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历史小说 - 猎明在线阅读 - 第二十四章 黑日

第二十四章 黑日

    烟火中有长长的牛角号水响,吹不到一半便戛然而止燃成一片,白色烟气中有点点人影惨叫着冲出,朝山坡上拼命攻来。可刚跑到一半便被烈火追上,瞬间变成无数点火花。

    那火大得邪门,干旱的小半年的峡谷已经完全被火神征服。刚开始还能看到滚滚浓烟,但后来,渐渐变白,转红,整个地如潮水一样奔腾而来,吞噬所有生灵。

    刘异地军中有几个火枪手因为身上没穿厚甲,跑得也快,冲到最前面。可即便如此也没逃脱死亡的命运,高温让他们身上的火药瓶子同时爆炸,几声惨呼,变成血葫芦一样。

    高原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没有人能够想象这火居然大成这样。

    他胸间怒气渐渐平息,心中震撼,在大自然的威力下,个人的力量是如此的渺小。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担心自己的四百来人没办法抵挡住刘异地两千人的反扑,可看目前这种情况,也许用不着自己出手,敌人就算冲出火海也失去了战斗力。他所需要做的只是给他们一个痛快。

    因为火太大,王滔那边究竟什么情形也看不清楚。脚下,冲出火海的敌人越来越多,都是身上着火。混乱中的刘异地军都丢掉手中武器,脱掉身上重铠,哭爹喊娘地朝山上冲来。

    屠杀这样的敌人根本不需要花太大力气。在心中,高原甚至有种难言地怜悯。可是今天的战斗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是一场没有退路地决斗,不能放过一个敌人。否则,如果消息走漏,将是一个无法想象的结果。

    怜悯,刘异地军在将屠刀伸向通许百姓时,何曾有过;在洗劫王家、黄家时何曾有过;在妞妞将簪子刺向心脏前何曾有过?

    “不要俘虏!”高原高举着手用力一挥,身边的将士抬起一根长长的原木顺着山坡滚下去。

    “啊!”一片人倒下,原木带着风声。裹胁着被压扁的敌人瞬间冲进大火。火星乱溅中若一支巨大蜡烛燃起。

    “火枪手。射击。”战壕里一排硝烟升起。

    怒吼声、喊杀声、惨叫声立即被这一阵轰鸣淹没了,惊慌中的敌人还没来得及趴下,雨点一样的弹丸倾泻而下,前排的敌人都浑身溅血,血点子落在灼热地地上腾起腥臭地青烟。

    “火枪手,装弹!”负责火枪队地黄镇大声下令,射击完的火枪手手忙脚乱地朝枪口里倒火药。然后将含在嘴里的弹丸装进去。通条压实,装引火药,装火绳。战壕里一片纷乱的轻响。

    这批辎重队员原先本是明军俘虏,明军中火器使用率很高,因此,他们对火枪都非常熟悉。无奈,这东西装填起来实在麻烦,不经过长期的反复训练。要发一枪。速度慢得让人恼火。看模样,没有一两分钟,第二枪射不出去。

    而下面的刘异地军也是百战精锐。如何不知道把握好这两枪的间隙朝上攻击,于是,更多人从火海里冲出来,漫山遍野地朝高原涌来。这更加重了火枪手们地心理压力。高原看见一个火枪手手一抖,一瓶火药全倒在了地上,“噗嗤!”一声冒出一团火花。

    地面已经热得站不住人了,即便穿着厚实的牛皮鞋,也烫得满脚心都是汗水。更别说那些穿着单薄布鞋的士兵。

    看着越来越多冲上山坡的敌人,不但火枪手,连长矛手也有些慌乱。高原大吼一声,“长矛手排好队,朝前一步走,没我命令不许出手。”

    这个时候,已经有十多个敌人冲了上来,这群人都浑身焦黑,身上的盔甲都脱掉了,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满是水疱,可这更增添了一股剽悍的杀气。领头的那人高大魁梧,看起来像是一个军官,手中长斧一挥便将高原地一个长矛手砍成两段。

    是时候了,杀。

    高原:“前刺!”

    一百多根长矛同时刺出,像一只蜷缩了许久地刺猬同时舒展身体,冲上来的那十来人几乎每个人都被三支以上的长矛刺中。

    “收矛!”

    随着长矛地退出,鲜血才瞬间绽放。十几具失去生命的尸体同时倒下,顺着山坡缓慢滑落。

    那长斧武士腰上中了一矛,一个骨碌在坡上滚了几步,口吐鲜血地站起来,却遗失未死,依旧满面凶厉地冲上来。

    高原心中叹息,“真勇士也,可惜却要死在这里。如果不死,将来未必不成为一个名震天下的勇将。”现在不是高原感叹的时候了,那武士速度极快,手中斧子一挥,斩断两支长矛,斧背一轮,活生生将一个战士的脑袋拍得稀烂。

    长矛手有些混乱了。受到长斧武士的激励,刘异地军士气大振,冲得更快。

    高原心中一紧,必须先杀了这个家伙,在这种短兵相接的rou搏战中,主将的勇武有的时候也能起到关键的作用。可自己的武艺估计不是他的对手。

    正在这个时候,耳朵边传来火黄镇的叫声,“火枪队,瞄准!”

    高原心中一喜,朝那长斧武士一笑,下令,“长矛手,后退一步。”

    “敌人已乱,额们一鼓作气冲出去哟!”长斧武士大吼,正是标准的陕北口音,口中血丝晶莹地红着,拖了老长。话音刚落,武士却看见前面的战壕里举起了一排黑洞洞的枪口,这一声吼从中断裂了……

    “轰隆!”

