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三章 公私怎分明
“小人在切实掌控临淄库房后,又疾奔淄水岸边。在淄水黄氏码头,查抄大型雪橇约一百三十架。全部装满粮食。预计于大年夜时从淄水运走……” 齐国的临淄城,因为紧邻淄水而得名。淄水作为一条小流量河流,也能够通航小木船,但是通航能力毕竟有限、通航里程也很短。所以自从蒋通把这里作为治所后,淄水的航运并没有得到重视和大规模的运用。临淄县城需要的各路物资,主要还是通过陆路运输。为此,赵俊负责的渤海建筑大队还很是繁忙的围着临淄城水泥铺筑了好几条官道。 但是淄水到了冬天的用处比较大了:因为它会封冻。在蒋通发现淄水冬天有将近两个月的封冻期的时候。他就让人做了雪橇拉着自己的老婆女儿在河面上玩耍。虽说这个时代没有什么爱斯基摩犬等专用的雪橇犬种,但是在这个并不是特别严寒的山东省北部,一般的蒙古马在加装了防滑马蹄后,也是足堪一用的。 作为贪官中祖师爷级别的人物,淳于琼先生非常清楚的明白一点:偷盗了这么多粮食,总不能都拿回家去堆着吧?这得有个出货的地方和通道是不是?围着黄府绕了一大圈,淳于琼发现黄府就是紧靠淄水修建的。要出货,最好的地方就是从封冻后的淄水走了。 坚定淳于琼收网决心的,就是他发现。从二十日开始,黄家出货的频率和规模都明显增大了。想想也是,马上就要过年了,黄家分布在各地的公子们都要往家里赶。如果黄家不是全家集体背叛蒋通的话,那么黄坤就必须趁着黄家的其他成员没有回来之前尽快的将大量的粮食全部转运走。 “小人从二十一日沿着淄水一路西行。于二十五日见到诸多雪橇从淄水转入汶水。汶水,直通兖州。被盗之存粮去向何处,似可定论乎?” “小人自知位卑言轻。但此事事关重大,关乎主公内宅安宁、关乎主公基业稳定。故不得不斗胆出手。现主公、别驾、军师、都官从事均远在邺城。而临淄库房多年来一直属于齐国相府直辖,齐国相府是否与此事有牵连,实未知也。小人不敢将此事上交齐国相府。故而不得已劳烦老大人。老大人年事已高,还要为此等俗事叨扰,小人罪孽深重,还请老大人宽宏大量,不计小人之无状……” “哼!”蒋昌在看完淳于琼的信件后,多年没发过脾气的他这时候也忍耐不住,极没有风度的把手里的茶杯给摔了:“好胆!好胆啊!居然敢私通曹孟德!居然还备下火油之物,一旦事情败露就放火烧毁粮仓!这,这可是我临淄十数万军民这个冬天的衣食口粮啊!十五,这个事情该怎么办?” “老爷,以老奴之见。现在齐国国相府那是信不得的。这事情,还只有老爷亲自出手了。” “哎,老夫本来这些年一直都很克制做事的想法。就是怕走到前台影响了招弟儿的威望,但是今日之事,那就没得办法了。十五,把淳于仲简带到内宅来和老夫说话。你这就去把赖在家里‘养伤’的子义和司闻曹的张季澜叫来。” 过了一会儿,借着养伤之名,赖在临淄和管家小姐耳鬓厮磨的太史慈和还在临淄的张涛被蒋十五带到了车骑将军府。一路之上蒋十五已经简要的给太史慈讲了事情的原委。所以太史慈一到蒋昌面前就大吼起来:“义父大人!这种事情还有啥说的。慈身边还有一百亲卫。加上车骑将军府的亲卫、临淄县兵和临淄的预备役民兵,足够打破黄府,将那黄坤给纠出来!” “子义稍安勿躁。这个事情,老夫刚才和仲简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没到那一步。” “龙骧将军,此事的关键,在琼看来,还着落在主母的身上。” “嫂嫂?义父大人,别人不敢说,但嫂嫂肯定没有参合进去!这点慈是敢用身家性命担保的。” “呵呵呵,子义勿慌。