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历史小说 - 汉启三国在线阅读 - 第一章 别拿穿越不当回事(上)

第一章 别拿穿越不当回事(上)

    光和六年,公元183年。

    汉都洛阳。

    “到底是千年帝都,果然气象万千。”

    城门外等待入城长长的队伍中,一名青年扬起了头,目光沿着毡帽边沿望向洛阳那高大巍峨的城墙,忍不住啧啧称道。

    高处的城墙垛口处,百余名汉军士卒披甲持戟,正居高临下冷冷的望着城下涌入的百姓,那轻蔑的眼神如同看着蝼蚁一般,着实让人觉得很是不舒服。

    近一些正前方,城门处的十余名城卒正粗暴的吆喝着,让入城的人流加快速度。这时城门刚刚开启,门外老早的已经排起了长龙队伍,大量等待入城经商的小贩拥簇着城门外。若是这些古代的‘城管们’不动作快点的话,天知道要何时才能将城门处空出,若是在晚些时候有贵人想要出入城门的话,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人群也显得出其的多,虽然这些‘城管’们一直很努力,但等待在门外的人群仍然颇为壮观,半天过去了才挪动了一丁点,倒是急死了那些想赶时间贩卖车中货物的小贩们。

    唯独那青年却不以为然,只是仰起头来用力的吸了几口空气,与周边人一副焦急的模样相比到显得惬意的很多。只见他一身青色布衣,头戴毡帽遮住了大半模样,除了身材高大欣长站在人群中显得有些凸出外,其他和身边的人并什么太大区别。

    当然,若是你仔细打量的话会发现那青年看向身边诸物的目光中始终带着一股新鲜感,本来原本一件很是平常的事物,都能让他生起许多兴趣。

    就仿佛……他根本不属于这里一般。

    清晨的空气,汉朝清晨的空气,这空气真他妈的好,闻着沁人心肺。赵瀚抬起了头,用力的吸了几口空气,神情颇为享受。

    这空气可比什么那什么三个加好的太多,若是没有要事在身的话,把这次东汉之行当作一次年假休闲倒也不错。一切顺利的话,明天便可以完好无损的回去了。

    只可惜人家年假是去游青藏看丽江,自己却要来这一千九百年前的东汉。这地方的空气好是极好,可是洗澡却是极为不便,五日未曾洗澡,赵瀚只觉得身上粘乎乎的难受至极,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虽说日色尚早,可清晨的太阳直视的话仍然有些耀眼。阳光下赵瀚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低下头来将毡帽压低,将大半个脸遮挡住了。

    毡帽下是一张年轻的脸,约莫二十三四的年纪,棱角分明间眉目却不失清秀,让人看了不禁心生好感。唯独那微微掠起的嘴角边,始终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到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若是寻常农家女子见了,多半会双晕嫣红,朝地上啐一口唾沫心中暗骂道:登徒子。

    当然,心动的自然只会是女子。比如城门处正在满头大汗维持秩序的城卒甲,在他眼里一副悠然自得模样的赵瀚就显得面目可憎了许多。

    “看什么看,还不快入城。”不由分说便一把推了过去,赵瀚本能的身子一缩,拳头下意识的握紧,可很快就恢复了如常神色,任由后面的人簇拥着涌入城中去。

    既然是来办事的,还是低调些好。这些人是给朝廷当差的,自己也是给那里的‘朝廷’当差的,既然都是当差的,倒是亲近的很,便不跟他们这些古人一般见识了。

    今日正逢五月初五,一年一度的沐兰节,也就是后世的端午节。这个时代普遍认为五月是个毒月,五日更是恶日,所以五月初五人们蓄兰为沐浴,插菖蒲、艾叶以驱鬼,薰苍术、白芷和喝雄黄酒以避疫。城外的小贩纷纷涌入城中兜售祭祀所要用的菖蒲、艾叶等物,百姓们则涌上街头购买者各种节日用品,洛阳城中熙熙攘攘,一时人满为患,显得热闹十分。

