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寂寞像风一样
在这道宽阔的道路的中间，矗立着历史悠久的圣露茜娅女神雕像，作为学园的象征，500年来，至始至终，紧闭着双眼聆听着每个经过的脚步声。尽管早已安排好了马车，拉古那陛下还是坚持步行走到了女神像跟前。 他用一种可以说无比崇敬的目光注视着女神宁静安详的脸庞，然后，垂下头来，凝视着刻在台座上的，他那位魔法师祖先的名字。 陛下缓缓向女神像行礼，跟在后面的人，无论是学园的人还是陛下带来的随从卫兵，一齐向女神像行礼致敬。 “伟大的女神，感谢您的保佑，感谢您赐予我们阳光、土地、国家！”拉古那严肃地背诵着这句简短的颂词，“愿您的福音永远与我们同在！” 行完礼，拉古那再次抬起头，东边的清澈阳光洒落在他彬彬有礼的笑容上。 “这是唯一一个以女神之名命名的学校啊……圣露茜娅空中魔法学园。”他似乎很有感慨，“多少著名的魔法师，曾经走在这条道路上……” 他回过头来，望着圣露茜娅那边的人，以及他的宫廷魔法师海文。 “大预言家薇薇安·罗林，她曾经为我帝国点亮了一盏明灯，刻纹学者休伯特·伊万斯，还有后来的首都魔法顾问凯文·博格，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今天完美无瑕的城市魔法防御体系，无数战场上的英雄，他们的魔法让敌人闻风丧胆，甚至……” 他的目光闪过一丝严峻，校长格兰道尔和海文魔法师顿时眉头一紧，两人似乎都很清楚，陛下想到了谁。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无比慈爱地望着跟在校长后面的两个14岁孩子。 “年轻的、优秀的魔法师。”他用赞赏的语气说，“以后的你们，就是我迦南帝国的希望——” 西莫立刻哆嗦了一下，还好旁边的会长比较冷静。 “感谢陛下。”他回答道，但心里却有了一丝纳闷。 这就是爱丝莉娅她的叔父？他想起不久前，爱丝莉娅胆战心惊的样子来，可是，为什么一点都看不出，他是一个连自己10岁的侄女都不肯放过的残忍之人呢？ 明明是很温柔的感觉啊…… 绕过女神像，拉古那走向为他准备的马车，打算按照本来的计划去教堂，可就在这时，他突然瞥见了几个躲在不远处的小孩子—— 禁不住好奇的1年级小孩被吓坏了，赶忙站了出来，拉古那看见他们背上那雪白的双翼，不禁一脸惊喜。 “天使？” “是这样的。”丹尼连忙上前解释，“这是我们游园会近年来低年级的一个特别活动，叫做化妆游园。” 拉古那点点头，目光柔和地看着那些吓得瑟瑟发抖的孩子。 “过来。”他轻声说。 一位随从走到孩子们身边，摆出一个邀请的姿势，几个11岁小天使小心翼翼地挪近几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真是可爱的小天使啊。”拉古那的声线中有一丝古怪的味道，随即他弯下腰，轻轻抚摸了一下领头那男孩的头发，“告诉我，孩子，同学们都在哪玩呢？” “回陛下，大部分人都在花园街。” “既然这样——”拉古那优雅地转过身望着老校长，“不介意随我去花园街看看吧？” “当然不。”老校长淡淡地一笑。 紧随其后的两个学生会干部，迅速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 此刻的花园街，就像每一次圣露茜娅游园会一样热闹非凡，除了多了不少巡逻的人以外，这里的气氛，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爱丝莉娅与卡莲已经在这条街上逛了一遍了，现在正走在花园街的最南端。两人又买了一份石榴布丁——都是这个季节新鲜的水果，最好吃了。 “那个，那个，你说，陛下在哪里呢？”不远处传来2年级女生激动不已的声音。 “要不我们去看看？”旁边另一个兴奋的女生喊道。 “可我害怕……”又一个女生紧张地捏着裙摆。 卡莲望着她们的方向。既不想错过见到陛下的机会，又拿不出这个胆子，是这些贵族孩子们最普遍的想法，她微微一笑，舀起一勺布丁，转过身来。 “爱莉呢，想去看看吗？” “嗯……”爱丝莉娅思考着。 她有这个打算，但她比那些普通的贵族孩子还要害怕，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这里已经是花园街的尽头，拐过那颗挂满了水晶羽毛的大柳树，就是通往教会的一条路了。拉古那陛下，只带着校长、海文、几个孩子与一位随从，如同悠然散步的年轻贵族般，走进了花园街。 “咦？” “那不是校长先生么……” “这是？” 这么一小队人立刻引起了周围同学的注意，不过陛下并没有穿宫廷的服装，他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了？”走在路边的卡莲猛地一回头，勺子里的布丁啪嗒一下掉到了她的裙子上。 “啊——”卡莲发出一声尖叫，“裙子弄脏了！” 爱丝莉娅连忙掏出手帕帮她擦掉了布丁，丹尼猛地转过头——倒抽一口凉气！她们居然离拉古那陛下只有十来米的距离！ 他差点喊出声来——但是陛下已经停住了脚步，朝那边望了过去。 “那个女生……”他的眉毛抖了一下，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 站在他旁边的老校长轻轻上前一步。 “陛下，那是我们学校学生会的干部，卡莲·莱比特与爱莉·克莉斯汀。” “克莉斯汀？”拉古那陛下恍然大悟，“是我老友约伯的女儿啊，怪不得总觉得有点熟悉。” 爱丝莉娅抬起头来，她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在看向她们，卡莲的脸一下子通红通红的。 在爱丝莉娅扭过头来的那一刻，正好对上陛下那双翠绿色的眼睛。 她突然呆住了，曾经的记忆刹那间如潮水一般涌来，挡都挡不住，以为自己早已不记得叔父的样子，可四目相对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童年印象，竟然如此清晰…… 何况还是一张很像她父亲的脸…… “爱莉·克莉斯汀。”陛下点头示意，她顿了一下，这个名字让她清醒了过来，她缓缓走到陛下面前，拎起裙摆行礼。 “你的父母，经常跟我提到你呢，怪不得他们如此以你为荣。”陛下微笑地看着爱丝莉娅套在手腕上的学生会臂章，“看得出来，你是个出色的学生。” “感谢陛下。”爱丝莉娅小声回答，她一直低着头。 “我认识约伯很久了，他是个老魔法迷，你一定要好好努力，别让你父亲失望哦。” “我会的。” 也许是爱丝莉娅把头埋得太低，拉古那感到有点别扭，他轻声说道。 “抬起头来。” 爱丝莉娅迟疑了一秒钟。 她还是照做了。头顶红色的石榴石珠子下，没有表情的脸上，一对清澈的翡翠色眸子在看着他，似乎，还带着许多许多疑问。 拉古那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爱丝莉娅又忍不住低下头去了。校长没有让两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他拍了一下爱丝莉娅的肩膀。 这个小小的动作，也让拉古那感到一点尴尬，转眼间，他的脸上又挂上那种骄傲而很有礼貌的微笑。 “这么盛大的一个活动，多亏了学生会的努力呢，辛苦了，孩子。”他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向着花园街的另一端走去。 爱丝莉娅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想起要行礼送行。直到他们已经走远了好几步，丹尼一脸担心地回过头来看着她。 很多人都没有察觉，其实，拉古那陛下也稍微回了一下头，他的眼里，有一点怀念有一点寂寞，之后，便又是完美的笑容。 爱丝莉娅呆呆地凝视着路面，不安的心，不安的痛，令她不由自主地把手搭在了背后的天琴上。 她知道自己应该很恨那个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恨不起来。怀特先生曾经说过，虽然，或许这一切都是拉古那殿下造成的，但是，大概他也只是这悲哀命运的受害者罢了。她从来就没有听懂这句话，但现在，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一点点明白了。 在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她看到的，除了寂寞还是寂寞。 那双应该去恨的翠绿瞳孔中，不知道为什么，总好像隐藏着什么与自己相似的东西，爱丝莉娅恍惚地意识到——那个远去的背影，无论如何，是她的亲人，真正同一条血脉的亲人。 “爱莉！爱莉！吓死我了……”卡莲上气不接下气地摇晃着爱丝莉娅的手臂，“他是，他是……” 爱丝莉娅猛地抬起头来，眼角，悄无声息地滑下一小滴晶莹，转眼就被风吹干。 “爱莉……”卡莲的眼睛里，映出一张美丽而高贵的脸庞，但这张脸上，却深深地刻着一种寂寞。 卡莲微微张开嘴，忽然感到，她好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好朋友似的。 “走吧，卡莲。”爱丝莉娅微笑了一下，又恢复了正常。她拉起卡莲的手，领着她朝远方走去。 寂寞像风一样，以为它已经停了，其实却从来没有离开过，所以，总会在不经意间，似乎毫无理由地萦绕在身边。 我依然是那个我，那个叫zuoai丝莉娅·塔罗特的我，即使忘记不了过去……但我还是希望，从此之后，不会再和叔父您有什么牵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