老夫虽然不太喜欢这个媳妇。但是在这一点上,吾是深信儿媳的cao守的。之所以说此事的关键着落在儿媳的身上。是因为若是她能去黄府,我等就不必和亲家兵戎相见了。” “这!义父大人,若是那黄坤丧心病狂,用嫂嫂做人质?” “哼,他敢。若是他敢这么做,那黄家被族灭就是肯定的了。放心,一个世家子,这个时候,是绝对不敢这么做的。” “也罢,那义父大人,慈现在要做什么?” “嗯,仲简,你跟子义说说吧。” “龙骧将军,现在当务之急,是控制住所有齐国国相府属员和齐国国相。同时,琼等并不知道黄家到底有多少人参合进了此事。所以整个临淄城还要外松内紧。严格进出城查验。防止还未进城的其他黄氏成员逃窜甚至发动叛乱。因此,龙骧将军要做的,就是迅速控制临淄四门和淄水各大码头。而琼则带领廉使属员和县兵,封锁齐国国相府,同时抓捕所有齐国相府属员。而老大人要做的,就是叫来主母,让主母去黄府把那黄坤给带出来!” “善,如此,慈马上就回家召集亲卫。” “嗯,季澜,辛苦一趟,你亲自出城,快马邺城传信。招弟儿这么一走,整个青州牧府差不多都空了。现在齐国相府又信不得。老夫还得亲自去找黄子琰那竖子谈。” 此时,车骑将军府的另一个院子里。蒋通的正妻黄薇儿,正在对着自己的长子蒋鲲大发雌威。 “远志,为什么不听为娘的话。这么冷的天气,居然还一个人在外面挖了半天的蚁xue?今日虽是元旦,不用念书。但这么冷的天气,着凉了怎么办?” 蒋通快要五岁的嫡长子蒋鲲这时候很是郁闷的跪在屋子里。当然哪,大公子就算是被罚跪,双膝下面也是有厚厚的木棉垫子给垫着的。其实就这么跪着至少身体上并不会太难受。只是大公子现在心情非常不好:“母亲,孩儿平时每天都要被逼着念书嘛。哪有时间去掏蚁xue?父亲说蚂蚁秋天会大量采集各种食物储存越冬。孩儿就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这样嘛……母亲,孩儿发现果真是这样呢!那蚁后真的如父亲所说,比工蚁大出好多倍……” “住口!你这竖子!汝父武功英雄无敌,文采当世第一。怎么就生出你这只知道抓鸟掏虫的孩子!远志,汝父现在手握十五个郡国,麾下文武数千,带甲十数万,治下生民数百万。你是汝父的嫡长子,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汝父当年编写的三百千背下。之后去了蒙学好好学习。这样才能在不远的将来为你父亲分担责任!” 蒋鲲的嘴角挂得更高了:“父亲都说了,小孩子,玩高兴就好……” “竖子,汝还敢说!来人啊,去把这竖子膝下的垫子抽掉!”看着手下的侍女将蒋鲲膝下的垫子抽掉后。黄薇儿这做母亲的也很担心自己的儿子跪坏了膝盖。但是这孩子实在是让人太不省心了。就算再怎么心疼,这时候也一定要给他点苦头吃:“小孩子是玩得高兴就好。但是汝是一般的小孩子么?汝从小锦衣玉食,衣来张口饭来伸手。享受了如此大的权利。未来要尽的义务就极多。这时候不把书念好,将来如何能够去尽义务?” “母亲,孩子书念了的啊,百家姓都会背了嘛。三字经和千字文也快了呀……再说父亲说哪,孩儿小时候享受的权利,以后长大了对孩儿的孩儿尽义务就可以算还了嘛。” “你这小贼!这是要气死为娘么?什么叫书念了的?你jiejie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通读了左传。甚至能够和为娘一起在南皮城墙上为守城将士摇旗呐喊了……你的父亲千好万好,就是对你们姐弟过于放纵。来人啊,请家法。今日,为娘要好好的收拾一下你这不成器的逆子!” “咳咳咳。”