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梦幻
跑过那条过道，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手中魔杖之上的火光映照出一条宽阔而湍急的地下水道，两侧的方形石柱，撑起一片将近10米高的拱形穹顶，仿佛一条长廊，一大堆白花花的软软的东西漂浮在漆黑的水面上。 黏黏怪……居然有这么多黏黏怪。 “丹尼！”爱丝莉娅气愤地喊道，“你在干什么！那是尼斯怪啊！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爱丝莉娅左手还握着天琴，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体旁边，玛琪拉小心翼翼地紧跟在她身后，颤抖的双手死死地握住魔晶石灯柱。 “不，我们跑不过它，它随时会追上我们的，而且——”丹尼指向水面，“我们要找的黏黏怪就在这里，我们得干掉它！” 黏黏怪突然散开，从水面之下冒出一个硕大的、光溜溜的头颅来。尼斯怪的头，倒有几分像是某种巨大的水蛇，它瞪着一只铜铃般鼓鼓的眼睛——另一只眼睛上留下了火烧的焦黑痕迹。 如果说刚才，他们还只是打扰了这只尼斯怪用餐，那么，现在他们已经把它激怒了！ 一股寒气在它张开嘴巴的一瞬间迎面袭来，从水中涌上来的冰冷，让墙壁都似乎刹那间结上了冰霜，同时，丹尼猛地一挥魔杖，铺天盖地的火焰掠过水面，带起了一片沸腾。 爱丝莉娅努力动了动右手，还是抬不起来，她向后退了几步，靠了一根柱子旁边。 “对不起……”玛琪拉低声说，声音里充满了内疚，“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有尼斯兽，尼斯兽应该在莫纳可山脉里才有……” “说什么对不起啊。”爱丝莉娅无奈地笑了一下，“没关系。” “还有，要是，要是我会治疗的话，你的手……” “爱莉，你的手怎么了？”丹尼这才注意到爱丝莉娅冻僵的右手——尼斯兽已经重新钻入了水里——他几步跑了过来。 “就是冻着了啊，没关系——” 哗啦一声，一条尖尖的长尾巴扬起一片波浪，猛地扫向他们背后的柱子，丹尼拉起爱丝莉娅和玛琪拉迅速闪到一边，柱子轰隆一声裂了开来——坚硬如金属的尾巴又接着扫向另一根柱子。大块的碎石纷纷落下，竟把他们身后的过道入口给挡了起来！ “女神哪——”玛琪拉脚下一软，差点晕了过去。 水面又归入了平静，白花花的黏黏怪们摇摇摆摆，好像在嘲笑这些不自量力小孩。 “该死的魔兽！”丹尼大喊一声，一只黑红色大火球带着噼啪爆炸的声音，轰地一下子喷射进水中——水面被炸开，发出沸腾的咕噜咕咕声，升起一大片白雾—— “你这样不行，水很深的！”爱丝莉娅说着，转头看向玛琪拉，“玛琪拉，呆在这里不要动，尽量往后靠啊。” “好，好的。”玛琪拉点点头，蹲在墙角，甚至把脖子都缩了起来。 爱丝莉娅将天琴咬在嘴里，用左手掏出口袋里的魔杖。一片黄色耀眼的光辉之后，无数闪电顿时覆盖了眼前所有的水面——水是导电的！特别是地下水道里这种不干净的水！爱丝莉娅清晰地听到水中传来一阵凄惨的吼叫—— “丹尼！” 不必多说——当那个硕大的身影扭曲着升上来的一瞬间，十几枚旋转着火焰的岩石片飞向朦胧的雾气之中——脚下的地板，仿佛地震一样危危险险地颤动，更多的碎石从裂开的穹顶上震了下来，扑通扑通地落向水面，像是一阵岩石的暴雨—— “女神啊，至高无上的太阳女神，请您原谅玛琪拉的软弱无能……” 玛琪拉紧紧地闭着眼睛，双手按在胸口，嘴里不停地祈祷着。 “求求女神保佑我们一切平安，求求女神，伟大的、慈悲的女神……” 当黏糊糊的触手缠上玛琪拉的脚的时候，她还在认真地祈祷，根本没有发觉！ “啊——” 前方布满雾气的水面突然传来玛琪拉的尖叫——爱丝莉娅大吃一惊，只听扑通一声，似乎是什么重物掉进了水里…… “玛琪拉——” 她拿起天琴，几步跨过地上掉落的岩石，刚想跳进水中，丹尼一把拽住了她。 “你的手冻成这样怎么下水啊！”他说，“等下，你听。” 黏黏怪们，依然在愉快地晃来晃去，水下传来清晰的滑水声——那只尼斯兽，还在下面！它还没有死！ “可是……玛琪拉掉下去了……玛琪拉……玛琪拉怎么办？！” 黏糊糊的触手，拖着落水的少女，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玛琪拉忽然之间从恐惧中清醒了过来，水的温度，从炽热转向了冰冷。 