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乌啼环梁绕（十）
“你是默认了？”第五薰盯着眼前被雨水冲刷的石板，许久不曾听到他的回答，便问。 “我觉得我不需要回答你什么。”依旧淡漠的口吻。 “呵！”她轻轻一笑，没有恭敬，没有愤怒，也没有嘲弄，什么也没有，仿佛只是在说“果然如此”，意料之中的回答。 她走上前去，从他身边擦过，没有看他一眼。 他身后是那个红衣的少年，躺在污水中，已然死去。 她看着他，红衣被雨水打湿，浸出身下的血水斑驳，像是用朱砂泼墨渲染的一幅画，以红为色彩，绘出了一幅日光的绚丽——即使是躺在污浊之中，即使是冰冷得没有呼吸，他也用自己的生命绘出了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红莲！ 少女拭去了他脸上的血污，他的唇角犹带微笑。 慕仞謵终是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的双目紧闭，他的唇角含笑。谷主觉得即使他的双目此刻紧闭着，却仍像看透了他一般，用那毫无杂色的神情看透了他的灵魂…… 无声地叹息，慕仞謵转首。 ——这个人，生无愧于心，灿若阳光；死，无愧于身后百姓，纤尘不染。 他以一个“好”承诺了不会再对苗疆出手，换得了他一句“谢谢”，换得了他的含笑与世长辞。 谷主闭了闭眼，他想，他还是恨他的，与其说是恨，还不如说是因无法企及，高山仰止般的嫉妒。为什么同身为人，他可以活得那样潇洒自在，而他只能在阴谋中辗转；为什么同身为“不健全”之人，他所到之处可以暖如阳光，而他却只能带来冰冷与杀虐……但是他不后悔！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即使再痛苦、冰冷、孤单他也会走到尽头！ 一阵风吹过，带着雨丝扑打在苍白的面上，染湿了脸颊，就像是未干的泪痕。 突然想起了他们初遇时，一个阳光的孩子对一个一脸冷漠的孩子笑道：“你就是新来的那个孩子？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哥哥了。” 那双无神的眼却似蕴含着整个冬日的阳光。 “传令下去：雪谷众人立即撤离苗疆，从今日起永不踏入苗疆半步！” 他不是输不起，给定了的诺言便一定会实现，况且这个诺言，换做是谁也不会忍心背叛。 这算是他给身体里所流着的相同血液的敬重！ 第五薰跪在游蓬坟前，看着坟前的碑铭，不禁感到一阵苍凉：无论生前如何的风华绝代又或者如何的烜赫一时，到头来也不过如此，一抔黄土，一块墓碑一座青山如此而已，生前的种种亦如随人而死去一般，几年后无人知晓，除了这碑，又有什么能够证明他在这尘世中来过呢？ 那个红衣的少年，那个灿若阳光的少年，半年之后又有何人知晓他曾经存在过，又有何人能够记忆起他的绰约风姿？ 到头来，不过如此。 她似乎在坟前跪坐了很久，又似乎只是在这儿待了一会。除了鸟叫声，微风轻拂声，世界安静得恍若不存在。没有人打扰，没有人冒犯。连她似乎也被遗忘在了这青山的一角。 远处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哒哒哒”地踩在石板上，像是一首沉闷的歌谣。 一个斑斓的身影由远及近，像是一只被风雨打湿了翅膀的蝴蝶，跌跌撞撞的跑来。 看着那个缤纷的身影，她的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却也止不住忧伤：至少她会永远记得他的吧！那个扬言要当游蓬妻子的女孩是如此全心全意地将自己展现给他，哪怕她今后爱上他人，也不会忘记她自己曾如此真诚、纯洁、毫无保留地爱上过一个人。 踩着有些凌乱的步伐，秦萝快速地向她冲来，，像是带着一阵风，然后——扬起手，不留余力地向她扇去—— “啪！”清脆而又干净利落的声音响起，像是平地惊雷般地回响在这个山谷。 秦萝有些发愣得看着自己的手，她本以为她会闪开，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打中她。咬了咬牙，秦萝逼着自己不要露出一丝动摇脆弱的神色，说道：“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自打你们来了苗疆之后便没有发生过一件好事！先是商道被毁，几乎断了苗疆色生路！而现在……而现在……” 少女忍不住红了眼眶，但却依旧强忍着泪水：阿蓬不在了，没有人会再来温柔地安慰她了，在她伤心时再也听不见阿蓬像小鸟一样清脆得抚慰人心的歌声了……阿蓬不在了，她伤心又给谁看？ 少女一脸倔强：“现在连阿蓬也没了！悦姨也快要被你们逼疯了！你们究竟跟苗疆有什么恩怨？！你们究竟还想要从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攫取多少呢？！” 他们究竟还要从这片并不富饶的土地上攫取多少呢？！如此凄厉的诘问。第五薰自嘲地笑了笑，她也想问，这片土地已经开始失去了生机，也已经丧失了她的孩子，究竟还有什么可以掠夺的呢？所以……少主才会下令撤出吧…… 第五薰垂下头，无声地叹了口气，开口说：“游蓬的事……对不起，是我们破坏了这片土地的安宁，我们会离开。尽管已经于事无补，但是还是希望你们能原谅……” 秦萝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原谅？！你们又有什么值得原谅的地方？！破坏了这片土地的安宁，现在又想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离去？！哪有你们这样的人？！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我们都已回不了从前，想离开，哪有这么容易？！我们别的没有，只有蛊虫多，拿它们来招待你们也算尽了地主之谊！” 第五薰直视着秦萝冷冽的目光，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你可以试试，但我奉劝你不要这样做——如果你不想让这片土地失去更多的话。雪谷杀手别的没有就是耐心强，如果你们不放行，我们也愿意陪你们耗下去，大不了最后两败俱伤。只是——这样对得起游蓬吗？” “你——”秦萝咬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是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的威胁——那苗疆人的性命来构成的威胁。 她目光一狠，扬手，又想一巴掌拍下，却被少女轻易地拦截。 少女脸上还有未消的指印，本应是说不出的狼狈，但她的目光却像是在冰雪中浸泡过的一样，透着凛冽的光芒，使她看上去非但没有狼狈反而增添了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刚才那一巴掌我们便已两清，现在我不再欠你什么，也没有理由在受你一巴掌。”说完，少女反掌轻轻一推，便已让秦萝踉跄地退开几步。 第五薰强忍下心中的愧疚，径直地离去，没有再看那个愤怒的女孩一眼，即使是擦肩而过的瞬间，少女也依旧装作冰寒。本该什么也不说地离去，然而她却又停下了脚步，说：“表面上的礼仪及寒暄我该说一句‘再见’，然而你想必也不会再想见到我，而我未必会能再遇见你，所以此生我们永不再见吧。” 对不起，游蓬。她所能做的，也仅仅只有如此而已，打消秦萝想要侵袭的念头，不让更多苗疆的子民丧生，在离开之前努力的维持雪谷与这片土地的平衡——仅仅只有如此而已……永别了，这个如阳光般灿烂的少年，请你静静地长眠在这片土地之下，他们不会再来打扰这片土地的安宁。 少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蓝天白云依旧，只是有多少东西在这白云流动之间已然变得不同。 虽然今天说六一快乐有点迟，但是还是希望大家永远保持一颗童心，永远停留在十六岁的雨季中，永远美丽漂亮~ 祝大家看书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