随着一阵明显很是做作的咳嗽声,蒋昌走了进来。 “父亲大人。”“祖父大人。” “嗯。”心事重重的蒋昌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扮可怜样的蒋鲲:“起来吧,下次吃东西的时候完了记得擦嘴。膝盖那地方那么脏。屋门口的鞋上那么多冰渍和泥浆。谁还不知道你干了啥。当年你父亲做了坏事,那是首尾都要处理干净的。” 四岁多的蒋鲲顿时如同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多谢祖父教诲,孙儿记下了。” “父亲大人……”看着蒋昌如此教导自己的孩子,黄薇儿不干了。 “嗯,媳妇儿,远志只要不是贪玩好耍完全不念书,其他的时间,还是由着他吧。当年招弟儿吾也是这么敞放的。吾还是中年得子,而且始终都还是这么一个独子呢。” “喏。只是远志毕竟是嫡长子……” “呵呵呵,嫡长子又怎么样。我蒋家以后有没有家产给后人继承都还难说呢。” 以黄薇儿的聪慧,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听不出来蒋昌有话要说。只是这做公公的,无论如何不能自己开口把所有的侍女都赶出去,一个老头子和儿媳妇独处。这个时候就需要黄薇儿来配合了。 “去把母亲和甘氏请来。” 蒋通的母亲和小妾到来后。整个屋里就能留下四个人了。这个时候黄薇儿就可以把蒋鲲以及其他侍女全部赶出去了。 “嗯,远志留下。儿媳妇说得好,你是嫡长子。很多时候你只有义务,没有权利。另外,去把辛夷也叫过来。” 一家六口坐在一起后,蒋昌不慌不忙的拿出淳于琼的信件。语速平缓的念了一遍。 念到一小半的时候,蒋通的母亲已经开始掩面低声抽泣了。而黄薇儿更是脸色煞白的站起身来。等到快要念完的时候。她已经全身剧烈摇晃,站立不稳了。幸好旁边的甘氏眼疾手快,赶紧将她给扶住。 “嗯,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老夫已经派家中老奴去打探过了。人赃并获,淳于仲简这件事情做得漂亮。哎,没想到亲家家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大蠹。更没想到的是居然就在我等的眼皮子底下。嗯。” 看着面色苍白无法说话的黄薇儿。老头子心里也是长叹一口气,这个事情对儿媳妇的打击肯定是巨大的。这时候他也不指望黄薇儿能够马上缓过气来,所以这时候他还只能去逗弄两个孩子以缓和气氛:“远志,吾的嫡长孙,五舅犯了这么大的事。汝觉得该当如何啊?”
当然,老头子根本没指望四五岁的孩子能说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来。 可是蒋鲲的回答让老头子很吃惊。 “祖父大人,今天远志不是很乖。去掏蚁xue了。蚁xue里,蚁后身躯巨大,吃喝拉撒都是工蚁伺候。看起来享受了很大的权利。但是实际上蚁后承担的是保证整个族群繁衍的最大责任。听父亲说,若是蚁后年纪大了,不能保障族群的繁衍。工蚁们就会推举新的蚁后取代她。而她的结局就是死亡。” “呃。辛夷,你呢?” 虽然蒋顾是个女儿身,但是老头子丝毫不敢小看自己这个长孙女。这可是四岁通读左传,同年在围城中完成自己的初阵。到了渤海师范学校的蒙学后无论文科、武科都排名全校第一,而且靠着一双拳头打得全校学生都俯首称臣的女王样。其实很多时候蒋昌都在替自己的长孙女可惜——若是这孩子是个男儿身就彻底完美了。 “五舅,不,黄坤这条蛀虫这次肯定必死无疑!至于黄家。