这里，是水中，流动的液体温柔地抚过她的每一寸肌肤，钻入她的耳朵和鼻孔，撩起她披肩的长发，飘起她长长的衣摆。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在玛琪拉的记忆里，也有这么一次，掉进了很深很深的水里。当她失去家的那一刻，她并没有被打垮，当她听说母亲病死在监狱里的时候，她也没有流露出太多悲伤，直到父亲也随着母亲离开了这个世界…… 神父大人说，女神会保佑着她，她不想让陪伴着自己成长的神父失望。她很快就在镜子面前学会了重新露出微笑，然后告诉所有人，她会好起来，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 但是伪装的坚强，总有崩溃的那一天。 玛琪拉记得四年前的那个秋天，又是一个银杏叶子落满了一地的金色季节，站在悬崖边上的她，脆弱地就像是一片即将凋零的落叶。耳畔回荡着回忆中人们的声音，恍若一场故去已久的梦境。 也许神父大人发现玛琪拉不在了会很难过吧，不过那个时候，这样的想法，也好似躺在心底的泪痕一般暖得让人心疼。 就是那一天，在别人还不知道的时候，她把自己沉入了悬崖之下的罗西西湖中。 她记得那天的水，比这里要冷得多，却冷得让她有种诡异的舒服，漫无边际的水，似乎很快便透过她的呼吸，渗入了她的身体中，她睁开眼睛，光明在她的头顶，渐渐远离。 最后，她的记忆停留在那来自光的方向伸出的一双手中。 但是这里…… 地下水道的水掠过玛琪拉紧闭的嘴角，却依然让她敏锐地尝到了一股血的味道！ 血？！ 她转向某个方向，那里，水流在躁动！缠绕着她的那些黏黏怪的触手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正对着她的，就是那只尼斯怪！ 受伤的尼斯怪浑身笼罩在血雾之中，它张开血盆大口，彻骨的冰冷呼吸喷向玛琪拉，不用睁开眼睛，也足够让玛琪拉感触到那来自死亡的气息—— 女神啊，救救我！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玛琪拉双手按在胸前，这应该只是一个祈祷的动作，但她的胸口，牧师服的里面，还挂着一个—— 纯蓝色光辉从她衣服里那个奇怪的圆环中放射了出来，发出清脆的铃声——她只觉得胸口被猛撞了一下，整个人向后弹了出去！ “刚才那是——”站在岸边一直听着尼斯怪的动静的爱丝莉娅愣了一下，似乎听到了铃声——水面上划过一道绚烂的蓝光。 尼斯怪向后一缩，身体蜷了起来，它发出一声怒吼，刚要紧追上去——一柄旋转着的大斧子突然砸在了它长长的脊柱上，将它剁成了两截！ “刚才那是玛琪拉！”爱丝莉娅喊道，朝着蓝光的方向就跑了过去，就在这时，地下水道的对岸，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中年大叔也朝着这个方向跑了过来。 扑通，大叔纵身跃入了水中。 漆黑的水下，玛琪拉依然保持着祈祷的姿势，意识却开始渐渐模糊，水，像是摇篮，像是母亲的手，领着柔弱的女孩前往没有痛苦的梦中。 很奇怪吧……一直不敢承认，其实，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记得那个秋天，从梦中醒来的那一刻，她就躺在软软的银杏叶子上，黄昏让整个罗西西湖荡漾起梦幻一般的金色。身穿一袭黑衣的年轻男子，尽管浑身上下都是水，却仍然不失优雅地冲她微笑。 “这个送给你，可别再做傻事了。”他说，漆黑的瞳孔深邃地就像即将来临的夜，水，一滴一滴从他漆黑的发丝上滴落。 而这一次，当玛琪拉睁开眼睛时，她正躺在教会里，就在她自己的房间中。 “玛琪拉！”眼前出现了神父大人熟悉的面孔，“太好了，玛琪拉！” “神父……大人……” 她眨了眨眼睛，脑袋昏昏沉沉地，好像还在做梦一般。 衣服已经换过了，现在的睡衣，干干的，暖和和的，她伸手摸向自己的领子—— “你在找这个吗？” 爱丝莉娅也换了一身白色风衣，手中正拿着玛琪拉的那个黑色的圆圈，她的右手已经好了。 “嗯，嗯……是的。”玛琪拉松了一口气，从她手中接过这个奇怪的装饰品，冲她感激地笑笑。 “这是什么？”爱丝莉娅问道，尽量表现得只有单纯的好奇。 玛琪拉低下头，轻轻抚摸着圆圈，疲惫的脸上，荡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听说它叫‘梦幻’。”玛琪拉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