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故宅为惊鸿（五）
虽心下极是不愿与老妇动手，但是少主的命令……想起少主那似乎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此的语音，冷眸微微一敛，“如此，就恕晚辈无礼了。” 少女的话音方落，龙头杖便应声而起，跃向半空——凌厉如塞外风沙一般的杖法迎面直击！ 谁能料到连行走都略微颤抖的老妇在使起武艺时那气势却不逊于任何一人！ 那凌厉的招式是决绝！ 那时而以身诱敌的方法是孤注一掷！ 那龙头杖中隐藏的暗器是不达目的死不休的机关算尽！ 那双已然浑浊的目光中却透露些许年少的意气风发！ 这些是否——一如她苦苦地支撑着公良家。 以垂垂老矣的身躯肩负着公良家的复兴大业； 以混浊的双目费力地识人识事； 抛弃了本该安享晚年的心态，以那颗苍老的心机关算尽。 她的招一如她对公良家的心，一样的决绝，一样的孤注一掷，一样的费尽心血。面对如此之人第五薰的心里涌上一丝敬意，面对如此之人，她不敢也不能再掉以轻心！ 翻身跃到一旁，用脚尖勾起那一旁的香蒲席，用力一踢，随后上箭拉弓。一支寒箭紧随在香蒲席之后。 老妇的龙头杖发出的剑气硬生生地将香蒲席撕裂成了两半，却未将那一支冷箭给拦截下来，立马在空翻转，当一支箭自身前擦过时，另外两支箭竟从两个方向连发而至！ 混浊的双目闪过一丝亮光，当即不再恋战，身形一动竟不知躲藏到哪里去了！两支箭直直地钉入了梁柱上。 房间里徒留轻纱曼舞。 第五薰脚下的步子警戒而缓慢，纵使人不在了，她也不敢掉以轻心，虽然她才只和老妇打过两次照面，但是她能察觉到老妇绝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逃跑不像是她的个性，那么其中必定——另有蹊跷！ 小心翼翼地来到梁柱正欲取下柱上紧钉的两支箭，背后却一寒——两枚银针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竟直直地射向她的背心！ 匆忙之间闪身却未将柱上的箭给拔下，银针从箭尾贯穿而过，两支箭顷刻间断裂——此举意在毁箭而不是攻击她！果然狡诈！腰间的箭仅剩两支，若是两支箭不中他就相当于失去了武器！ 正当第五薰在沉思时，一阵风夹带着一丝怒喝袭来：“战斗中中竟敢分神？！你是嫌活得太长了不成？！” 少女猛地惊醒，狼狈地往旁一躲，险险地避过了袭来的一杖。手无意间触碰到了身后的一物——摆着香烛长长的支架。一丝灵光惊现，双手成掌掀起支架——一掌将支架朝老妇打去。 长长的支架宛若士兵的长矛直直刺向老妇，香烛的火光早已被掌风熄灭，但残存的温度却仍旧让老妇无法翻掌打回——第五薰是以支架后背的木板为打击点，而打向老妇的自然是拥有着利刺和香烛的一面。如此，无论老妇是用杖还是用手都无法赢下这一击！ 本有机会躲开来，但是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身后——那是自家列主列宗的牌位啊！ 正在老妇避无可避，防无可防之时，两支箭恰到好处地射穿了支架上用以固定的木板，失去了支撑的支架零散地落地，而两支没有消停的箭被公良老夫人轻易拿下。就在箭刚落地时，一到蓝光一闪而过，顷刻间，颈前横上了一把银弓，玄铁做成的弓弦泛着阴寒的光。 “别乱动，我可不想这弓弦误伤了你。” 老妇僵直了身子，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叹道：“我果真是老了！唉！这一代啊是胜过一代！愿赌服输，败了我也无话可说‘缥缈孤鸿影’你拿去。”用龙头杖轻轻推开了泛着寒气的银弓。走到祭台旁轻轻拍了拍，一个暗格从祭台的最上层仅有一个冥位摆放的地方弹出——正好端端正正的静止在冥位前，像是无比神圣的祭品。 