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酒的喜剧
“小姐，小姐？”一个稍稍有点熟悉的声音把爱丝莉娅从手指尖开始蔓延的麻木中唤醒，“美丽善良的小姐，您怎么了？看起来需要帮助呢。” 爱丝莉娅翻过身来，坐倒在黑色水池下面。她抬起头，望着那个秃子乞丐热切的眼——就是早上在蒸汽车站向她要钱的乞丐。 顾不得擦去脸上不停滑下的泪，爱丝莉娅感觉有一肚子的话想找个人倾诉，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唉，小姐——”乞丐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也看得出来，您没有多少钱……您是来仙都港打工的吗？” “嗯，嗯。”爱丝莉娅点了点头，乞丐坐到她的旁边来，他眼里的同情让爱丝莉娅无法直视，这会让她感到羞愧的。 “这个季节，工作不好找。”乞丐无奈地说。 “我知道。”爱丝莉娅凝视着天空，天空中的阴霾似烦恼般依然不肯散去，“人家说我年龄小，而且我不懂机械……” “机械？”乞丐猛地拍了一个巴掌，似乎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他转过身来对着爱丝莉娅。 “有啦！”他一脸激动，“我知道有个好工作，绝对适合您！”说完伸出手就要拉爱丝莉娅的胳膊。 “去，去哪？”爱丝莉娅惊慌地问。 “当然是仙都港蒸汽工坊。”乞丐指着西边说。 “那里我白天去过了……”爱丝莉娅垂头丧气，“而且我都说了我不懂机械……” “不需要懂机械啦！来，我认识那里的‘老柴火’。”乞丐看起来蛮有自信，“准能帮您安排好！” “老柴火？” “啊，一个老头子——我们都喊他老柴火。”乞丐拍了拍自己光溜溜的脑壳，“就像大家都喊我秃子一样。” “可，可是……”爱丝莉娅环顾四周，现在虽然已经天黑，不过还不算太晚，但等走到蒸汽工坊就不知道几点了，“会不会打扰到人家……” “唔，是个问题。”乞丐做出沉思的动作来，“而且安排工作也是件麻烦事，平白无故叫人帮忙，是有些不好开口……不过。”乞丐又露出很有把握的笑容，“我了解他，老柴火这家伙最好喝酒，咱要是能买瓶好酒送去，还怕搞不定打工的事儿？”乞丐开始跟爱丝莉娅套近乎。 一听说买酒，爱丝莉娅条件反射般地想到了那些铜币。她解开包裹，把里面的铜币又数了一遍——还是只有412个，一瓶好酒……要多少钱？乞丐也趁着这个时候，用眼角的余光估计了一下铜币的数目，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爱丝莉娅系上包裹，低下头，不敢问乞丐价格的问题。 “那个……我能不能明天再去……”她的声音轻得自己都快听不清，可乞丐倒是听清楚了。 “这——”他看起来有些为难，“明天不一定方便……再说了，您今晚打算住哪呢？”不等爱丝莉娅回答，他接着说，“我那窝棚里倒是还能挤着住个人，就是满屋子都是大老爷们，您一位小姐……嘿嘿。”乞丐干笑了一声，相信这女孩也不至于太白痴。 “可是……可是……”爱丝莉娅艰难地想着要用什么词语来表达这个意思，“我……没有多少钱啊……” 乞丐就等着她这句了，他伸出四个手指头。 “不贵不贵，400个铜币，足够那老家伙满意了。” 爱丝莉娅有些犹豫，400个铜币……这几乎是她所有的钱，可这些钱能换来什么？连在一个屋檐下住上一天都不够，虽然还是能吃上几顿饭的，可这满是积雪的街道——她不至于真的要露宿街头吧。可如果用掉了这400个铜币依然没有得到一个安身之处的话……她就完全没有一点办法了，何况这些铜币，是村长他们辛辛苦苦挣的…… “唉——您还是不相信我吧。”乞丐叹着气说，“要不是看您一个小女孩出来打工不容易，我才不想搞得那么麻烦呢！在大工坊里工作的机会上哪去找啊，都是穷人出身，我坑您干吗？！您不是还给过我买水喝的钱吗？我感激您还来不及呢……” 乞丐说得那么诚恳的样子，爱丝莉娅不由地再次数了数钱。 即使拿着这些铜币，她还是只能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一无所获地走了一整天，只能趴在这个水池边哭。就算度过了这个夜晚，明天或许还是这样……她横下心来，把钱交到了乞丐手中。 乞丐掏出自己的钱包装下这些钱，兴奋地手指直抖。他指着广场旁边一家商店。 “我就在这里买，马上就回来！”