黄家肯定不是全部参合进来。但光是黄坤一人也做不成这样的事情。所以黄家还有多少人参合进来,那就要一查到底!而且在查清楚之前,必须以雷霆之势将黄家所有在我河北出仕的官员全部控制起来。防止他们生变。若是中途有敢反抗的,全部格杀勿论!” 杀伐果断,不为亲情所羁绊。这真是一代明君的潜质啊。真是可惜了这孩子。 “辛夷啊,那是你五舅啊。怎么说话这么绝情。夫君,这事情还是要和亲家商量一下为好吧?都是亲戚,不要动不动就杀来杀去的。把亲家公和五公子叫来。好好训斥一番,以后不要再犯,也就是了……听这报告,不过最多亏空了近百万石粮食,这点粮食,我们家还是赔得起的……” “呵呵,自从我儿的身份变化以来,这一家子都在变。唯一不变的,可能就是我这贤惠的老妻吧。”听到自己夫人这么不着调的话。蒋昌也不生气。只是微笑的看着自己的儿媳。 听到自己女儿斩钉截铁的话语。黄薇儿虽然心中极度悲凉,但也勉强恢复了心智:“母亲大人这话妾身不敢苟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五兄做出这样的事情。当然难逃一死。父亲大人,妾身这就启程去黄府。把五弟带到临淄廉使处……” “嗯,去吧。这事,不必勉强。也不要催逼过急。让他在家做完他想做的事情再带他出来吧。” “喏,多谢父亲大人体谅。” …… 当蒋昌和自己的儿媳妇摊牌的时候。张涛正在官道上朝着邺城奔驰。这位因为贪官污吏导致全家惨死的青州高官,生平最为痛恨的就是贪官污吏。所以一个多月前淳于琼到任的时候,他连面都不肯去见一次。结果一个多月后,却是这位大家都看不起的淳于琼先生掀出了蒋通主政青州以来最大的一起案件。这真是让季澜先生情何以堪。 司闻令,主要职责是对外寻访人才。但是也有内部密谍的部分功能。所以在这件事上,主要属于被动工作的廉使部门查获了如此大的案件,而司闻令居然还完全不知晓。再想想据说已经潜伏进青州好几个月的许攸许子远到现在都没有抓到。张涛只是觉得面红耳赤,心里狂躁到了极点。 带着这样烦躁的心情,一路上根本不吝惜马力。沿途累死两匹战马的张涛,终于在一月十日,只花了九天时间,就从临淄赶到了邺城。 在蒋通、荀彧、郭嘉、毛玠、崔琰、王烈、田丰、审配等人听完了张涛的汇报后。蒋通、荀彧、郭嘉,这军政三巨头还稍稍沉得住气,没有说话外。其他的人,包括田丰、审配这样的新人都炸开了锅。 首先表态的当然是崔琰。虽然齐国官员的任命并不是他这个青州功曹从事具体负责。但是他作为人事部门的主管,所有的官员上任,按理都是要他签署任命状的。所以这时候他必要要承担用人失察的责任。 而青州所有廉使的老大毛玠毛孝先先生更是直接把头冠给摘了下来,双膝跪地了——你手下的齐国廉使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案子居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看到?最具讽刺意味的,是你一开始拼命反对任命的淳于琼,去了之后就挖出来这么大一个蠹虫。你一开始的抗拒是何居心? “主公,还请封锁消息,然后控制黄氏诸子在我河北出仕的各路官员。尤其是汉升将军麾下的黄公直,和琅邪都尉黄天翔……” “主公,淄水一线居然还有如此走私渠道。沿岸官员定有变节者。还望主公严查!” “主公,黄氏一门,一个太守,一个从事,一个军候,一个都尉再加六个县令,如此恩宠,居然还背叛主公。还需严加申饬!” “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