老妇从中拿出泛黄的书本，背对着她潇洒一扔—— 少女急忙上前一步接住，看着书页上所写的正是“缥缈孤鸿影”，心下不由得一喜，朝着老妇的背影略施一礼，“多谢赐书，改日必当双手奉还。” 老妇略一摆手，“不用还了，它已经找到了适合它的主人。”杵着龙头杖缓缓地走近少女，“丫头，把你的弓拿来。” 略微迟疑了一会，还是将手中的弓递了过去。 一入手便有股冰凉之感袭来，游走在全身各处无比的舒畅。不由得低叹一声：“好弓！”如此的冰冷之气，仅能抚平人斗争中时的暴躁之气，又能提升内力修为之益处，想来为造如此之弓必是花了一番心血！ 苍老的手缓缓抚摸着银白的躬身：弓身上雕镂着龙与凤的图案，雕工之精妙，连每一片羽毛，每一片麟角都刻得栩栩如生。只有银白之色却不显单调，反而带出无端的冰俏之感。 手指轻弹弓身，发出一声清脆的龙吟。老妇在龙吟声中徐徐开口：“不错，不错。这弓是何人给你的？” 沉默了半晌方才答道：“是少主赠给我的。此弓名叫‘怀雪’。” 抚弓的手微微顿了顿，斜睨了她一眼，“你少主？想来也是个人物。” 将弓交还给少女，走到一旁徐徐在唯一完好的香蒲席上坐下，“老婆子上午给你说的事真的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看向一旁静默的少女，终是叹了一口气，“罢了，不逼你。那个女人倒是生了个好女儿！只是怊儿……太过顽劣，以后怕是困阻重重。” 第五薰看着老妇微皱的眉头，听见了她的呢喃低语，心中不由得一涩，垂下眼眸，缓缓说道：“其实……老夫人完全可以不管这么多的。” 公良老夫人闻言，身形一愣，最后低笑：“不管？那哪儿行啊？！你爹他倒是走得轻巧，却将一身的担子落在了我的肩上——公良家好歹也算是一个大家族，也曾辉煌过，我不能让它在我这儿就这样败落了，你叫我死后怎么去见列主列宗？！再则，公良家这么多的人总得要吃饭吧！公良家是我的责任，我一定会将它支撑起来，哪怕把老婆子的要给压弯了，我也会拼命直着身到最后一刻！” 第五薰看着这个鬓发苍白的老人，心中泛起微微的伤感：责任——每个人所肩负的责任都是如此的沉重，至死方才罢休！ “丫头给你个忠告：你虽武艺高强却怀有着一颗仁慈之心——如此对你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就如方才，若我是你的敌人，你那一击虽救了我，却为你留下了一个足够大的隐患……你的善良总有一天会害了你。” 第五薰一愣，这句话似是很多人都说过，她自己也知道，对于一个杀手来说，善良……是多么可笑的愚蠢，但是……她仅仅是不想再看到生命逝去时的情景，那么独一无二的生命，却在顷刻间逝去比花谢还要脆弱，比花期还要短暂…… “你走吧。”老妇无力地摆摆手，似是无意再与她交谈，“别等到我反悔的那一刻。” 看着对方下起了逐客令，第五薰也只能略施一礼。 待正要离去时，身后突然飘来了一句很轻很轻的话语：“以后若是有什么危险，就报出公良家的名号来吧——公良家在江湖上也有一些威性。它可以保你一时。” 微垂眼睑，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多谢。” 这，是在给她正名。 门外，直接庭院。 月光如水，缓缓泻下，照亮了庭院却空无一人。自自己进入书斋到现在足足应该过去了一个时辰，援兵应该早就赶到了……莫不是他们都集中在书斋门前？不对！自己和老夫人打斗时发出了这么大的声响，按理听到声响巡逻的家丁就会立即赶来，但—— 心中虽闪过万千念头，但脚下的步子却从未停顿，一个飞身便已跃出了公良宅。 远处，一双眼睛看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停留了半晌，也渐渐地隐去。 一人站在树后，看着月光透过树木的遮掩洒了进来——照亮了一地的残兵，无声地叹了口气，追随着隐去之人的踪迹也消失在了月色中。 月光依旧清冽，徒留树影婆娑。 祝大家看书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