说完他一溜小跑奔入了店门。 爱丝莉娅望着乞丐的背影消失在商店的灯光中，心里的思绪立即开始上下翻滚着。焦急混合了突如其来的寂寞与失落，甚至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起来。时间走过的每一秒钟，都让这份不安浓烈一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门口。 乞丐并没有离开多久，只是爱丝莉娅自己等得很累而已。不一会儿乞丐便拎着酒瓶跑回来了——是爱丝莉娅不认识的酒，算了，反正爱丝莉娅本来也没喝过酒。 爱丝莉娅的心总算是落下了一半，她为刚才对乞丐的怀疑感到有些愧疚，冲乞丐歉意地笑笑。 “谢谢……” “走吧——咱走快点，早点到！” 两人匆匆穿过夜晚流动的人群，归家的马车碾碎了路面上脏兮兮的积雪，闪烁的油灯点亮了一整天的疲惫。尽管早就累了，爱丝莉娅还是努力保持着匆忙的脚步。有熟悉仙都港的乞丐带路，两人走到仙都港蒸汽车站的时间还不算太晚，乞丐带着她绕过这座庞大的建筑，走到一个后门跟前。 “小姐，您等下，我去跟老柴火说一声。” 铁门关得很紧，旁边窗户的灯火已经熄灭。乞丐走上前去用力砸响了铁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极不耐烦的沙哑声音。 “是我是我，我是秃子，你快开门！” 铁门打开了一条缝，乞丐嗖地挤了进去，又立刻反手把门带上。 “什么事啊——”屋里一个瘦得跟柴火一般的老头拎着玻璃罩油灯，灯光中他的脸瘦长干瘪，印出了深深的沟壑，凹陷的眼眶带着淤青。他穿着一身青色衣服，而不是机械工们的那种黄色工作服。 “你？又想来我这讨什么！”他怒视着秃子乞丐。 “别急别急，看到外面那小女孩了吗？嘘……”乞丐嘿嘿一笑，摆出个噤声的动作，又晃了晃手里的酒瓶，“我今天可算是给你帮了大忙了啊，我记得，一个月前老娘们叫你给她找个好使唤的清洁工，有这回事吧——” 老柴火咕嘟一声咽了口吐沫。 “乡下来的小丫头，什么都不懂，听话得很，一个人跑到这城里没地方去了，哈。”乞丐伸出大拇指指了指门口。 老头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他推开门看了一眼。 “这么小，才多大啊。” “得了得了，别挑三拣四的啊，就凭你，能找到老娘们要的人？”乞丐看起来得意地很，“你不知道乡下人都很能干活的吗？怎么样，我还算够哥们的吧——”他一把搂住老头的脖子，“哎，先说好，老娘们给的好处费可得分我一半。”说着，他把酒瓶盖揪开，猛灌了一口，“剩下的给你了，你可得多讨好讨好那有钱的娘们，以后咱兄弟俩就不用喝这几十个铜币的劣酒了！” 他用力拍了拍老柴火的背，老柴火鄙视地瞪了他一眼，把门推开。 “喂，你，进来吧。” 爱丝莉娅仿佛已经在夜色中站了很久了，虽然听到里面似乎在说什么，但也没有听清。看到敞开的铁门，她一时间竟激动地不知所措起来——这是她来到仙都港以后，第一扇为她打开的门啊！ “真，真的可以吗……我可以住在这里？” 老柴火没有说话，给她让开了一条路。 “那，那个，谢谢……”她给门口的两人鞠了一躬，兴高采烈地跑进了屋子。 唔……这屋子里有股脏兮兮的味道，不过好歹也是个住的地方。 “哈哈哈哈！别谢别谢，我这人就是喜欢帮助别人——”秃子乞丐扬了扬手，“那我就回去了，老柴火，咱们改天见！” “呸！”老柴火朝着他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吐沫。女孩正站在他面前，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他。 “我，我要做些什么？”爱丝莉娅问道。 “明天，等黑尔夫人到了再说——”老柴火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看起来他也是十分地疲惫，他走进门口自己的房间，摸出了一把钥匙，沿着黑漆漆的走廊向里走了几步，打开了旁边另一扇小铁门。 门虽然挺小的，可是屋子却出人意料的大，里面一共摆了5张铁架子床，被褥被随意地丢在上面，借着油灯的光就能看清上面的一层灰尘。 “随便你睡哪。”老柴火说完，把她留在了这个大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