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以身犯险
纪灵顺着赵瀚的思路想了想,他本就是从戎多年,经验自然丰富,经赵瀚这么一点拨已然若有所悟,便道;“大人你的意思是黄巾军是故意放弃这些城池,却是别有所图想要诱我们前往。” 赵瀚神情有些严肃的点了点头,又道;“你没发现我们这些日为了安定后方,已经分兵不少驻入了各城,以防止后路被包抄的危险。我们的军力本就有限,如此一来只会愈加单薄,而黄巾军收拢后却是会愈加强大。” “我军固然精锐,黄巾军却胜在势大,又多为颖川本地人,对地形的了解远胜于我们。我们作为客军进入颖川,基本是蒙这头抹黑行事。如今此消彼长下,黄巾军又是以有心算无心,我心中实在有些担忧。” 纪灵听赵瀚分析的合情合理,早已收起了对黄巾军的轻视之心,面色严肃的说道;“大人的担忧确实极有可能,那还是快快回大营禀告朱将军吧,请他小心提防。” 赵瀚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就去面见将军,你带着兄弟们继续向前搜索,不妨将范围扩大一些。黄巾军若是想要示弱于我们,此时定不会打草惊蛇对我们下手,反而会千方百计的隐匿行踪,你大可大胆深入以查探有用军情。” “大人尽管放心,这里便交给我了。” 赵瀚赶回大军营寨时,已经日近黄昏。 此处营寨虽然是汉军临时所住,朱儁却没有半点马虎,将扎营地点选在一处高处上风口,又临近水流防止火攻和偷袭,外围则是以军中的自重车辆围成了一圈,再辅之以荆棘篱笆,外围高地设置营哨游骑巡弋。所行皆是一丝不苟的严格按照兵法中来,所以虽是临时营寨,却也是固若金汤,无虞黄巾军前来袭营。 赵瀚求见时朱儁正在用膳,见赵瀚突然回来倒也未见什么惊讶之色,也没问他为何回营,只是令人取了一副碗筷邀赵瀚共同用膳。饭菜倒是简单的很,只是一大碗粟米饭加上一碟酱rou,朱儁却吃吃的津津有味,任谁见了都不会觉得他像一名手握重兵的中郎将。 赵瀚依言坐下,自然是没什么心思吃饭,几次欲言又止站起想要说话,却被朱儁淡淡的一句话给生生咽了回去。 “食不语,寝不言,吃完再说。” 这段饭吃的赵瀚憋屈的很,只是愈发觉得这朱儁当真有些刻板的不近人情。怎么说自己也算得上是大将军何进的亲信,而且还是他朱儁手下主要将领之一,可相处半月来这朱儁几乎没有对他露过一次笑脸,一直都是这么一副淡而无味的表情,让人着实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不过幸好朱儁并非对他一人如此,他对麾下六营校尉都是如此待之。就连与他平级的颖川郡守邓禹领军来附,他都没有给人家一个好脸色看,只是搬出天子赐予的符节将邓禹打发到后方去守城去了,他手下的军卒倒是毫不客气的全部收编,气的邓禹连连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所以赵瀚倒是对这个脾气古板的中年人毫无办法,一边心不在焉的吃着饭一边心中暗自嘀咕着,心想这家伙逮谁都是一副欠钱没还的表情,若非天生性冷淡那就是到了更年期,不过算算年纪似乎又早了些。 朱儁却哪里会知道赵瀚心中如此编排自己,仍然专心致志的吃着自己的饭羹,足足吃了两大碗粟米才放下碗筷,用桌边的湿布擦了擦嘴边的油渍,目光望向赵瀚。 见朱儁目光望来,赵瀚忙放下手中的碗筷,挺胸正色。朱儁看了他桌前没动多少的饭羹,不由皱眉道;“赵校尉可是用好了晚膳?” 