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跋扈斩华雄
初平元年一月下旬,经过大半个月的行军,蒋通的渤海军抵达兖州刺史部陈留郡西北角上的酸枣县城郊外。 酸枣县现在是关东诸侯的大本营所在。出了酸枣县城西行不到20里,就进入了大汉帝国的心脏司隶校尉部。司隶校尉部在东汉的地位,大概相当于明清两朝的北直隶。司隶校尉部的范围,大致包括今天的陕西南部、山西南部、河南南部。在宋代以前,这些地方就是整个华夏的精华地带。从西到东依次分为右扶风(宝鸡、武功)、左冯翊(铜川)、京兆尹(咸阳、西安)、河东郡(侯马、临汾)、弘农郡(三门峡市)、河内郡(焦作、新乡)、河南尹(洛阳、郑州、开封)。从兖州的酸枣方向进入司隶校尉部,则是进入了大汉帝国核心的核心,河南尹。 不过,虽然联盟已经快两个月了,来会盟的诸侯越来越多,聚集在这里的士兵也越来越多。但是大家就是不愿意跨过这短短的20里距离,进入司隶校尉部。可是,不进入司隶校尉部,不进入河南尹,怎么能叫讨董呢? “主公,前锋斥候打探清楚了,联盟诸公都住在酸枣县城里,各路诸侯带来的军队都驻扎在酸枣县城西门外,号为酸枣大营。酸枣大营西面十五里,有董贼帐下都督华雄领三千兵驻扎。刚才斥候前去酸枣大营通报我渤海军将至之时,华雄正在酸枣大营前挑战。联盟军无人出战……” 赵云赵子龙,这时候还是一个很单纯的青年,正义、理想、热血,充斥着他的大脑。一路上虽然因为天性稳重,不怎么说话,但是大家都看得出来,他是非常激动,充满了干劲的。就真的想着的是怎么和联盟诸侯一起努力,打垮董卓,拯救陛下,匡扶朝纲的。 结果刚才他亲自率领斥候队在酸枣周围逛了一圈后,现实和理想发生了严重的违和。十余万诸侯大军,居然在酸枣屯了一个多月一步不前,敌人不过三千人啊!而且对方还玩起了古典的武将单挑。虽说赵云自己也是武艺高强之人,但是作为战将,他非常清楚,除非发生特定的情况,现在都不会有武将单挑的作战方式了。 什么是特定情况呢?交战双方都不想有过多的伤亡。但是又要做出一副交战的样子来,免得静坐久了本方的士气崩溃。于是就很默契的玩武将单挑。单挑战,毕竟是古典英雄对决的遗留物,最是能刺激人类的英雄情结。对双方维持士气很是有效。但是这样做有个前提:单挑双方互有胜负。若是一方常胜一方常败,嗯,这个双方的士气就失衡了。 赵云的汇报还没有完,包括高览在内的一众文武都是面带嘲讽的冷笑起来。 “哧,大兄,这群名士在想啥啊?按照大兄以前常说的,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不敢和董卓硬来,就不要起兵嘛。都起兵了又不敢打,以为董卓会放过他们么?这个道理,小孩子都懂,他们怎么就不懂呢?” “主公,看来这酸枣大营比起王河内(王匡)和孙长沙(孙坚)来真是差得太远了,王河内虽然兵败孟津,但毕竟是真刀真枪的和董卓打了一场。而孙长沙据说也在鲁阳和胡轸打了个昏天黑地。这,这酸枣大营十几路诸侯,个个都是名士呢,怎么就这副模样?” “哈哈哈,季观,这不是因为我渤海军没到么?我渤海军到了,酸枣这边就要热闹起来了。” 果然如史书所说啊,这群王八蛋!蒋通揉揉自己的脑袋,开始下令:“好了,都别说人家的笑话了,我们渤海军这么大老远跑来,可不是来酸枣吃饭喝茶的。季珪、季观,组织民夫安营扎寨,我渤海军不和那群废物扎在一处。离他们至少五十里。子义、子龙,整选五百轻骑,全身披挂,随我去拜见盟主。” “喏!” 酸枣县衙,现在成了名士沙龙,一众名士、诸侯整日在这里高谈阔论,交际应酬。今天一个诗会,明天一个名士评论。互相鼓吹、间或彼此吃醋,搞得整个酸枣乌烟瘴气。 今天也是巧的很,大家聚在一起,谈论起了蒋通的诗词。 “诸位,这蒋浩然的诗虽然自成一格,颇有新意。但却格调低俗,不能登大雅之堂。融以为,蒋浩然不能算大才,这天下第一名士的名头,早就该摘下来了。” “呵呵,文举公何出此言哪?我等不值蒋浩然久矣,但碍于其名声,不能过分指摘,文举公可否能为我等解惑啊?” “呵呵,公绪请看,蒋浩然好好的世家大族子弟,却写出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嘿,他要不是亲自去下田种地,如何写得出来这样的字句。