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烈火焚曲阳（二）
巨大的投石机是在九月一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推出青州军大帐的。有蒋通这样现代医生转世的土豪做统帅，他的士兵，几乎都没有这个时代的人普遍具有的夜盲症。所以，打夜战，他的军队不怕任何人。 蒋通的工匠们虽然早年在庄园里就试制成功过配重投石机。不过这东西实在是过分巨大，半个月三百工匠日夜忙碌，也不过打造了五十台。沿着下曲阳城长达两千米的城墙平均分配下来，其实也稀松得很。 “主公，距离城墙约三百步。”(1)这个时候，如此大威力的武器投入使用，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cao作这支投石机部队的，都是自己的工匠、亲兵以及自家的雇佣军。冀州的民夫一个都不许靠近。而指挥官，蒋通当然交给了自己的家将蒋盛。 “嗯，差不多了。命令，观测手登上塔楼，一号投石机，投掷一枚火油桶实际测算距离。” “喏。观测手登塔，一号机，全配重施发一枚火油桶！” “哐当！”投石机前方的cao作人员狠狠的用斧头砍断了维系在配重物上的绳索，平衡锤的另一头顿时高高弹起，巨大的势能托着一个火油桶飞速的撞向了城墙。 “观测塔报告，火油桶落点距离城墙约五步，未能飞入城墙。” “前进十步，再射。” “喏！” “主公，观测塔报告，火油桶飞入城墙后约五步后下落。” “好，命令，齐射两轮。之后再前进十步，再齐射两轮！” “喏！” 巨大的投石机抛射火油桶时发出的破空声，笨重的火油桶落地后破裂发出的巨响。惊醒了城内酣睡的黄巾首领们。毕竟是面对凶名在外的蒋浩然——这厮对普通黄巾贼没什么杀意，对低级军官以上的黄巾贼那是必杀无疑的。所以这段时间以来，黄巾军的首领们心里多少有点畏惧感，睡得也很浅。如此巨大的声响，很快就让各大首领们聚集在了县衙，现在的人公将军将军府里。 “人公将军，据城头哨兵回报，城外漆黑一片，看不清什么情况。城内倒是发现了不少破裂的木桶。蒋浩然不知道造了什么机器，能够将那么大的木桶抛进来。末将过来的路上亲自去看了，木桶很大，木皮很薄，木桶射入城内接触地面后，全部破裂。桶内都是粘呼呼、油腻腻的糊状东西。还散发出强烈的酒香……” …… “主公，现在距离城墙约150步，已经进入敌方弓箭射程了。（2）在投石机队前护卫的齐国郡兵更是只有120步距离。根据观测塔的报告，我军目前投掷的火油桶最多投掷到了距离城中偏南的位置，整个城北无一桶火油桶投掷到。末将的意思，要不趁着天还没亮，冒险再前进二十步？” “嗯，算了，待会火起，还是要给城内的军民一个逃命的地方的。命令，停止前进。换弹，换燃烧弹。全军以白布沾水，遮掩住自己的口鼻。” 蒋通前世不是化学家，可是医生学的化学知识绝对不少，生物化学可是最难的有机化学之一！他的燃烧弹是极度危险极度缺德的东西：磷弹。 人体所有细胞都含磷，而人工提取磷粉是一件极度简单的事情：把人的尿液在密闭容器里煮干了就可以了。这样得到的磷是磷的所有形态中最臭、剧毒的白磷。所以蒋通的燃烧弹，是在普通的什么硫磺、火油之类的引火物之外的夹层里，再加入一定量的的白磷粉。之后再用铁皮包裹，外面接一根很长的引线。 投石机队每次换弹、加装配重物都是相对耗费时间的。折腾了十几轮下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时辰。东方的天空开始慢慢的从深黑色变成了浅黑、浅灰。太阳，就快要升起来了。 城内的一众黄巾首领正在闹哄哄的商议着呢，突然，一个大号的铁皮罐子从头顶处砸破了屋檐，直接飞到了大厅里，当场就砸中一个黄巾头领的脑袋，红白相间的脑花被砸得四处飞溅。 众人还在惊叹什么东西这么厉害，直接把人开了勺呢。褚飞燕一声大吼，用双手奋力排开挡在前面的众人，跑到那个铁皮罐子处用力一踢，那罐子顿时被踢出了大堂：“不好！人公将军，诸位大帅，蒋浩然这厮是要火攻！” 太阳终于突破了云层的阻碍，一下子就从云堆里跳了出来，一瞬间，大地万丈光芒。