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2 现实篇:倒爷纪实录（十二）
在这个县城的小车站出来，入眼的是四下茫茫的寂寥，后世随处可见的趴活的出租，在这个县城里根本无处可寻。品 可是若想要进入到顾铮寨子所居的山，却还有几十公里的单纯脚程。 他算是顺着悬崖峭壁往深山攀爬，怕是也要先到了他们土家的那座山才是。 ‘吸咯咯……’ 一声驴叫在这个不大的车站的门旁响了起来。 一个叼着长长的烟袋锅子，满面沧桑的大爷从一辆堆满了稻草的驴车当露出了脑袋，有些跃跃欲试又有些羞于启齿的瞧着四下张望的顾峥，那嘴唇哆哆嗦嗦的……却怎么都张不开来。 一瞅，这个是想要拉人赚些钱，却因为面子亦或是惧怕，而开不了口。 顾峥也不着急，见到车站之再没有人跟出来了之后，反倒是凑近了大爷的车旁，像是跟对方接个火一样的闲聊了起来。 “老人家，借个火吧？” 用的是本地的方言，一下子拉近了两个人的关系。 这大爷自打看清楚了顾峥身穿的衣服，又听见了他口的话语了之后，脸的表情跟着放松了下来。 在感念一个伢子独自出门的不易，之后，还有些心疼的从自己的干粮口袋拿出了一个菜窝窝，打算让这个饥寒交迫的自家人，填一填肚子。 并不曾挑破的顾峥，只是笑嘻嘻的推了推口袋，反倒是指了指大爷腰间挂着的兽皮水袋，说了一句：“不若，讨阿爷的一口水喝吧。” “乡里的水可甜呢。” 没有自来水一股子消毒水的味道。 听了这话，老大爷心生欢喜，一点都没犹豫的将水袋解了下来，打算给这个讨喜的后生甜甜嘴。 在两个人交接的时候，顾峥跟着将手早抽出来的大前门递到了大爷的手里，足足有五六根之多，在大爷诧异的眼神之下，若无其事的说出了亲近的话语。 “爷爷，试试我的烟，不旱烟差的嘞，一样的冲！” 这位老爷子在楞了一下了之后，他那个烧的明明灭灭的烟斗对了两根香烟，一根被顾峥拿去叼在嘴，另外一支……则被塞进了自己的手指头缝隙之。 得了，从善如流，老了老了的还没尝过卷烟的味道呢。 抽了一辈子烟袋锅子的田老爷子，在第一个拉私活的夜晚，抽到了他的贵人递过来的烟。 而两个男人凑在一起抽烟，更是拉进彼此关系的第一步。 这两个深夜无聊的人，从烟草开始终于聊到了正题。 “阿爷，你看我多惨，我一会还要赶几十里的夜路呢。” “咱们这个安宁县的长途车，到了晚八点半没有发车了啊。” “若是有车能拉我到十里山边，别说五毛了，是一块钱我都给的呢。” “一块？”听到了这个超高的价格了之后，田大爷夹着烟的手跟着一抖，差一点将自己的老糙手给烫掉了一块皮。 “一块钱是吗？伢子，你车，爷拉你过去，爷这么心善的人，这一块钱肯定赚你的了。” 真是我亲爷，这么实诚是没有朋友的。 但这却是顾峥想要的最终结果。 他用了一根烟，说服了老爷子迈出了拉私活的第一步，将一个苗红根正的贫下农，带成了投机倒把赚黑心钱的落后分子。 不但如此，待到这几十里地的路程拉下来之后，田老爷子的身家情况，更是被顾峥给聊了一个底儿掉。 顾峥用他强大的忽悠能力，替他们蒙山村落的人拉来了第一位运输队的队长。 这个居于安宁县本地的大爷，发家致富的第一步，是拉了一块钱高额的私活。 他揣着这一张尤有余温的纸币往家回返的时候，脑子里还乱的如同一锅刚搅拌好的浆糊。 他是怎么跟顾峥掏心掏肺，又是怎么应承了这个后生的呢？ 现在的他除了三日后安宁县火车小站的大门口见之外，其他的都给忘得差不多了。 车的顾峥好像什么都交代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不曾说过。 真是厉害啊，后生可畏。 可这样厉害的后生，偏偏又是他们土家家族的人。 田大爷在短暂的担心了之后，只剩下深深的自豪了。 他觉得听这后生的安排干活，仿佛也没什么不好。 至于这个被田大爷认为是个天纵之才的后生，现在在干吗呢？ 在爬山呢。 …… 从十里山脚下到顾家的山寨子，需要过一道栈桥，一挂索道，攀过半座峭壁，趟过一道溪流， 然后……能到达了。 路程一点都不远，真的，依照着顾峥的脚程，两个钟头里吧，怎么都能到了。 这时间，大概跟顾峥这具身体还有着莫大的关系。 那些险峻之地，在顾峥翻越之时，一点惧怕之感都没，仿佛途经过千百遍一般的淡然。 而当他摸着黑的凑到营寨的门口的时候，却是被趴在寨子门口，守家护院的大黑给汪汪汪的扑倒在地。 “哎呀……大黑……” “做什么不在院子睡嘞……” 这条顾家散养的大黑狗，此时正趴在顾峥的身，热情舔着顾峥的脸颊，用此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热情。 