赵瀚笑着回道:“大人,我在不久前已经吃过了不少,如今肚中尚是饱着,所以没什么胃口。” 朱儁点了点头道;“原来这样。”便扭头吩咐手下的亲兵将饭菜撤去,还不忘特意吩咐将吃剩的酱rou留到下顿再用。 赵瀚在一旁倒是看着心中生起了一丝佩服之意,要知道朱儁久为高官,又是爵封都亭侯,食邑千户,光是靠俸禄和田租就足以让他一世锦衣玉食了。如今更是手握重兵,持节代表天子行平叛之事,生活却依旧如此节俭,所食尚且不如手下一名屯长,光是这点就足以看出朱儁并不是个寻常之人。 喝罢了茶水漱口,朱儁这才放下茶盏问道赵瀚:“赵校尉不是请缨前去前方查探军情,如今亲自返回,可是发现了黄巾军,有什么要紧军情?” 赵瀚心想若是有要紧军情的话,哪还会等你慢悠悠的吃饭喝茶,面上最拱手恭敬说道;“回将军,卑职并没有发现黄巾军的踪迹,不过却抓到一名村民意外得到些关于黄巾军的消息。卑职思虑再三,着实觉得其中有些不同寻常之处,便来报予将军。” “哦?”朱儁面露感兴趣的神色,望向赵瀚道;“赵校尉不妨直言。” 待赵瀚将那村民和自己所说的一一说予朱儁听时,朱儁却只是轻捋下须,沉吟片刻看向赵瀚道:“听你话中的意思,可是怀疑黄巾所有图谋,设伏想要诱我们前往?” 赵瀚颇感到有些意外,怔了怔半响才说道;“将军原来早就有所察觉了,倒是卑职多事了。” “只是卑职实在想不通,为何将军明知有险却仍要甘愿身陷险地?黄巾军明明是想借机分散我军军力,他们自己则集中优势兵力与我们决战,大人既然已经看透,为何还要……?” 说道这里赵瀚便识趣的止住了话,不再说下去了,目光中的询问之色却言溢其表。 朱儁面上罕有都露出了一丝笑容,道;“赵校尉观察细致入微,竟能以小见大,知微见著,可见是精通兵法谋略的人,老夫身为欣慰。只不过你到底是年轻气盛了些。思虑难免有些不周全。” 赵瀚躬身恭敬道:“还请将军赐教。” 朱儁身子微微靠后,靠着座椅换了个较为舒服些的姿势,言道;“我即深受皇恩,蒙天子信任委以为主将,考虑的自然不能只限于一地一郡的得势,要将目光放得更长远一些。我且问你,你认为太平道徒举事之初不过十余万人,如今却赢从者数百万之多,其可知其中原因为何?” 赵瀚略微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是说实话道;“主要还是朝堂昏暗,地方官府盘剥苛刻,再加上日渐严重的土地兼并,百姓大多流离失所,贫困潦倒,所以黄巾军才会一呼百应。” 朱儁面露欣赏之意,点头道:“正是因为如此,再加上黄巾军喜好施舍一些小恩小惠,每攻下一座城池就放粮接济百姓,那些饥寒交迫的百姓们自然对他们拥戴的很。所以黄巾军之所以如此势大,到并非他们的有多么深得人心,大多数加入其中的人都只是为了有饭吃有衣穿。如今黄巾军一路攻城掠地,势如破竹,依附着自然众多,可若是一旦受挫,那些依附的小民们多半会作鸟兽散的。” “所以朝廷若要平定黄巾军,只有以快打快,集中精锐部队迅速击破黄巾军主力,如此一来定会人人胆寒,各地依附黄巾军的小民也会各怀异心。可若是一旦陷入了僵持之中,便会给黄巾军以稳固人心和底盘的机会,这样一来平乱也就愈发困难了。” 说道这里朱儁又叹了口气道;“所以最开始我才会坚持请求陛下集中全部力量首先击破河北的黄巾军主力,只要张角败亡,各地的黄巾不攻自破。只可惜陛下为仇恨所蒙蔽,竟将之前定好的方略擅自改动,如今朝廷兵分三路,看似声势不弱,其实却力量分散,难以对任何一路黄巾军的主力造成决定性的打击,这才是我真正忧虑的事情。”
