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贵族的阳光 平民的阳光
爱丝莉娅呆呆地凝视着自己的手指尖，心头一阵混乱。那两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他们怎么可以这么随意地谈论她所失去的一切！一句仙德拉那边政变了……怎么可以说得这么轻松呢？他们不知道那一天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吗……他们不知道，以前的陛下和皇后殿下——对于这个女孩来说…… “……喂，喂，喂，你，你怎么了？”老板被她的样子吓坏了。刚才还在跟他们说什么黑衣男子来着，现在……怎么突然就低着头一声不吭了，呃，怎么，怎么哭了？ 爱丝莉娅紧紧握着拳头，想要忍住，却怎么都无法控制。一滴一滴的眼泪敲在手背上，敲得令人心疼。 “我们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老板满头大汗地围着她团团转，“喂，你，你说句话啊？” “我……”爱丝莉娅刚吐出一个字，便再也压抑不住了，一不小心喊出声来，“我想回家——” “啊？回家？可是……”老板朝门口张望了一下，“好好好，你在这里等等，我把络可叫回来……” “不是！我说的是——我说的是……”爱丝莉娅抹了一下眼泪，“我说的是……” 她渐渐停止了哭泣，声音也渐渐变小了。 死神先生说过，不许对别人说出自己的身份，不然会丢掉性命的，这句话，因为曾经经历过的恐惧，她牢牢地记住了。她用力擦了擦自己的脸，用力摇了摇头。 老板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她，然后，轻轻笑了一下，取下脏兮兮的手套，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发。 “小姐……你是从仙德拉来的贵族孩子吧？” 爱丝莉娅猛地愣住了。 “真是的，看你的反应，我是猜对了呢……你的气质，和村里的孩子还是有区别的，啊，我不是说你身子看起来很弱，呵呵。”老板蹲在爱丝莉娅面前，脸上带着一丝沧桑的笑意。 “贵族的事情，我不懂，我只知道，仙德拉离这里非常非常远，如果不是经历了很痛苦的事情，我想，你一定不会到那个森林里的小村子去的。对不起，我和络可，好像不小心提到了那些痛苦的事情了呢…… 也许，是我想得不对，可我总觉得，贵族也好平民也罢，都是这生活在女神的阳光下的人啊，都会有快乐的事情，悲伤的时候，都会害怕孤单，想会要有个家。我不会问你为什么不能回自己的家的，那一定是很沉重的理由吧，我只知道，已经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改变的，而接下来要走的路，你还能够选择……” 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正好洒在爱丝莉娅湿漉漉的脸庞上。她惊讶地抬起头来。 “——因为你还活着啊。”老板说，“因为活着，所以，你还有改变未来的力量，这一点，和你是贵族还是平民没有关系，呵呵，我说错了你可别笑话我啊……” “因为……我还活着……”爱丝莉娅轻轻重复着老板的话语，轻轻张开双手，两手之间，是一片阳光。 其实，在离开仙德拉城的那一天，怀特先生已经把一切都告诉她了。那个她并不熟悉的叔父，连自己这个小女孩都不放过，又怎么会放过她的父皇……而母后……她那天不是已经看到那一幕了吗？这就是政治，就是如此残忍，怀特先生已经都告诉她了，而她，只是一味逃避着渐渐明白过来的事实而已。 “如果……这个国家已经落入他人手中，而您也再也不能回到仙德拉……如果……您再也见不到皇后殿下与弗立兹陛下……再也，见不到您熟悉的一切，您，会选择怎样的道路呢？” 耳畔回响起怀特先生的声音，如今那些如果已经都是事实，而我会选择怎样的道路…… 我……还能够选择……因为我现在还活着，我就在这里…… “我想，皇后殿下一定希望您可以……” 我想选择的道路是……我可以，这么回答吗…… “那个。”爱丝莉娅站了起来，拍了拍裙子，“对，对不起，我，我得去找络可他们了，您知道教堂在那里吗？” “呵呵，我带你去吧。”老板也站了起来，笑容中有一种释然，“啊，不过我得换下衣服咯。” 跟着这个刚认识的平民铁匠一起，走在工业区灰暗的街道上。即使在这布满阴影的地方，不也是处处都能看到阳光吗？贵族的豪华宅院，平民的破旧小屋，笼罩着同样的阳光。 