块，听说这几年白糖生意做的红火，低调的很咧。” 郭右五颌首笑道：“低调才能做大事，五哥我低调不？” “五哥您就是太低调了.....”小朱拍马屁的功夫可是一流的。 “哈哈，拜的帖子下了没啊，怎么回话的？” “帖子下了，管家就说了声知道了....”小朱有点尴尬。 郭右五知道一个从八品的帖子一般人还真没放在眼里，要知道这可是在京城，随便在街上拉个人，指不定他们家的亲戚是个五、六品的官儿，也不怪小朱。“行了，这事你办的不错，事情搞成了算你头功。” 小朱笑了：“五哥夸奖了，这辈子就跟定五哥了。” 晚上二人早早的到了得月楼包房里，喝着茶等着不知道会不会来的那个广东商人。一个时辰过去了，郭右五开始烦躁了，看来今晚的事估计黄了。也不怪别人不给面子，一个从八品的小官还抵不过一个四、五品府上的一个管事面子大呢。 就在二人准备打退堂鼓的时候，门外进来了个年轻人，衣着朴素，态度谦和：“请问是顺天府的知事郭大人吗？” 郭右五一喜：“正是，请问..？” 那人谦虚的笑了笑，“小的是王家的下人，我家王老爷身体有佯，特来回告一声，望大人见谅。”说罢行了个礼就走了。 郭右五坐在那里半天没说话，不知不觉心里窜起一股怒火。“小朱，你先回去，爷我今天还不信邪了，我去会会这个王八蛋。”说完气冲冲的出了得月楼。一个人摸了好大会功夫，终于找到了四条胡同，站在王家门口，上前“呯呯”拍起了大门。 “谁呀这是，咋这么大的劲呢。”小门开了，一个门房打扮的下人看着郭右五。 “我是顺天府的，要见你们家老爷，对，马上要见。”郭右五恶狠狠地盯着门房。 “等等，我去禀告一声。”说罢关上了门。好大会，门开了个缝，“我家老爷睡了，有什么事改天再来吧。” 郭右五见门房作势要关门，手上用了把劲，挤了半个身子进去。“嘿嘿，爷我就今天有时间，你再去禀告，你们家老爷再不见的话爷我今天不走了。” 门房不干了：“嘿～！你这人，怎么闯进来了，找麻烦的吧。” 一句话激得郭右五怒火又高了半度：“麻痹的，就当爷来找麻烦的，怎么了？” 争吵间一个年纪较大的管事模样的老汉走了上来，“我说这位爷，虽说你是衙门的人，也要讲道理啊。我们家老爷现在不方便见你，你犯什么浑呀。再说了，王家也不是谁都可以上门来欺负的主，要不要你去问问你们顺天府的通判大人一下。” 闻言，郭右五寻了个板凳坐下了，翘起了二郎腿：“我说你们家老爷怎么这么大的架子，原来认识顺天府的通判大人。告诉你们，爷我今天软硬不吃，我看你们是要和爷玩文的还是玩武的。”这架势那个管事的还真没见过，得，再去禀告老爷吧。 又过了一会，一个五十来岁、个子不高、精瘦矍铄的男子走了出来，后面跟着那个管事。郭右五等他走到了跟前，起身对视。男子不缊不怒，拱手道：“这位差爷应该是顺天府的检校大人吧，找王某有何事啊？” 郭右五此时穿的还是检校公服，也没和他解释，道：“你就是王林吧，怎么见你一面这么难呀。” 郭右五说话的口气很是无礼，王林不禁双眉一皱，看见这人气势凌厉的站在面前，不知咋地这火就没敢发出来。郭右五见王林楞了，又继续耍横：“怎么，我请你你不来，我来了就不敢请我进去坐坐？” 王林心不甘情不愿地请了这人入了客厅。心想，这一个不入流的衙役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招呼了自己一大家子伺候他，真是霸道。也罢，看看这小子出什么花样。 郭右五尚有暇打量着王家的客厅，这个占地很大的客厅摆饰很是不常，左右各四套八仙椅桌，典型的岭南风格，主位一个大条桌，上奉着武圣关云长的画像，客厅里摆了些盆景、花草，体型不大个个精致。 “王老爷，你这个客厅倒是很广东的嘛！”郭右五啧啧叹道。 王林一笑：“这位官爷，有什么事就说吧，只要不是太为难老夫的。” 郭右五转头对那管事说道：“去，把你家老爷最好的铁观音上上来。” 管事眼一白，嘿，平时没几个人这么使唤他，就是老爷也是客客气气的说话的呢。王林淡淡一笑：“老王，去上茶。”