而在这个时候，蒋通投掷的那些燃烧弹，绝大多数都烧尽了引线。爆炸、巨响、刺眼的白光、刺鼻的恶臭。使的燃烧弹附近的人们一时间觉得好像今天升起了两个太阳。 刚开始的时候，整个城内只是很多个点燃烧了起来，可是四周的全木质建筑，到处搭建的窝棚，到处的垃圾给了这些面积很小的燃烧点肆掠的空间，等到某一个燃烧点终于找到了先期进城已经躺在地上很久的混合火油后，火势终于一方不可收拾。整个县城中央靠南一线，已经是一片火海。 “从现在开始，迅速退后，每退后五十步发射一轮燃烧弹。传令，每个士兵必须保护好自己的口鼻。” …… “人公将军，蒋通扔进来的东西，燃烧剧烈，沾上人身上后，不把周围的东西全部烧干不会熄灭。那东西烧起来后又能发出毒烟，好多灭火的兄弟人还未赶到火场，就已经中毒晕倒了！现在，全城军民已是一片混乱，妇孺老弱到处哀嚎乱跑，兵将互不同属，编制完全散了！” “这，这如何是好！” “人公将军，蒋浩然是从南城一面投掷东西进来的，现在北城应当没有大碍，可一面派人在城北拆倒民房，拉出一条隔火带来，一面组织精锐，进南城抢粮：我军为了防备蒋通的猛攻，全军大部分粮草和精锐都在南城啊！” “飞燕兄弟，宝现在心如乱麻，无法执事。现将指挥权交给你，但有所命，全军自我以下，皆谨遵号令！” “如此，褚燕冒犯了。各位大帅。所辖部曲在城南的，这时候千万就不要回去了。赶紧组织身边的亲卫和黄巾力士，以将军府外的大街为线，线南的房子全部拉倒。拆出一条隔火线来。保障我军城北的安全。所辖部曲在城北的，请尽快回归本队，组织起本队精锐，来将军府会和。全军幸存老弱，让他们往城北出城……” “飞燕兄弟，这是何意？为何要开城？” “人公将军，各位大帅，这城守不住的！全军主力、粮秣为了防守时调动方便，大半配置在城南。以现在的火势、毒烟，南城的人和粮草都保不住了。失去了主力和粮草，南城的城门肯定也被烧坏了。我们哪里还能守住此城。要趁着这个时候，士气还没有彻底低落，组织精壮保护人公将军突围！蒋通此人，对我等是赶尽杀绝，但对妇孺老弱，被裹挟之平民却亲善无比。因此，让老弱妇孺们出北门，北门外出行不足一里便是漳水，最是安全不过。既给了老弱们一条生路，也不会让老弱们耽误我军的行程。” “那我们从哪里突围？从东门出去，南下广宗？” “不，我们从西门杀出去。人公将军，各位大帅。下曲阳南面的各个县城的粮秣都已经被我们运到这里了，我们若是南下，哪里去找粮食。加上冀州的巨鹿郡、安平国都是一马平川，蒋通要追杀我们十分方便。就算我们一路平安无事到了广宗，凭我们剩下不多的人马，打得开广宗城外围的官军防守？”褚飞燕说到这里，郑重的说道：“再说，人公将军本来就是大贤良师有意派出来的，两军隔得远一点，就是为了若是大贤良师和地公将军有个万一，我太平圣教依然有人统领。所以，就是冲着这个目的，我们也不能打开东门南下！” “那打开西门出去往哪里走？” “各位，出西门，沿着漳水南岸走。然后去常山。某是常山人，对常山地理精熟。常山国和巨鹿郡交界处有井径山。只要进入井径山，我军就安全了……” guntang的热浪不是薄薄的一道城墙能够阻止的，它以排山倒海的力量喷薄而出，连在城外的蒋通的军队也仿佛被狠狠的推了一把。 随着热浪而来的，除了浓烟、毒气，还夹杂着凄厉的惨叫、声嘶力竭的怒吼，无比恶毒的诅咒。看着映红了半边天空，已经完全成为人间炼狱的下曲阳城，蒋盛心里完全没有即将破城、再建大功的喜悦感。待得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家主，却见自己家主的脸上，满是泪水。 蒋盛挥了挥手，停止了投石机继续抛射燃烧弹的工作。“全军后撤，工匠队将全部投石机和燃烧弹点燃后后撤。” 却说张宝一行人，在褚飞燕、张牛角、左髭丈八、苦酋、于毒等大小渠帅的护卫下，匆匆组织了一万左右的残兵，打开西门，沿着漳水急进。从黎明时分开始赶路，全军上下从昨天下午吃了午饭到现在可是滴米未进(3)，走到中午的时候，实在是走不动了。不得不找了处小山包，背靠山体，做起饭来。 “人公将军，还请先吃点东西，歇息一下。