身为大族子弟,居然亲自下田,简直有辱斯文、有失体统,为我名士抹黑!再说这《游子吟》吧,父母生孩子,不过是当初为了追求一时快感,追求快感才是主要的,生孩子不过是后来的连带作用而已,这种事情他也去大加歌颂……” 大堂之上,一个偏远的角落里,一个黑面短身的男子一阵阵的心烦欲呕,听着这些高论,几次差点挺身而起。不过都被他身边的另一个斯文男子给拉住了。 “孟德,稍安勿躁,没必要和这群疯子计较。” “子许(卫兹),你看看,这些就是我大汉的精英,就是我大汉的忠臣义士。酸枣会盟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居然不得寸进!北线王匡已经兵败,南线孙文台虽然高歌猛进,但毕竟独木难支,正是要我酸枣主力前进以相互呼应之时。可他们在干什么?亏这两个家伙还都姓孔,自称是圣人之后,若是圣人看到自己的子孙是这般模样,只怕要气的从坟墓里爬出来!” “孟德,你要忍耐。这些家伙虽然可恶,但都是至少有一郡之地的牧守,不像你我,破家之后除了手里的几千士兵,什么都没有了。光靠我们,无法独立讨董的。” “子许,cao真的有些后悔了,当初一腔热血,只道诸侯同盟,定能讨伐董贼,解救陛下,恢复朝纲。还连累你也跟着破家……” “孟德不必再说,兹眼里清楚得很,将来平定乱世,还天下万民一个太平天下的,一定是你!” 大堂内对蒋通的贬斥逐渐到了**,很多名士都出于嫉妒心理不爽了蒋通好久,这个时候有人带头,又都喝得有点高了,哪有不跟着接腔的道理。于是一个个都讨论得面红耳赤、手舞足蹈。 突然之间,一个士兵模样的人闯了进来,刚入大堂就拜伏在地:“启禀盟主、各位牧守,鹰扬将军、昔阳亭侯、渤海太守蒋通蒋浩然到了。随行的有……哎呀!” “滚开,小爷自己不知道通报么,要你在这里刮噪!”随着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蒋通身着六翼炽天使战甲昂首进入县衙大堂。身后跟着鱼贯入内的,是身着黄金狮子甲的太史慈和身着黄金白羊甲的赵云,以及数十名身着亮闪闪锁子甲的骑士。 “呵呵呵,昔年在下曲阳大破张宝的蒋子达到了……”坐在主位上的袁绍居然不起身?居然称呼自己以前的表字? “好胆!居然称呼我主公以前的表字?汝难道不知我家主公已经改字浩然了么?”太史慈当场火冒三丈,“哧昂”一声就把佩剑拔出来了。 “袁本初(袁绍)、孔文举(孔融)、孔公绪(孔伷)、桥元伟(桥瑁)……还有你,刘公山(刘岱)!酸枣会盟已经一个多月了,通因为路途较远,来得迟了些,一路上还在想渡过黄河后,是不是要西进到荥阳与你们会师。谁知道,你们居然还在酸枣!一路之上,我等只是举着渤海蒋通的旗帜,就在城外酸枣大营畅通无阻,入得城来,一直到了县衙外才受到阻拦盘问!全军警备居然松弛至此!还有!大营外董卓帐下都督华雄挑战,尔等为何不战?通以为你们在县衙商议军政大事呢!结果居然在这里纵酒高卧!袁本初!你这个盟主怎么当的?北线王太守已经败了。南线孙文台孤军前进,必不能长久,若是孙文台也败了,诸公还能在这里呼朋唤友,纵谈诗词乎?” “蒋…蒋浩然…你这厮忒也无礼。本初…本初公乃我等盟主,现忝为车骑将军。汝…不过一…一…杂号将军,见了本初公,为何不…拜?” 蒋通轻蔑的转过头看着这个醉醺醺的‘名士’,斜着眼睛问道:“匹夫,报上名来。” “大…大胆,某乃…焦和,青州刺史…” “啪!”身后一个雄壮的身影飞身而起,一记响亮的耳光飞出。直接把焦和扇得老远。太史慈已经是满腔怒火:“汝便是那焦和?把我青州搞得处处焦土、遍地白骨的焦和?我等青州士民,恨不得将你剥皮食rou……” 大堂内彻底乱了,各路诸侯纷纷起身斥责蒋通等人。 “好胆!都给老子住口!”蒋通咆哮一声后,大堂内暂时安静下来。“某从未与诸位歃血为盟,和诸位不算同盟。待会通自会回我渤海军大营。不跟各位为伍。不过,袁本初,看在当年雒阳旧情上,临别之际。某送你一件礼物好了。” 蒋通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两员大将,太史慈双眼喷火,死死的盯着焦和。