赵瀚若有所悟道;“所以将军你明知这是陷阱,却仍然要以身犯险,以求速战速决快速与黄巾军展开决战,可对?” 朱儁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笑着摇头道;“以身犯险?这倒不至于。我虽派人分布驻守各县,但都是郡守邓禹所招募的郡兵,我六营主力未减分毫,相反还充入了不少颖川的本地精壮,如今有着两万兵甲在手,我绝对有信心击破颖川黄巾。” 赵瀚神色有些担忧道;“可是颖川的波才部足足有二十多万之众,十余倍于我们,况且周边还有汝南陈国东郡的黄巾军出没活动,将军当真就没一点担心吗?” 朱儁看了赵瀚一眼,不由皱起眉头道;“赵校尉到底是经验不足,这种平叛的事情我却是经历的不少。打仗并非单纯的只是看兵甲的多寡,而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当年我奉命平定交州叛乱时,手上能用的不过千余招募的新军,赶到交州时已经大半郡县陷于贼手,贼众更是多达十万之众。我所依仗的不过是天子的恩威并济,这才迫降他们,平定交趾。” “如今波才部虽然远胜于我们,但我军却是汉军中精锐之师,若是指挥得当,又何惧百万蝼蚁!” 虽只是寥寥数语,赵瀚已经从中听出了朱儁的自信,那种藐视黄巾军的绝对自信,话语中更是轻蔑的称呼对方为“蝼蚁”,想必在他们这些士大夫眼中,草民不过如同蝼蚁般轻贱微不足道,朱儁虽为名将,却终究也不能免俗。 不过正如朱儁所言,解决黄巾军的最有效办法的确是速战速决,若能迅速击破黄巾军定能极大的打击对方的士气,如此一来那些依附黄巾军本就意志不坚定的百姓多半会一哄而散。相反若是时间拖得越久,这些人心中对太平道的认同也会愈深,这么一来倒成了死忠份子,征讨就要棘手很多。 从这点看,朱儁的战略的确是正确无比,只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汉军能有实力击破黄巾军的前提下。如今波才部足足有二十万之众,再加上活动在在汝南、陈国、东郡的大股黄巾,其声势更是远胜于汉军。即便算上迂回包抄的皇甫嵩所部,汉军也不过四万之众,与黄巾军的兵力相差甚远,黄巾军的统帅若不是太过愚蠢,汉军都难以轻易击破。 见赵瀚脸上仍有些担忧之色,朱儁沉声又道;“我知道你心中担心什么,你可是担心汝南、陈国、东郡的黄巾前来增援波才,可对?” 赵瀚点头道:“将军料事如神,卑职的确有些担心这点。” 朱儁自信满满道;“这点你大可放心,我已得到了皇甫将军的快马传书,他的大军已经攻下父城,正星夜赶赴鄢陵。父城是联系颖川和汝南的要地所在,只要父城在我军控制之下,别部黄巾就不可能从容驰援波才,只待皇甫将军的大军赶到鄢陵,我们两部共同发起进攻,则黄巾可破,颖川便可平定。” 赵瀚这此倒是释然道;“原来将军早有计划,倒是卑职多心了。” 朱儁微微笑了笑道;“无妨,你能如此用心本将也是甚为欣慰。起初我听闻你是大将军帐下主簿出身,还以为你只是百无一用的书生,如今看来倒是小觑了你。你所部骑营是我六营中最为精锐的部队,将来本将还需多多依仗于你,你可愿意与我齐心协力,为天子,为大汉将这黄巾叛军平定,成就一番旷古烁今的功业?” 赵瀚如何听不出朱儁话中对自己的招揽之意,迎着朱儁殷切望向自己目光,赵瀚露出感动之色躬身拜倒道;“卑职自当竭尽所能,助将军平定这乱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