待会应该还会有其他渠帅带领各路兄弟们来会合的。” “哎，宝这次，这次，真的是把大兄交给我的二十万大军都给败光了啊！” “人公将军不必气馁，当今天子无道，挥霍无度。赋税一日重过一日，世家大族催逼小民一日胜过一日。整个天下，可谓是处处干柴。我等今日虽然兵败，但只要太平道火种保住了，便是日后再聚集百万之众又有何难？” “飞燕兄弟，宝今日才知你的大才，望日后飞燕兄弟能经常提点，宝需要依靠你的地方多得很呢。” “褚飞燕若不是大贤良师，早就在很多年前病死了。为了我太平道的大业，燕愿为人公将军竭尽全力。” “好，好。嗯，这里是何处？” “此处乃是昔阳亭的地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人公将军为何发笑？” “我笑蒋浩然虽然勇悍无匹，但终究是差了点谋略。诸位请看，这里北面是漳水，南面是山丘，我军现在在河谷狭长低洼之地埋锅造饭。若是蒋浩然事先在此埋伏下一支军队，这个时候杀出，我军不说全灭，至少也要丢个九成……” （读者：这个桥段真烂，只要是东亚籍的，就是头猪也知道下面是啥情况了。） “张宝匹夫，东莱都尉黄忠黄汉升，奉我家主公之命，在此等候汝等多时了！” “黄汉升！”这个名字对于黄巾的首领们那可是耳熟能详的杀神！ 最是勇悍的张牛角豁然站起：“飞燕，快快护着人公将军从河谷处离开，我上山抵挡这……”话还没说完，一只黄金箭从张牛角的唇间进入，纵贯后脑，张牛角当场气绝身亡！ “一个都别想走！蚁贼们听好了，我家主公鹰扬校尉蒋浩然有令，只诛贼酋，余者不问！跪地免死！” “跪地免死！” “飞燕兄弟，今日之势，全军必定惨败。若是大家都顾念着宝，则全军覆没定矣！宝意已决，亲自率领黄巾力士在此断后，为大家争取逃生时间！黄汉升闻得宝在这里，必然率军狂攻，尔等可就此脱困!这是我大兄给我的太平清领道。当初大兄在起事时就考虑到万一不能力敌朝廷，我太平道也不能断了传承，故而即使被困于广宗，也没有强令宝率众解围。就是要宝做这个传承太平道香火的继承人。今日宝心灰意冷，已无生念。现将太平清领道传给你，望你能保护我太平道火种不灭！” “人公将军何出此言……” “情况紧急，勿复多言。飞燕兄弟，你可愿拜我为父？” “……孩儿张燕，拜见义父大人！” “好好好，从今以后，你就叫张燕，你就是我太平道张家新的继承人。我太平道本是为了救助天下万民而生，谁知起事后军纪废弛，**成了残民害民的贼寇。今日败亡，也是天意。孩儿记得以后起事，定要善待百姓！去吧！保护住这火种，我在下面等着看你星火燎原的一天……” “黄汉升，太平道义军人公将军张宝在此，可敢与我一战！” …… 中平元年九月一日，鹰扬校尉蒋通，于一日内攻破二十三万黄巾据守的下曲阳城。又事先设伏，麾下部将东莱都尉黄忠，于昔阳亭斩杀贼酋大头目人公将军张宝（4）。烧死、杀死黄巾军十五万，收降七万余人。仅张燕等数千残兵，逃入井径山中。冀北黄巾，至此平定。 随着时间进入中平元年九月，黄巾军的颓势已经十分明显。七月，皇甫嵩、朱儁、曹cao联军彻底击败豫州黄巾，击杀豫州渠帅波才。之后三人分兵，朱儁率军南下南阳，与荆州地方军合流后共计一万八千人，攻打荆州黄巾。朱儁部将孙坚孙文台，奋勇先登，斩杀南阳黄巾渠帅赵弘。打下十五万黄巾据守的宛城外城。黄巾军乞降，但朱儁一样表示：若是接受贼酋投降，就是在鼓励大家去做巨寇，因此拒绝投降。黄巾军推举孙夏为帅，据守宛城内城。败亡只在朝夕。 八月底，皇甫嵩、曹cao率军东进，于兖州的东郡苍亭大破兖州黄巾，生擒兖州渠帅卜己。兖州黄巾平定。 至此，黄巾军只剩下了冀州的广宗城和南阳的宛城内城两个大的据点。黄巾的败亡只在朝夕之间。 九月，东中郎将董卓，受冀北蒋通和兖州皇甫嵩、曹cao大捷的刺激，连续驱赶幽冀并三州联军强攻广宗城，但屡屡受挫。不得已，向蒋通、皇甫嵩、曹cao发出求援信，请求两军到广宗与自己合流。以期拿下黄巾军这个最坚固的堡垒。 “大兄，这次真是亏大了啊！你说你说，你是不是对汉升偏心？” “子义，说话要讲证据的哦。为兄当初可是让你和汉升、子韧抽签的。谁让你手气那么背，抽到城东？抽到的时候你还高兴得不得了，说蚁贼一定全军从东门出逃。