然后对郭右五说道：“这位爷，有什么事就吩咐吧。” 郭右五静静地盯着王林的眼睛，说道：“我要给你们王家三十年的富贵，你敢不敢要？” 王林顿了下，缓缓道：“像郭爷这样的说客，每年王某都要接待十几个，郭爷和他们有什么不同吗？” 郭右五笑了笑：“他们是民我是官。” 王林道：“据我所知郭爷只是个顺天府的检校吧，王某同你们通判大人也是有些交情的。”郭右五此时穿的还是检校服，色掉得厉害，怎能逃过王林的火眼金睛。 郭右五没理会王林那挑剔的目光，一个字一个字的道：“爷我有通判大人没有的权力和眼光，你王林能说上话的最大的官不会就是个六品的官吧。”这时候老王端进来了茶水，给二人慢慢地倒上。郭右五端起来喝了一口，一股甘甜在喉久久不散。“好茶、好茶！” 王林说道：“郭爷明说吧，今天你不会是来喝茶的吧。” 郭右五笑了，开门见山道：“宣武门外有个地叫琉璃厂，我可以作主把这块地送给你。” 王林哦～了一声，轻笑道：“王某是个做买卖的小商人，郭爷你平白给块地我做什么？” “琉璃厂处在宣武门和正阳门中间，周围是八大胡同、天桥等繁华的地方，在这块地上可建商铺百间，京城内城的地已建的差不多了，以后肯定会向外城发展，琉璃厂地理绝佳，你说说这块地值多少钱吧。”郭右五自信满满的笑了笑。 “王某和你郭爷素不相识，你为什么偏偏送给王某，郭爷你又怎能做的了这大的主？”王林显然压根就不信这位检校大人是来谈买卖的。 “告诉你王林，为什么找你。一，爷我看不起那些浙商、徽商、晋商，误打误撞找上了你；二来，我是帮上面办事，我这上面的主来头不小，住在紫禁城里面，你还想知道什么？” 当郭右五提到紫禁城的时候王林的脸色明显一变，半响才道：“我怎么知道郭爷您说的是真是假？” 郭右五呵呵笑了：“要不我带王老爷到紫禁城里面去转转。”看到王林没敢接话，又道：“我今天来不是让你问来问去的，就这么个事情，你王老爷有兴趣就慢慢给你说，你没兴趣我就告辞。”说着郭右五站了起来。 王林连忙站了起来：“郭爷勿恼，不是王某不相信，只是这事太蹊跷，能否慢慢商量，不知郭爷要什么条件？” 郭右五又坐了下来，道：“琉璃厂现有住户六百户，我给你找个地，你建六百座简单的房子和他们一换，这块地就是你的了。” “哦,郭爷怎么保证那琉璃厂的住户同意，王某难道就建几百间房子这么简单？”王林有点好奇了。 “琉璃厂的住户我已经谈好，你不用担心，只要你把房子先建好他们马上就搬家。当然，我会出个顺天府的公文，允你无偿拥有该地块三十年，三十年以后的再谈。琉璃厂的住户搬了新家后我会搞个仪式，到时候会有最少二品的大员甚至是更大的主出面捧场，到时候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你还想知道什么？” 王林的脸色泛起了些潮红，胸膛起伏不定。 郭右五见状又烧了把火：“据我所知建个三开间的通房不过银子十几两，六百间不过花费七、八千两，加上配套的相关总计不过万两。先不说还有琉璃厂这么大块地，就是万两银子请个二品大员上门捧个场也不算个什么的。这买卖你王老爷慢慢地想，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来找我，告辞。” “郭爷留步！”王林急忙的说道：“郭爷你看能不能先出个公文，其他的咱们再谈....” “行，你们广东人呀，就是胆子小，明天晚上你们请我吃饭吧，到时我准到。”说完郭右五就起了身。 “唉，王某送送郭爷。”王林连忙赶了上来，转头对老王道：“快去封个红包。” 到了门口，王林的态度已是毕恭毕敬，郭右五小声对他道：“这事王老爷注意保密，我不希望不相关的人知道，买卖不成仁义在，你看呢？” 王林点头道：“郭爷，王林是个明白人，郭爷放心，以后请郭爷多教诲。”说着递了个红包上来。郭右五没客气，挥了挥手，带走了一个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