    此时正值光和六年,也就是东汉倒数第二个皇帝汉灵帝即位的第十五年,昔日的浩荡的大汉帝国已经再不复当年“虽远必诛”的霸道,两次党锢之祸使得支撑汉帝国数百年的士大夫精英阶层几乎摧毁殆尽。

    如今十常侍当道,正直的臣子被纷纷下狱流放,充斥朝中的要么就是对宦官阿谀奉承之徒,要么就是明哲保身之辈。更有凉州持续了近百年的西羌叛乱,如同一处流血不止的伤口般任由汉帝国的元气一点点的流失。

    而在位的天子刘宏则是历史上出了名的敛财皇帝,为聚钱财挖空心思,在张让等人的教唆之下甚至公开在西园明码标价卖起了官爵。地方上则是贪官污吏横行,民间横征暴敛,百姓则是怨声载道,群盗四起。

    内忧外患之下,这个古老的东方帝国似乎已经走到了它生命的尽头。

    但这些似乎并没有影响到洛阳的繁华,这座立河洛之间、居天下之中的伟大都城依旧一如既往般人声鼎沸,市集上人来往去摩肩接踵,百姓脸上露出的仍然是自信无比的笑容,偶尔碰到几名来洛阳的经商的胡人,望向洛阳各处时也大多目带羡慕之色。

    以至于让赵瀚几乎都产生了一种错觉,来到的这个时间并非大乱将至的东汉末年,而是鼎盛喧嚣的文景盛世。

    赵瀚虽然很有兴趣在这洛阳城中四处逛逛,心中却也清楚自己并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若是耽搁了时间的话,恐怕会有些意想不到的变故。于是便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来到稍微偏避一些的城西,一路陪着笑脸四处问人打听,总算找到了要找的酒肆。

    摘去头顶的毡帽,望向头顶匾额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金灿灿的字体“六必居”,赵瀚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心想都山寨到东汉了,也当真是发扬国粹。心下也不待多想,只是大步迈入了店中。

    见有客人入内,门口处候着的小二利索的迎了上来,脸上挂着招牌般笑容作揖道;“这位贵客,可是要在本店用膳?”

    赵瀚看了看屋内,见门外虽然平平无奇,内处装饰的别有韵味。不同于大多酒肆茶楼雅俗混杂的方式,这处店主别出心裁的将一层掏空作为大厅,一字排开数十张方木圆桌,置予胡凳长椅等器物,开场流水席,想来是一般平民用膳之处,所以并无过大的讲究,倒是显得人多热闹许多。

    只是此时想来时辰尚早,所以来往的顾客并不算多。即便如此,偌大的大厅中也坐满了小半,由此可见这处酒肆生意之好。

    至于楼上则以青木雕翎板相互隔成十余间独立的淡雅小间,内置剑竹花盆,彼此之间相隔十余步,即便高声交谈也不用担心被隔壁听去,想来是用于高档一些的顾客所用,也显得清雅别致。配上应景的美酒珍馐,倒是绝配。

    “给我间素雅清静的房间。”赵瀚笑着望向小二道。

    小二挥一挥肩上的搭襟,利落的高声喊道:“楼上厢房一位。”

    “贵客请随我来。”

    随着小二上楼,待寻了处雅间坐了下来,小二满脸堆笑的说道;“看您面生的紧,想来是第一次来我们六必居。”

    赵瀚笑道:“你倒是记性好。”

    “看客官模样不像是京城众人。”

    赵瀚讶然道;“这你如何看出的。”

    小儿笑道;“听您的口音虽然板正方圆,却不像洛阳这边的圆通,想来不是本地人。”

    赵瀚哈哈笑道;“不错,我是荆州南阳人,不过来洛阳已经好几年了。”

    小二咋舌道;“原来是南都的人,那可是富庶非凡之地,难怪客官看上去如此的气派不凡。”

