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1章 出山云雀
十八年后，玉烟山春水谭，一个面貌冷峻的少年从潭水中腾身而起，足尖点过水面，轻如燕雀的落向岸边，裸露的上身交错的伤疤狰狞，手中握了一柄剑鞘漆黑的三尺长剑，刚踏稳实地，他便向岸边静坐的男子，道：“师父，是这把剑么，我找到了。” 男子神情淡漠，示意少年拿剑给他。他毕恭毕敬的双手将剑奉上。 男子接剑，手指抚过雕刻花纹的剑鞘，平静道：“雀儿，这剑的名字唤作‘厄影’，看似寻常普通，是为师当年费尽心机，用数名天劫境修士的血开封的灵器，因为杀气过重，我很久以前就不再用它，一直把它封存水下，以镇剑中杀气，此番让你取它出来，是有事情吩咐你办。这十八年时间，我会的法术大半传授给你，唯独蛊毒，我不容你碰。你能领悟多少的法术就看你自己的天资，你和我不同，不适合玉烟山中冷清的生活，总该去外面的世界闯荡。你出山以后，先帮我去趟扶丘，亲手把剑交给那里的主人，以后你去哪里，尽随自己的本意，这个包袱你收好，里面有换洗的衣物和羽荒的地图，以及一些我为你采摘的灵药，时候不早，你此刻便动身下山去吧。” “是，师父。” 少年当即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换好衣物，厄影剑系在身后大步出山。这两人正是当年的无情和小云雀。 玉烟山外是片贫瘠的土地，花草都已枯荣，举目四望，只有远处的高山连绵起伏，浓郁的翠绿覆盖山背。 云雀翻开地图，指尖在泛黄的兽皮上面找寻自己的位置。玉烟山坐落羽荒西南偏远地带，接壤古炎荒原，北行两百里，过桎梏山，有城桃园，可以通往四方不同地域。 确定了方向，云雀双脚生风，向北疾行，忽见前方风沙走石，黄沙漫天，遮掩视线。 他缓步停下，凝神静听，似有人语声响，悄然走去，距离四、五丈外时，沙尘暴中寒芒乍现，一柄战刀飞旋斩来，刀身周围，妖气森森。 云雀单掌迎上，掌风交织成风盾阻挡身前，战刀砍中无形的风盾，飞旋回去，有声音道：“好小子，你们围着，我陪这小鬼耍耍。” “赤熊，别节外生枝！”“不碍事，那个女人插翅难逃，拿下她不过迟早的事。” 眼前的风沙消散，以旋窝的形式，涌进一个身材魁梧，穿着无袖皮甲的光头大汉腰悬的葫芦里，大汉左手持刀，右手握拳，烈焰蒸腾不息，容貌被半张铁质的面具遮盖，露出的双目凶光隐隐，眼神宛若实质的利剑。 他身后，一群和他装扮相同，面具遮脸的修士，正在围攻一辆座驾为两头独角白龙马的紫晶雕花车，马车周围，衣衫染血的护卫拼死抵抗。地面躺满了尸体，风吹过，腥气扑鼻。 “魔天洞府十六妖‘风沙妖刀’赤熊，小鬼你叫什么名字，我的刀下不收无名鬼。” 赤熊右手挥出，团状的火焰离开他的手掌，落在地面，分成两线，走过一抹弧度，成为火圈重合在云雀身后，将他和赤熊圈在其中。 云雀冷漠注视他，一双凤目透出重重杀气。 赤熊见状，冷声道：“我问你话，你敢不作答！”双脚登时踏裂地面，一跃而起，挥刀猛扑云雀。 云雀周身狂风涌现，袖里滑出一柄软剑，握住，避向一旁。赤熊扑空，顺势挥刀横斩，云雀软剑斜削，剑如灵蛇缠绕上他的妖刀，随着脚步的踏进，剑尖迅速的向赤熊的手指刺去，赤熊右手急忙拍出，一道烈焰掌脱离掌心冲击云雀面门。 云雀收剑躲避，喝道：“灵风云盾！”掌风交织的风盾随手出现，挡下烈焰掌熊熊烈焰。 赤熊再挥刀攻来，妖刀连连劈落，云雀单掌拖住剑身，硬接下他接连的挥砍。 