而赵云却是神情恍惚,满脸的沮丧。 哎,太史慈的心情可以理解,毕竟他是青州人,也为了青州的福祉而奋战过。看着这么一个贪官把自己的家乡生生搞成了人间地狱,如何会不愤怒?而赵云呢?这孩子以前的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三观尽毁。没当场倒下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看来这帮赵云扬名的事情只能往后拖一拖了。这个状态的赵云,怎么能放出去单挑啊。 “子义,限你半个时辰之内,去把华雄的狗头给我取来!” “喏!”太史慈咆哮着答应一声后,恶狠狠的朝着焦和狠盯了一眼:“老贼,你最好赶快自尽,不然的话,借我主公的一句话,若是落到我的手里,定然让你痛恨你娘为何要把你生出来!” 蒋通让自己的骑士们分别站到大堂的两边,以便必要的时候能够一下子拿下全部在场诸侯。然后自己把焦和从位置上拉起,扔到了大堂中间后,坐了下来:“嗯,各位,刚才你们好像在谈论通的诗词?来呀,继续继续,通正好听听各位大贤的高见……” “浩然,你过了,焦刺史……” “公山,通对你很失望。当年和通一起在东莱纵论天下,豪侠之气满腹的刘岱到哪里去了?当年在雒阳,那个古道热肠,一心为深陷囫囵的蒋通奔走呼号的大兄到哪里去了?怎么成了现在这样,大腹便便,只知卧谈空论的腐儒?你也是青州人,你应该知道我青州被这畜生搞成了什么样,看看子义,再看看你,你羞也不羞?” …… 太史慈穿着狮子甲,提着祝融枪,驱动黄骢马,满腔怒火的单骑跑到酸枣大营阵前,华雄和他的士兵们正在那里耀武扬威! 太史慈出得营门,反手一戟,将自家大营上高挂的免战牌打了个稀烂。之后纵马跑向了华雄。 “嘿,联军那群腐儒又派人出来送死了!来将通名!” “某乃渤海太守蒋浩然帐下太史慈是也!华雄匹夫,还不快快授首!” 渤海太守?蒋浩然?太史慈?华雄的脑袋里刚刚闪过这些名字后,双眼顿时一缩!对方来得好快!声音刚到,兵器也到了。眼前突然出现了无数个枪头!凭着多年苦练武艺形成的身体本能,华雄瞬间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挡是挡不住了,不过可以躲。 好华雄,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滚鞍下马。脚才刚沾到地面,就听到自己战马的一阵嘶鸣。华雄腿一沾地,立即就势往地上一滚。之后迅速的站了起来,眼界里刚刚找到自己那匹惨被戳了几十个枪头的战马,还没来得及悲伤抑或愤怒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颈部一阵剧痛,自己的视线突然变得飘逸起来:这怎么可能?那地面上站立着的,正在狂喷鲜血的无头尸身是自己的么……
“白痴,不知道小爷是枪戟并用的么?用战马的身体挡住了小爷的百鸟朝凤就算完了?”太史慈伸出祝融枪,将华雄的首级高高挑起:“东莱太史慈讨取敌将华雄首级!” 寂静!一片寂静! 凉州军这边是觉得不可思议!毕竟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们已经习惯了自己的都督一个又一个的砍下敌方大将的脑袋。可是今天这个武将,就这么吼了一嗓子,然后一冲,右手枪花一舞,自家的都督就滚鞍落马。才刚站起来,对方左手的短戟就紧跟着贴上了都督的脖子,然后,然后都督就身首异处了!这怎么可能? 酸枣大营这边,早就习惯了自家的武将冲出去,不到几个回合就被对方的武将砍翻下马。这会儿正在准备开盘赌一赌这次出去的傻瓜能在对方手下撑几个回合呢。盘口还没说好,这边就开始大吼华雄授首了? “侻!”太史慈吐了一口唾沫,大感没趣。缰绳一抖,黄骢马转过头来,往大营里行去。 “万胜。”酸枣大营这边终于有士兵反应过来了,开始喃喃自语。 “万胜!”更多的士兵反应过来! “万胜!万胜!”华雄,这个笼罩在酸枣大营整整一个多月的阴影,今天终于授首了! “万胜!万胜!万胜!”刚才还如同僵尸一般沉寂的酸枣大营,终于彻底的活了过来。