    南阳郡是光武帝刘秀起兵中兴之地,故称帝后将南阳郡治宛城定为陪都,其规格仅次于洛阳长安,远胜于其他郡县,所以小二才会有此一说。

    赵瀚闻言笑道;“我可不是南都宛城中人,只是乡野间的草野村夫罢了,哪里谈得上气派不气派呢。”

    又看了看四周道;“看你们店中布置不凡,想来这菜羹定是有些出彩之处。”

    小二笑脸迎上道;“您可真是有眼光,第一次来洛阳便挑上了我们六必居。要说我们六必居的酱菜那可是京城一绝,除此一家外再无其他家可以仿制。当朝大司徒杨赐你可曾认得,那可是朝廷的三朝元老呀,跺一跺脚整个洛阳都要翻一翻的主,他就偏偏喜欢上我们家的酱菜,吃后更是赞不绝口,每日清晨都必须要我们店中送去一小摊最是新鲜的酱菜前去,否则食无味寝不安。”

    赵瀚咋舌道;“这么厉害,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那小二信誓旦旦的说道。

    “若是有假,您尽管取小的的舌头便是。”

    赵瀚从怀中摸出几枚五铢钱,随手扔了去,笑道;“我要你长舌做何,又不能做下酒菜,你快去捡些美味之物递上来,且让我尝尝再看看你有没有做谎。”

    这几枚五铢钱抵得上一日的工钱了,小二顿时眉开眼笑,连忙作揖接过枚钱乐颠颠的跑下楼去,不多一会便端着几盘小菜和酒水送上楼来。

    “先生请慢用,这些可都是我们店中有名的招牌菜,远近驰名的。”

    几盘菜羹用陶碗小盘装盛,盘中花红点缀,虽不见大气,却也精致。不同于一般酒肆的是,这盘中的菜羹竟然是些鸭脚鸭头鸭舌之类,辅之一碟酱菜。赵瀚看了脸上的笑意愈加浓了。

    那小二见赵瀚身上所穿的虽然是寻常布衣神情却是洒脱,再加上出手十分阔绰,倒不像一般客商,便加倍留心伺候。见赵瀚举箸筷神情有些怪异,以为他是吃不惯这些平常被视为下脚料的菜羹,便忙解说道:“先生可别看这些东西看上去粗鄙,经过我家主人精心用独门的酱汁料理后早已美味无比,这种东西第一次吃着心中难免有些不适,待你吃罢了食得美味后让你放下都难了。”

    赵瀚点了点头,举箸夹起了一筷鸭舌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滋味倒是平常,远不及心中料想的滋味,不过想来在这个时代足以破天荒地了。

    放下箸筷,赵瀚笑着赞道:“果然美味十分,我走南闯北游遍荆州司隶,从未见过如此稀奇美味之物。”

    小二见赵瀚称赞便面带得意说道;“莫说荆州司隶,我想即便先生游历天下也绝吃不到第二家。寻常人家都视这些鸭脚鸭头为下脚料,富贵人家食用时也是大多弃之不用,有谁能同我家主人一般识得其中美味。”

    “如此说来你家主人倒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了。”

    “那是自然。”小二笑着说道;“先生有所不知了,我们这家店本是百年老店,生意却是普通至极,直到二年前我家主人花费了一比钱将这家店盘来下来,又改了这个‘六必居’的名字。卖的膳食都是从未见过之物,却又美味无比,如此店中才生意大好了起来。”

    “原来如此。”赵瀚点头,心想二年的话,时间倒是吻合。又道;“如此说来我对你家主人倒是极有兴趣了,不知小哥可否方便,帮我唤你家主人过来一见。”

    “这……”小二面露难色道:“先生莫要为难小的了,我家主人脾气并不是太好,平素里都是极少露面,我若平白无故请他前来,恐怕会讨骂的。”