赤熊不由怒道：“有几分能耐！” 他原地单手结印，炙热的风浪从身上涌现，云雀顿感脚下泥土温热，凌空飞起，火焰从下放冲天，直逼脚底，人在半空的云雀身形诡异的翻转，半空两次起落，好像虚空有实地让他踩踏，避开了赤熊的法术攻击，安稳落地。 那群围攻马车的修士中有人惊呼：“幽云凌空步！南冥法术！你是寒山楼的人！赤熊快住手！” 一道人影迅捷掠来，穿行过赤熊弄出的火圈，火圈顿时掀起炙热的火焰，中空的火柱直冲云霄，转瞬消逝，云雀的脚恰好踏在火圈的边缘，暗自庆幸，刚才没盲目的跳出的火圈，不然以火焰冲起的速度，很难躲开。 那人停在赤熊身旁，单手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他接下去的行动。 赤熊看着面前的老者,原本的怒容稍显缓和,挣脱老者的牵制，道:“白蛇，你难道想放过这个小子？别忘记我们行事从不留活口！哪怕他是寒山楼的人又怎样，杀人灭口，你不说我不说，冥邪剑仙那老家伙远在万里之外，如何知道我们杀了他的徒弟！” 叫白蛇的老者瘦骨如柴，腰悬短剑，一双眼睛幽深凝着冷光，三角形状，像生了一双蛇眼。 他不理会赤熊，径自向云雀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寒山楼楼主冥邪剑仙是你什么人。” 云雀默然不语，白蛇小心翼翼的走近，目光打量着他，道：“你有难言之隐不愿多说，我就不再多问，我们魔天洞府十六妖向来尊重南冥寒山楼，如果你见着他老人家，记得待我们向他问好，过三年的群魔会，我们魔天洞府一定带着重礼前去拜山。” 见他走近，云雀握住剑柄的手指加重力道，眼睛微微眯起。 白蛇止步，笑道：“看你年纪轻轻，想来出门派游历不久，对俗世事情不懂，这里叫古炎荒原，听说太古时候有两名火灵得道修士在此处斗法，施展的火灵法术燃尽一切生灵，使得这里寸草不生，与南边接壤的玉烟山，同为不详的地方，你是寒山楼的人，我们不想为难你，你径自过去，速速离开便是。” 云雀看眼那群被围攻的护卫，回道：“告辞了。”刚转身，便觉背后冷风来袭，白蛇低沉道：“寒山楼我们惹不起，你懂得幽云凌空步，想必和楼主关系不错，若叫那老邪物知道我们为难了他的弟子，有死无生，我放你不得！莫怪我心狠手辣！” 听见他的声音，感觉背后的利剑刺体时，云雀早已浑身结冻出一层寒冰，挡下白蛇凌厉的剑刺，寒冰护甲破碎，云雀借由狂风移位，途中转身，长剑刺出，与赤熊的妖刀刀尖相触，两股真气卷起劲风阵阵，一手再云风灵盾凝聚掌前，挡下白蛇后续的剑刺。赤熊与白蛇的追击被云雀轻巧化解，不仅他们吃惊，那群围攻马车的修士也是意外，暗叹这少年是谁，临战经验如此丰富，施展的法术寻常却恰到好处。 “此人必杀！”白蛇握着的剑被他气力震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真气化成的气剑，缕缕鬼魂从剑身飘出。他扯下面具，手掌贴住嘴巴，鲜红的舌头舔上去，眼睛透过五指张开的缝隙，阴森的盯着云雀，道：“魔天洞府十六妖首‘噬魂剑妖’白蛇。” 手掌拿离的一刻，白蛇的嘴巴诡异张大，直至耳后，一团粘稠的雾迅速喷吐向云雀，漫天如网罗铺开。 云雀再看不清前方的情况，眨眼间雾已近身前不远,他掌心风球凝聚，脱离掌心，冲破粘稠的雾，随即看清前方的景物，一柄气剑便以飞快的速度从雾后穿出，向他刺来。 