着大黑的这一通乱嚷嚷，惊醒了最靠近寨子边的三两户人家。 这其，有顾峥的阿爹与阿娘。 “他爹，是不是招了贼嘞？” “这婆娘，啥子脑子呢？哪个不开眼的偷顾家寨的东西。” 是啊，全村人最富裕的……贼还穷，家里的米缸娃娃的腚还干净。 “可是大黑叫的这么欢实，还是下去瞅瞅再说吧。” 依然有些揪心的苗美丽到底是将顾德发给推搡下了床。 让她那个不省心的老头偷偷往门口瞅瞅，莫不是有不长眼的野猪闯进寨子当了？ 这家里当家的男人他爹一个了，大儿子走了之后家里像是缺了主心骨一般的慌，若不是那屋子里还有三个小的，怕是她也懒的管那么多了。 “你这婆姨，是胆小。” 顾德发虽然嘴埋怨着，倒还是拿着火镰点着了桐油火把，顺着家门口那处漏风的缝隙里朝外看了过去。 “是铮伢子嘞！” ‘吱呀呀’ “婆娘快起来嘞！” 只一眼，顾德发激动的打开了大门，正对了怀捧着一条大黑狗，摸索的起劲的顾峥。 “你咋回来了啊，怎么也不先通知一下家里，你阿娘啥子都没准备嘞。” 家里连一口吃的都缺，若是知道顾峥连夜赶回来了，晌午的时候还能山一趟，偷着搞一些山货回来。 可是顾峥这孩子不才刚从寨子出去吗？ 这才多少天啊，咋又回来呢？ 不过刚开心了一瞬的顾德发立马陷入到了担忧之，他有些忐忑，伴着一些踌躇朝着顾峥迎了去，试图用手微弱的火把，看清楚自己大儿子现如今的状态。 “阿爹，我没事儿……咱们进屋说。” 看着这一阵的功夫，自家周边两处挨得近的房子竟是都传出了响动，顾峥赶紧扶住了自家的老爹，放下黑狗，接过火把，将人给推进了屋内。 待到院落之的狗叫声平息，转过身插好门的顾峥……看见了两张颇为担心的老脸，正一左一右的坐在堂屋内的藤床之。 “阿爹，阿娘我回来了！” “别担心，不是坏事儿，是好事儿。” “儿子啥事儿都没的，你看看我的脸，这两天是不是都胖了。” 这话说的有些违心了，虽说有了钱后顾峥在吃食并不曾亏待了自己，但是总归是从寨子出来没多少的时日，又怎么可能那么快的发起胖来。 他又不是发面馒头。 而顾峥的阿爹阿娘也并不是好糊弄的憨人，在顾家寨有名的精明夫妻，只相信自己眼所看的。 所以现在的苗美丽，那是摸着顾峥黑瘦的脸颊流出了心酸的泪水。 “你这娃儿，净是胡说。” “哪里胖嘞，瘦的很呢。” 为了不让自家大晚的演全家抱头痛哭的悲惨剧目，顾峥在局面即将不受控制的时候，立马将注意力给转移到了旁的方面。 为了表示他过的真的挺好的，顾峥又做了一件特别给力的事情。 他当着阿爹阿娘的面，将他靛蓝色的对襟棉布褂子给脱了下来。 在补丁摞着补丁的褂子里边，套着一件儿白色的麻布背心。 边绕着圈的捆了一捆的钱。 青绿色的钞票泛着铜臭的光芒，刺瞎了从未曾见过一百元如此大面额金钱的二老的小眼。 “我的天！我的娃！” “你这是出去抢信用社了吧？” 否则，咋可能赚这么多的钱？ 要说这顾家人了不得吧，算是见着了如此震撼的场景，苗美丽与顾德发也没有惊的嚷嚷出半句。 他们反倒是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唯恐因为自己把自己最能干的大儿子给折了进去。 不过站在对面的顾峥，却不像他们想象那般的惊慌，反倒是噗呲一声笑出了声，一边解开衣衫的纸钱，一边拉着阿爹阿娘细细的分说这些钱的来路。 “我这次回来是想要带着大家伙一起发财的……” “做我这个的，单打独斗只是一时的小财，出门在外谁我都信不过，我只相信咱们寨子的人。” “人们总说乡党乡党，咱们寨子里的人花花肠子少，为的都是营寨的路和孩子们的未来……” “不会有人因为这一点财把族人给卖了的……” 一番详细的讲解，以及顾峥这一次返乡的诉求，听得顾德发是连连的点头。 他十分赞同顾峥所说的话，因为他儿子现在所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危险。 有很多个关节都需要自己人配合。 更何况，这是一个让营寨之大部分的壮丁走出大山却不必行的太远的契机。 到时候，寨子的为数不多的田地有人照看，垂垂老矣的族老们有人看顾，而营寨里的年轻人也有的钱赚，有的见识。 简直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情。 只不过这事儿，他需要跟儿子再多碰碰。 赶到明日里见过了族长之后，再进行寨子的公选大会。 势必要将最初的人选给定夺下来。 