哈哈，结果一个蚁贼都没从城东逃出来，啊哈哈……子韧那边都有七八万呢。” 典韦却是一脸晦气瓮声瓮气的闷哼道：“韦这边人再多有啥用，都是老弱妇孺，杀吧，韦也是穷苦人出生，刀砍不下去。不杀吧，哎，主公，北海国本来就是青徐黄巾破坏得最惨的地方，我带的北海兵，看到黄色就要发疯的。韦花了好大力气才镇压下去他们的屠杀啊！季珪先生这几天还在跟韦说韦的士兵每天领的粮食太多了。天可怜见！上阵厮杀韦怕过谁来，可是照顾着数万老弱，真的要了韦的命啊！” “子韧慈悲心肠，存活了数万生民，功莫大焉，琰会为你好好记功的。呃，粮食嘛，是稍微领多了点，不过要照顾那些老弱，琰是不会计较的。不过，子韧，你的账本真的看不下去啊。你说吧，都破城十天了，你连你到底俘虏了多少人都还没点清楚，七八万，到底是几万？我军的粮食也是有限的！” “嘿嘿，让老典做理民官，哈哈，大兄，你好残忍啊！老典，这也是锻炼，是学习的！” “主公，东中郎将来信，我军如何回复？” “嗯，季珪，清理南城，掩埋尸首的工作，进行得如何了？” 说到这个问题，大帐中的文武都是一脸沉重。实在是太惨了。黄巾军从北城、东城出城后，青州军也是整整三天后才入城。整个城市已经是一片灰烬。特别是南城，到处是骷髅骨骸，不少人虽然被烧成了白骨，可还保持着生前最后一个表情：双颌大张，一副声嘶力竭的呐喊状。还有不少骷髅呈明显的紧紧相拥状……青州军进城后，没有一个不剧烈呕吐的。以至于最近十天，军中的rou干什么的消耗极少。 崔琰也花了好一阵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主公，您的以工代赈方法不错，让那些黄巾老弱清理尸骨，挖坑掩埋。估计再有十日，整个南城就清理干净了。呃，主公，琰这里多说一句，以后那个燃烧弹，可不可以尽量不用，实在是，实在是有伤天和啊……” “季珪放心，通最近几日，夜夜不能安睡。以后凡是打内战，通是决计不用这个东西了。蚁贼，也是我大汉的子民啊。” “主公心存慈悲，百姓之福矣。琰在家中高坐的时候，对蚁贼起事愤恨不已，自跟随主公一路行来，才知道若不是朝廷、世家催逼过甚，小民又怎么会起来造反。蚁贼，确实也是我大汉的子民啊。” 蒋通摇了摇头：“算了，再说下去就是对朝廷不敬了。季珪，给东中郎将回信，我军十月以前定然赶到广宗城下与其会合。还有，为了防止到了广宗被强迫使用燃烧弹，我等全军要统一口径，给朝廷的邸报就说我军趁着敌军不备，派敢死之士潜入城内放火好了……仲兴，派人去巨鹿县，请巨鹿郭太守尽快派人来收容这些黄巾老弱，并给下曲阳派出临时的县令。子义、子韧，收拾行装，带五十名亲卫，随我去常山国一趟。汉升，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全军以你为首。替我暂代全军。十日之内，整肃全军，我回来之后，全军南下！” ——————我是流着鳄鱼泪的分割线—————— 1、汉代的一步，是长度单位。古代的长度单位，都以黍为准。长度取黍的中等子粒，一个纵黍为一分，一百黍为一尺。周代八尺为一步，秦代六尺为一步。这里取周代的标准，八尺为一步。中国古代一尺为23.1厘米。所以，一步大约185厘米。 2、古代弓箭的射程，根据后世针对秦始皇兵马俑的研究结果来看，秦弩的最大射程是300米，即160步左右。著名的英格兰长弓差不多也是这个距离为最大射程。但是这个距离上杀伤力就非常弱了。 3、古代平民吃饭，是早上八九点吃一顿，晚上四五点再吃一顿。一天只有两餐。现代我国有个别的贫困山区依然保留这样的生活习惯。作者的家乡已经看不到了，但是在邻县的山区还有这样的人群存在。这样的饮食要求是：晚上八点左右就要**休息。所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就是说的这个。 4、真实的历史上，张宝是最后败亡的黄巾大首领。184年10月，皇甫嵩击破张梁，将不久前病死的张角开棺枭首。11月，在下曲阳击破张宝。皇甫义真才是东汉末年第一名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