一阵阵的万胜声,犹如惊涛拍岸,久久不能停息…… 终于,这一声声万胜,形成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穿越了酸枣县城的城墙,汹涌着,咆哮着,进入了酸枣的县衙大堂。堂上的诸侯,个个惊疑不定。 “啪!”太史慈昂然而入,将华雄的脑袋扔到了大堂里:“主公,慈幸不辱命,已将华雄之首带回!” “嗯,本初,礼物送到,告辞!” 蒋通站在身来,走到门口扫到一个人的身影后,又停下脚步倒了回来:“诸公,通的渤海军明日休整一天,后日全军启程进入河南尹,要继续待在这里开诗会的,通不勉强。真心为国为陛下的,自己点起本部兵马,跟上来!” …… “嗯,嗯,嗯……竖子!猖獗!竖子猖獗!蒋通蒋子达,辱我太甚!若是某的上将颜良文丑在此,岂容尔等猖獗!” “盟主息怒,蒋浩然要去打董卓,让他自己去。董卓的凉州军,早年在凉州平叛,早就锻炼得战力剽悍,又兼并了雒阳的北军,那可是天下第一精锐!还有飞将吕布的并州军相助。蒋浩然的渤海军从未曾经历战阵。孤军前进,必然大败,到时候他来见盟主时,我等才要好好嘲笑一番!” “嗯,公绪言之有理,蒋浩然自起兵攻打黄巾开始,变得越来越粗俗,跟那些下贱的丘八一个模样,完全丢掉了以前的名士风采,我等不必与此等人计较。只要在这酸枣,继续坐观成败就是了。” 袁绍的脸上稍微和缓了一点:“哼,竖子,到时候某定要你好看。嗯,焦刺史,你还躺在那里干什么?蒋子达已经走了。焦刺史?焦刺史?来人啊,快招军医!焦刺史昏过去了……” 蒋通一行离开酸枣大营后。一路疾驰,不一会,自家的大营已经遥遥在望了。 “嘿,高季观果然不愧河北名将,这大营是立得又快又好!子义,先去通报一声,免得我们冲撞了自家大营。子龙,嗯,子龙,喂!子龙!” “啊,哦,主公,云失礼了,敢问主公有何事?” “算了,你这样子我心疼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叫你去做事。好哪,是不是觉得以前心中对国家忠臣、天下名士的印象彻底崩溃了?是不是觉得这世间的是非黑白一下子全部颠倒了?是不是突然觉得人生失去了意义?” “主公!”赵云沉默了半响终于爆发:“主公,为何如此啊!为何如此啊!袁本初四世三公,深受朝廷重恩,居然不思整军前进,叩关讨董。反而几个月都滞留在酸枣与各路诸侯高歌诗会。好些诸侯,享受百姓的供奉比起主公不知道多了多少倍。可却把自己的治下搞得白骨遍地。云以前在常山,总以为是宦官蒙蔽圣听,导致正道不伸,使得我大汉陷入危机。若是剪灭jian宦,天下名士众正盈朝。则天下太平指日可待。可是今日看来……” “哼,子龙,你来我渤海也两年有余了。很多事情其实你心里早就明白,只是没有看到真正的黑暗面,心里多少还抱有期望罢了。”蒋通随手马鞭一指,点了一个随行的骑士:“你来给子龙解惑。” “喏,赵兵曹,某乃黄飞,得主公赐字天翔。从光和四年(181年)以江夏黄家陪嫁家丁身份进入蒋家,被主公简拔为亲卫,迄今快十年了。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义利不对等而已。我家主公在渤海,多年倡导义利统一论。现我渤海的官员,个个都知道自己享受了百姓的供奉,就要保百姓平安。正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渤海官员,可谓人怀自励,吏不容jian。我渤海百姓,人人安居乐业。可是这群王八蛋,哼哼,只享受利,从不尽义。时间久了,自然就觉得天下所有人都该供养他们,为他们效死。而他们对任何人都不必承担义务和责任。只能是穷尽民力以供自己所需,而小民的生死绝不会放在心上半点。所以他们为官一任,不尽义,小民就得尽很多义,只享受利,小民就无法得利。这样下去时间长了,连对君父要尽的义务都忘掉了……” “主公!”赵云翻身下马,跪倒在地:“早年季珪先生说,若是天下大乱,平定乱世,还天下万民一个太平天下的,一定是主公!云今日彻底信服矣!云愿终身追随主公,将义利统一之道通行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