握剑的主人眼睛如蛇，声音冷酷：“年纪轻轻，修为如此，着实不错，不如成为我剑中鬼魂，与我一起长存世间！” 几乎是白蛇迫近的霎那，云雀手中的翻转剑竖立胸前，两剑一刺一挡，暗力从对方的剑尖阵阵透来，云雀握剑的手五指发麻，鬼魂从眼前呼啸飞来，带动的真气如刀刮脸，他才清楚感受这把气剑的可怕。 “剑中封魂三千，戾气极重，喜食血rou，如果你不堪忍受，不妨此刻自刎，赤熊，起风沙！莫让他跑了！”白蛇一剑刺出，剑上飘荡的鬼魂源源不断涌向云雀，他则退后。 远处的赤熊听到白蛇吩咐，祭起腰悬的葫芦，风沙从葫芦里涌出，把周围遮蔽。 云雀不断拍掌，云风灵盾阻挡撕咬来的鬼魂，这些鬼魂无身无脚，上半身为半透明的雾状，随着飘荡扭曲，容貌不清不楚，初见大多狰狞可怖，如戴了相同的面具，让人不寒而栗。 “天大地大，传说有上界，下界幽冥之说，幽冥有忘川水，人死魂魄集聚于此，等待接引，去往永夜之地。彼岸有花曼珠沙华，千年生叶，千年开花，花开叶逝，叶生花谢，花叶永不相见，谁能同食花叶，魂魄可超脱生死界限，往来三界之间。羽荒古有窥破天道者，后人称其为‘魂帝’，以禁忌之法，潜入幽冥，等待千年，拾得彼岸花叶，带回羽荒，制成名剑‘噬魂’，可吞噬生灵魂魄，永封剑中，乃是羽荒邪剑之一。” 想起师父曾提及的名剑，其中说的噬魂，莫非便是他手中的这把气剑，云雀眼见周围风沙滚滚，鬼魂漫天飞舞、张牙舞爪，不再抵抗，任凭它们哭喊扑来，手中的剑划破食指跟中指，剑身对着眼睛横在眼前，双指慢慢拂过剑身，口里瓮声念动，眼中渐渐弥漫起嗜血的寒意，抬头再看向远处的白蛇与赤熊时，整个人的气质瞬息变化，犹如魔神再生，邪气凛然，那些缠绕来的鬼魂忽然四散，尖叫着退开。 白蛇与赤熊望见这幕，声音颤抖，异口同声：“邪魔附体！你…你是冥邪剑仙！” “不对，这小鬼的真气没那么强！”白蛇很快发现破绽，大敌当前，他的rou身碎裂，原貌显现，原来是头丈七长的巨蟒蛇精，那柄噬魂剑随风消逝，漫天的鬼魂被他张口吸入肚腹，挺立的蛇身两边生出根根白骨，锋利细长，弯曲朝前如獠牙，被他吸食的鬼魂从白骨上面飘出，借着风沙的遮掩，他移向云雀。 赤熊跟着改变形态，身体膨胀，撑破皮甲，兽化为一头皮肤暗红的熊精，怒吼着，跟上白蛇的行动。 云雀拂过剑身、滴着血的手指抹过下唇，纵身迎上，带起连串的残影，须臾间消失他们眼前。 白蛇环视四周，找寻云雀的身影。赤熊双掌烈焰guntang，愤然道：“小鬼，有种出来跟我单杀！” 话音未落。 冰冷的剑锋无声贴上他的喉咙，一只冰凉的手按住他毛绒的肩膀，云雀没给他再次说话的机会，长剑划过，带走他的知觉，而后身影和风沙再度融为一体，白蛇无法捕捉他的位置。 随着赤熊倒地，鲜血染红干裂的土地，呼啸的风沙失去赤熊的控制静止落地，风声归于沉寂的最后时刻，残留的风的线条演变出人的轮廓，卷到白蛇身前，云雀突然现身，背后拖着的风，仿佛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白蛇身上的骨头立即延长，刺向地面，飘荡的鬼魂发出阴沉的吼声，跟着朝地面扑去，崩裂的泥土与掩埋的枯骨被冲刺带到了空中，卷起尘埃漫天，一道冷光驱散这一切。 云雀踏上虚空，反手握剑，迎上白蛇，长剑快若疾风奔雷，划过他头颅往下“三寸”的部位，腐臭的蛇血顿时喷洒，伤口随着剑气的激荡继续撕扯，云雀挥剑的动作至极限，顺势半空回旋，背对白蛇，落向地面。 