这第一批带出去的人必须要靠谱踏实，这样，他儿子的这一番心血才不会被打了水漂。 看到顾家的父子俩谈的投机，苗美丽打了一个哈欠，直奔着房子后的板子棚摸了过去。 看这父子俩的劲头，怕是这一宿不要睡了。 她还是搜刮一下家的余粮，给刚回家的大儿子做一顿好的吧。 刚才她儿子可是往她手塞了小一万块钱呢。 若不是她说男人的手要留点钱，这傻子怕是要将那一捆都送到她这个当阿娘的手。 想到这里苗美丽往棚子房梁瞅了一眼，将唯一的那一条一指宽的腊rou给摘下来，从边切下三指见长的最肥腻的一段。 这些需要切成rou丁，在炒锅之加加热，放在一旁备用。 在找到了整间厨房最贵重的东西之后，苗美丽端起了角落里阴凉通风处的一个小小的面盆。 那里有一块细粮做的老面面引子，从其揪出一个小剂子，一旁留用，剩下要咬牙将所有能发起来的面渣渣揉成发面用的面饼了。 待到各类粮食面团柔和到一起，麻利的苗美丽给擀成了书本大小的……一张一张的面饼。 将这些饼打着卷的排排码好之后，用刷子将切好的腊rou丁与肥瘦相间的油滋啦刷在饼面之，着灶台烧的热乎劲儿，‘啪啪啪’的……贴在了特制的烤饼盘子。 大火旺烘，不过一阵的功夫，饼子混着rou的焦香，飘了出来。 没错，这是掉渣烧饼的简易版本的做法，若是麻烦一些的，还需要将rou馅多多的包裹在饼，如同馅饼一般摊开铺平了之后，再刷外边的rou酱。 可现如今家里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油水？ 这些rou滋啦还是家常备的荤油给直接制成了外皮儿的rou馅了。 可是这美不足的掉渣烧饼，却是那个年代最难得的美食了。 算是已经讨论到了关键环节的顾家的父子俩，也因为这股子rou香气息而忍不住的停止了谈话。 ‘呼……’ 爷俩做了同一个动作…… 大口的吸气，让鼻腔对香味的感受更浓烈一些。 在做完了这个动作之后，这两个人则是面对面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阿爹，我咋闻见掉渣饼的味道嘞？不是做梦吗？” 因着这股子香味，原本在侧屋睡的正熟的三个年幼的孩子，揉着眼睛的爬了起来。 这是给饿醒了。 没有油水的饭食，让人心里和肚子都空落落的。 三个娃娃在刚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做梦呢。 “啊！是阿哥！阿哥回来呢！” 这三个小的在闯进了阿爹阿娘的房间之后，反倒是将眼睛揉的更厉害了。 这一定是做梦呢，他们最喜欢的阿哥怎么可能在家里出现？ “是啊，阿哥回来了，来赶紧过来抱抱……” 可顾峥这一句话，让三个小的一下子叫出了声，嗷嗷嗷的一个接一个的扑到了顾峥的怀。 不是做梦啊，真的是阿哥。 这几个与顾峥相差了足有十年，彼此间却只差了一两岁的小豆丁子，为了抢夺大哥怀抱的所有权，那是前赴后继，左推右搡，唯恐落在人后。 那兴奋劲儿，早将饼子的事情给忘在了脑后。 “阿哥，你咋回来了，阿爷说你出去挣大钱了。” “是啊，阿哥，外边是啥样子呢？好不好玩儿？” 将这三小萝卜头不偏不倚的抱在怀里，顾峥一点都没有不耐烦地给他们细细的分说了外边的景象。 为了不让三个娃娃失望，空手而归的顾峥还细细的分说了，他赚到的钱暂时不能动的原因。 “所以，大哥保证，只需要半年，不，五个月，咱们家的小满，小福，小多有吃有玩有用的了。” “不但如此，阿哥还要让你们去县城学，最好的学校，一直供到你们考大学。” “也让顾家寨飞出真正的金凤凰嘞。” 听着阿哥在火把下的描述，三个娃娃的眼睛都闪闪发亮。 他们并不曾羡慕顾峥口所说的好吃好玩的东西，但是他们确是知道，念书对于他们可太重要了。 寨子，只有阿哥走出过这座大山，去县里度过学，除此之外没有人知道外边的孩子学的到底是什么。 他们也希望能如同阿哥这般，出去瞧瞧，念外边的学校，跟阿哥一样，做寨子最有学问和最有本事的人。 被顾峥美好的憧憬给晃花了眼睛的‘福满多’三兄弟，正准备扯着阿哥再多说说呢，阿娘的声音却从后屋的棚子响了起来。 “仨小伢子都醒嘞？赶紧过来拿饼子，你阿哥累了一天了，你们帮他拿过去哈。” 掉渣饼子熟了！ 一时间，阿娘的美食立马转移了小福他们的注意，三个半大的孩子从顾峥的怀蹦跳了下来，争先恐后的朝着后屋的所在奔了过去。 “阿娘，来咯！” “我来拿！” “我收拾渣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