怀特先生……我还看不到那么遥远的未来，我只是觉得，我想赶快找到络可和茉莉他们，和他们在一起……只是这么觉得而已…… 落叶小镇的女神教堂，离广场并不远，平时，那是一个宁静肃穆的宗教圣地，而现在，一群人马堵在了教堂门口。 在这群人马簇拥之下的，是一辆华丽地过分的马车。穿着白色金边长袍的老牧师不安地站在马车前面，茉莉、哈罗大婶和其他前来祈祷的人们也都走了出来，聚集在牧师身后。 马车的门开了，一位贵族打扮的年轻人从车里走了出来，这个人，看起来就有一种令人厌恶的酒rou气息，一头紫红色的头发油光发亮，身上的香槟色衣服装饰着无数闪光的宝石扣，一副炫耀自己的样子。他高傲地昂着头，得意洋洋地俯视着教堂前一干人等，上前一步： “嗯嗯。”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滑腻腻的，“看来——今天这教堂也挺热闹的嘛——” 教堂哪有“热闹”的……祈祷的人们互相对望了一下，也只敢露出一些不满的表情而已。 “托雷欧特少爷的福。”白发苍苍的老牧师缓缓回答，脸上毫无表情。 “那当然那当然，哈哈哈哈。”被叫做雷欧特少爷的年轻人大言不惭，他随意地摆了摆手，眼角的余光扫过老人的脸，落在了他旁边茉莉的身上。 “啊哈，女神哪！”他夸张地张开双臂，“这不是美丽的茉莉小姐吗？好久不见，不如到我家里坐坐？” “少，少爷……”哈罗大婶连忙上前，“您，您看这样不合适吧，我们家茉莉也只是平民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雷欧特少爷不耐烦地摆出赶苍蝇的手势，“我一向不介意你们那卑贱的血统，嘿嘿。”他伸出手来，吓得茉莉往后一退。 “滚开！”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稚气的怒喝，一个矮小的身影飞奔到茉莉身前——是络可，他气得相当厉害。 “什么？！”雷欧特一愣。 “雷欧特·斯旺，把你的脏手给我拿开！”络可瞪圆了双眼。 “这，这，少爷，您，您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哈罗大婶顿时慌了，一把拉住络可的胳膊。 “这小子……”雷欧特厌烦地看了一眼络可，“有点眼熟，叫什么？” “络可！”小络可好不畏惧的回答，哈罗大婶又猛地拉了他一下。 “真，真不好意思少爷，这孩子不懂事……”她低下头来，“毛头，给少爷道个歉。” “我凭什么道歉！这家伙已经不止一次想带走茉莉了，我做错了什么？” “哼……真扫兴。”雷欧特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算了，回去。” 雷欧特气冲冲地登上了马车，临走时，他落下一句：“小子，我记住你了。”这话把哈罗大婶吓得差点跪倒在地上。 爱丝莉娅和老板赶到教堂门口时，雷欧特的马车早就走远了。她看到很多人在安慰哈罗大婶。 “哎呀妈，那家伙每次都说记住我了，什么时候记住过？”络可不以为意地叉着腰。 “毛头……你要懂事啊……”哈罗大婶很无奈地抱怨，“咱们不能老是得罪贵族，早晚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老牧师叹了口气，双手合在胸前默默祈祷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爱丝莉娅刚想问个清楚，茉莉跑了过来，一把把她搂在怀里，似乎还是心有余悸的样子。 站在旁边的老板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该不会是雷欧特少爷又——” “嗯。”络可回过头来，气呼呼地嘟囔，“贵族又怎么样，是贵族就可以随便欺负茉莉了？那个雷欧特……” “好了你快别说了！”哈罗大婶赶忙打断了他的话，络可瞪了她一眼，却正好看到她满眼的担心。络可一下子慌了神。 “知道啦知道啦，我以后不惹他了行吗？” 温暖的阳光下，忽然飘来一朵厚厚的云，天空也瞬间变暗了许多。这就是这个世界，即使在一样的阳光下，也存在着与生俱来的不公平。这样的不公平，把贵族与平民隔在了两个世界。不过这么说的话…… 记得自己刚到茉莉家的时候，还是——贵族的打扮呢……茉莉一直都知道的……老板也知道了……但是——他们还是把她当做自己人呢……爱丝莉娅的心头涌出了一种很温暖的感动，甚至有点高兴的感觉。 其实，她不是也已经渐渐地融入了这个平民的世界了吗——这不是，也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