白蛇的头与身分离，蛇身向后倒去，犹自在地面翻滚了片刻，方才慢慢静止不动。云雀眼中的杀意慢慢淡去，看着手中剑上的鲜血融入剑身消失，他将剑收入衣袖。 那群围攻马车的修士见白蛇、赤熊被杀，各自祭起兵器，踏上逃离，那些拼死保护马车的护卫如释重负的松口气，朝云雀看来时，眼神复杂。 云雀转身欲走，一个虚弱的声音叫住他，“公子，且慢。” 云雀循声望去，只见一只白皙的手掀开马车的帘布，红装的女子在青衫丫鬟的搀扶下，弯身走出。 她的年纪约莫二十三、四岁，面白无血，像生了病，长发挽起，柳眉凤眼，红唇薄如蝉翼，浅笑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若要不是公子，洛月不知道要身在何处了，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 云雀见她笑容温和，随即把自己的名字相告。 洛月听了，对身边的丫鬟耳语几句，那青衫的丫鬟惊讶的啊了一声，便听话的从腰带上面解下一枚玉佩，不舍的丢给云雀，云雀接过，玉佩古韵古色，雕刻龙凤，上面刻了四字铭文：永镇封魔。 玉佩入手，云雀立觉一股清凉之意沁入皮肤，体内的不适感被彻底压制。 “这玉佩我曾戴在身边长久，经我气血通灵，能镇压戾气邪念，云公子不妨将它常戴身上，对身子有好处。”洛月顿了顿，继续说道：“公子如若不介意，请让洛月为你把脉，我适才感受公子真气，曾研习医术，懂得用真气来判别他人状态，公子似乎受过重伤，要不好好调养，恐怕今生活不过百岁，无缘仙道。” 云雀听了，狂笑道：“人生百年足够，仙道飘渺，我无心长生，多谢姑娘关心，这玉佩看来是极为贵重的物品，姑娘还是自己留着，我先行一步。” 说罢，他把玉佩丢还给那青衫丫鬟，见周围的护卫大多见自己面色不善，心想自己刚救下他们的命，他们却这般看自己，心有恼怒，便不愿和他们多处，施展起风灵法术，踏风而去，一身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洛月凝神望着云雀的背影，缓缓道：“我刚为他测命，推演星盘，他手中的剑名‘深渊’，封印着太古邪魔之力，持剑人可以用血解封，暂时拥有这股不完整的力量，难怪那群魔天洞府的兽妖会把他误认为冥邪剑仙。冥邪剑仙，身为南冥寒山楼的楼主，与独孤剑皇，琴剑老人，同列为羽荒当世第一剑，为人亦正亦邪，常年居于极寒雪山，见过他真容者甚少，羽荒传闻他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样子，也有人说他容貌枯槁，形如古尸，喜欢易容，偶尔去羽荒各地游历，他的成名法术除幽云凌空步以外，当属邪魔附体，与深渊剑上封印的邪魔之力源自同一脉的力量，邪气加身，剑过无痕，千军万马中取修士首级如同探囊取物。他代表的门派寒山楼虽然并非魔门宗派，却是魔道大派。” 说着，洛月不禁叹气，声音略显惋惜：“这人将来定要名动羽荒，却也需承受莫大的痛苦。” 那青衫丫鬟听了，不由皱起眉头，“小姐，无策星盘测命，极耗心力，你这么不疼惜自己的身子，绿儿就把那星盘收起，再不许你碰了。” 洛月笑道：“那比杀了我还难受，等有天你能够利用星辰轨迹的变化，预知他人的将来，也一定会迷上星盘水镜中那片深邃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