    赵瀚不动声色的将十余枚五铢钱放在桌上,又道;“小哥尽管放心,你就说是他同乡旧友前来寻他,他必然会前来相见的。我是经商之人,只是见你主人见识不凡所以想见见看可否有利共图,若能成的话你家主人自然不会少了你的赏钱,若是不成也与你无关的。”

    看着桌上的铜钱,小二犹豫了一会便点了点头,道:“好吧,那我就为先生通传一声,至于我家主人来是不来,我就不好保证了。”

    待小二走了,赵瀚斟酒慢慢等待,神情悠然自得,似乎并不担心这家主人会拒而不见。

    果不出其然,不一会儿房间就走进一青袍男子,上下打量了赵瀚一番皱眉道;“阁下何人,我似乎并不认识你,为何称是我同乡故友。”

    赵瀚右手持酒杯,笑脸望去,只见这男子约莫三十上下的年纪,面容清瘦,相貌平常至极,是那种扔在人群中便浑然找不到人的大众脸,唯一出彩之处就是身上精心考究的青色布衣,剪裁十分合体,想来是费了不少银钱的。

    按照秦汉时期重农抑商的观念,商贾是属于士农工商最底层的,即便再有钱,也是没有资格穿丝绸衣服和乘坐马车的。于是商贾们便想出了变通之法,比如虽然穿着的是布衣,却是西域月氏贩来的上等棉布,价格远胜于寻常的丝绸,却也没有违反律令。

    这么看来,他在洛阳过的是日进斗金的生活。

    那青衣男子见赵瀚并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笑着看着自己,神情甚是无礼,不由冷哼道;“阁下究竟何人,难不成是特意来戏耍我的吗?”

    赵瀚哈哈笑道;“莫要激动,我是生意人,阁下也是生意人,生意人逐利而迁,如今有个上等去处,阁下若是前去的话定时一本万利?”

    青衣男子一愣,狐疑道;“是何去处,天下间哪有这等好事。”

    “就是我来的地方。”

    男子一怔,道:“阁下从何处来?”

    “从你来的地方来。”赵瀚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又道:“我不是说了嘛,你我是同乡故友。”

    青衣男子脸上泛起了一丝怒气,挥袖冷冷道;“我道你是何人,原来是想来吃白食的无赖,你以为小爷是傻瓜吗,平白让你戏弄。”

    赵瀚嘿嘿笑道;“我哪里戏弄了你,你这酱菜到底是东施效颦,味道实在难吃,又何必砸了六必居这块招牌。不过想来这东汉年间尚没有大蒜生姜之物,你能弄成这种出来,倒也是不容易。我这便将你送回来处开家酱卤店,定能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赵瀚的话声虽轻,却如同霹雳般炸想在那青衣男子的耳边,明明三月阳春,神色却瞬间凝固,张大嘴巴支支吾吾的望着赵瀚道;“你……你也是穿越者……”

    “可不是嘛。”

    赵瀚翘起了二郎腿,神色悠闲的端起了酒盏抿上了一口,眯眼笑道;“不过我和你不同,我来这是专门送你们这些迷途者回家的。”

    PS:党锢之祸:东汉桓帝、灵帝时,宦官专权,世家大族李膺等联结太学生抨击朝政。公元166年,宦官将李膺等逮捕,后虽释放,但终身不许做官,这是第一次“党锢之祸”。灵帝时,外戚解除党@禁,欲诛灭宦官,事泄未成。宦官于169年将李膺等百余人下狱处死,并陆续囚禁、流放、处死数百人。后灵帝在宦官挟持下下令凡“党人”的门生故吏、父子兄弟,都免官禁锢。这是第二次“党锢之祸”。党锢之祸以宦官诛杀士大夫一党几尽而结束,当时的言论以及日后的史学家多同情士大夫一党,并认为党锢之祸伤汉朝根本,为黄巾之乱和汉朝的最终灭亡埋下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