    又是一片人倒下,高原清晰地看见长斧武士的额头上出现一个铅笔头大

    点,没有任何血迹。

    巨大的身体如滚石一样落下,又砸翻了几个闯军。

    先前扑到在地的死人身上已有青烟冒起

    “长矛手。向前,刺!”

    “火枪手,装弹。”

    “长矛手回退。”

    “火枪手,射击。”

    ……

    如果再给这群辎重兵以两个月地训练,如果再给他们配上精干的低级军官,杀的人会更多,也更轻松。

    机械的杀戮毫无美感,虽然到处都是火焰。可依旧露出冰冷的獠牙。死神在这一天收获颇丰。

    敌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再看不到站着的活人。

    劲风中,烈火开始朝山坡上袭来,火的地狱进一步扩散。身上的汗水还没出来就已经被蒸发殆尽,熟牛皮地盔甲本坚硬挺拔,现在却软成一团。印着火光地甲叶子也烫得沾不得碰不得。

    该结束了。

    “蛮子叔,退兵吧,热得紧。再不退,我们也要被烧死了。”黄镇大喊,这个时候,顺着山坡冲上来地大火更猛,低头看去,整个山谷已经完全被烈焰覆盖,刚开始的时候,那火还顺着地面汹涌。到现在已经彻底膨胀。如同一只弓背的红色猛兽,那一片红亮看得久了,让人毛骨悚然。

    可没看到刘异地怎么能够退兵。

    强烈的冷热对流在地上起了旋风。天上的云层也被吹散了,一轮久违的太阳摇摇晃晃地露出半边脸,抬头一看,竟然是黑色的。

    高原打了一个寒战,一把火,两千多人化为灰烬,还真没打过这么恶毒地战争。也许在许多年之后他都会在噩梦中被惊醒,满眼都是烈火和在火中蜷曲的尸体,满地都是被烧出的油脂。复仇的快感荡然无存,被一阵恶心替代。

    呆了半天,头顶铁盔上落满黑色粉末,高原叹息一声,“妞妞,我让这两千多人为你陪葬了,瞑目吧。”

    “集合队伍,撤出战场。”这边的战斗已经彻底结束,烈火已经彻底将这座山坡覆盖,再没有敌人的踪影。但不知王淘那边情形如何,难道说刘异地选择的突破方向是那边。一种不暗从心中升起。高原猛地跳上马背,大喝一声,“黄镇,立即带着队伍迂回到王滔那边,我们马上赶过去。”说完话,狠狠地给了马一鞭,飞快地冲了出去。

    不见到刘异地,心中那块石头始终落不了地。

    高原骑的本是一匹好马,这一下冲得极快,瞬间就将黄镇等人甩在身后。

    “等等我。”做为一个高级军官,黄镇也有自己地坐骑,他忙叮嘱手下长矛手和火枪手组织好队伍,飞快朝王滔那边运动,也骑马飞奔着跟着冲了过去。

    这只军队缺少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但高原不能出事。士兵没有了,可以再招,但高原若在这战场上出了什么事,这个团队也就散了。

    黄镇这一跑,作为护卫地应宝也跟着冲了过去。

    三人三骑在火峰的边沿跑得极快,很快地饶过峡谷,朝王滔的山坡上冲去。高原座下地马匹也热得浑身大汗,刚一冲上山坡就轰一声倒下,死活也不肯站起来。

    这一片因为是背风的关系,居然没着火。

    不过整个山坡已是一片狼迹,到处都是尸体,有刘异地军的,也有王滔队的,鲜血将整个山坡都染红了。

    “王滔,王滔在哪里?”高原扯起地上一个重伤的士兵大吼。

    “刘异地,刘异地带了好几百人冲、冲了上来……我……军被他突破了……”那士兵一边说话一边吐血,“都死光了……他们的人……我们的人都死光了……”

    高原大力摇晃着那人,“王滔呢,王滔呢?”

    “刘异带着人躲土地庙里去了……王,王……将军带人围过去了……”士兵的眼神开始涣散了。

    高原抬头一看,山坡的高处有一个破旧的土地庙,是一个一进的小院子。

    “刘异地还活着,还被我围了起来!”高原突然兴奋起来,深重的仇恨从心底涌起,“总算没有来迟到,妞妞,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手刃仇敌啊!”

    原来,那刘异地心中对高原也是害怕,见到高字大旗如何敢轻率地朝那边冲锋。加上风向不对,更不可能朝高原这边冲来。他也是运气好,埋在地上的炸药爆炸的时候,正好被轰到溪流里。里面虽然没水,至少有一个可稍微喘息的空地。溪流里有躲了不少乱兵。

    刘异地也知道在这里等是不是法子,立即收拢了三百多人,死命地迎风朝王滔这边冲锋。只要冲出火圈就有活命的希望。

    在付出重大牺牲后,刘异地终于冲上了山坡。

    王滔见刘异地冲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什么战术,什么配合都不讲了。火枪手和长矛手配合不当,加上刘异地悍勇非常,一个照面就被人冲乱了。双方在山坡上纠集在一起。纯粹的rou搏王滔这边的人并不强,那群辎重队降兵无论在战斗意志还是武艺上都不是刘异地军的对手。好在刘异地的人已经被火烧得半死,双方一个接触,居然是一比一的交换比。

    一通乱杀下来,双方都死了个干净。

    杀了半天,刘异地带着两个护卫冲进土地庙中,依靠墙垣死死地抵抗着王滔的进攻。王滔的人死得差不多,身边也只剩十来个人,见刘异地躲在里面不出来,一时也拿他没任何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