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草原明珠
少年带长平回到扎营之处时，一伙人叽哩哇啦的，早就乱了套。他们在玩闹之时发现长平不见，而两名首领也不在，群龙无首之下四处探查，都一无所获。此时见到少年抱着长平回来，都是欢呼雷动。 少年抱着长平跳下马，大笑着，和众人说着她听不懂的话，早有侍女上前来牵开马，服侍两人更衣，这种无力的，和周围完全无法沟通的感觉又回来了，而这次更糟糕，自己居然不能说话……长平心中烦乱，双眼不自觉在人群中寻找，奇怪，海兰珠为什么依然不在？ 两人更衣完毕，又喝了侍女送来的热汤，树林中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女子悠长的呼哨，少年眼中喜悦，站起身以呼哨作答。只见海兰珠骑着红马，从夜色中飞驰而来，距离众人不过一箭之地时，伸手在马背上一按，飞马稳稳停住，她从马背上利落的跳下，马鞭子甩给下人，听他们应答了几句，转身大步向长平走来。 海兰珠身着男装，容颜美若阳光，长平看到她却莫名有些害怕，向后退了一步，还没开口，海兰珠已经蹲下来，目光清澈见底：“小郡主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比起刚才少年那怪腔怪调的单字，海兰珠说的可是标准的汉语，长平前世是南京人，还可以听出她话尾模糊的金陵口音——海兰珠会说汉语？长平想起那个在魏府，一脸茫然微笑，什么话都要等文官翻译的人，为何？ 怕是故意装成如此，然后想从中牟利吧，长平此时宁愿把身边的陌生人都想成坏人，眼神中也带着防备。 海兰珠微笑着，似乎并未看到长平眼中的疑虑：“我是赦生的朋友，是他托我来救你的。”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玉佩，在长平面前晃晃“喏，这是郡主的东西吧，我帮你要回来了。” 眼前的玉佩，阴阳双鱼环成的太极图案，正是被魏忠贤抢走的睹物思人。长平从未听赦生提起过此人，不过他也从来不跟自己提他的经历……海兰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长平心中疑虑，捂着喉咙，反而退后了一步。 海兰珠看着长平的神态，若有所悟：“郡主的嗓子，是被魏忠贤药哑了，不过郡主不要害怕，我可是部族的医师，定然能帮郡主恢复如初。”她说着指了指被侍女处理过的竹筐，里面还剩零星几片草药，“我对这里不熟悉，有几味药草只在月下生长开花，所以费了些时间，万幸的是总算全找到了。” 魏忠贤！长平兀然想起昏迷之前，被他强塞在嘴中的一丸药，原来，是他！ 他这是以为，药哑了自己，就没法再做不利于他的谶语么？长平又一次的，为自己低估了人性的丑恶和残忍，心中恨意更深一层。 “喝了这碗药，郡主就能说话了。”长平正思绪乱飞，手上被塞了一只碗，草药苦涩的气息弥漫鼻尖，海兰珠依然蹲在她面前，翠色眼眸中暖意弥漫。 手中的药碗温度正好，长平看着海兰珠的眼睛，一饮而尽。 好甜的味道，长平张了张嘴，突然有什么东西像要涌出来般，她只来得及偏过头，哇的一声大吐起来。 身后有人轻拍她的背，然后温热的毛巾替自己擦拭。海兰珠的眼睛中带着怜惜，额头上是细密的汗珠，莹白修长的手指上，带着刮痕。是刚才为自己找草药，才受的伤吧？长平心中感动不已：“谢谢。” 这句话一出口，她就睁大了眼睛：能说话了！ “太好了！”海兰珠拉起长平的手，声音带着由衷的喜悦，“总算是找到合适的药了，赦生托我来魏府救郡主，没想到魏忠贤那阉人，居然如此歹毒的要毒哑郡主！幸亏这树林里也有草原上的药草，能治好郡主的嗓子，不然我还真没脸把小郡主交给赦生呢！” 海兰珠说了长长一串，长平才渐渐回复过来，迟疑的说：“宸妃娘娘的汉语说的真好。” 海兰珠和少年对视一眼，笑着冲长平眨眨眼：“我呀，可是生来就会说话呢。”她说笑着，一手牵着长平，一手牵着少年，大步走向火堆，又吆喝侍女为三人送上热汤，递一碗到长平手里。 “不用叫什么娘娘，咱们草原上可没这么多规矩，你就叫我海兰珠吧。那魏忠贤坏得很，不知道给你们皇帝出过多少歪主意。临行前伯颜就对我说过，要留点心眼儿，我看他说的没错，那府里的几个人都不是好人，他们瞧不起咱们蒙古人，可是骂人的时候，还带着笑脸儿！” 海兰珠说话语速极快，声音爽朗，丝毫不拖泥带水，还能熟练的运用俗语成语，若不看她那典型的异族容貌，当真如土生土长的汉人一般，长平记起飘羽曾说过，据说她是成吉思汗的三公主转世，她倒更加确信这又是哪个穿越者吧？蒙古第一美人，又嫁给日后的满洲皇帝皇太极，怎么看都混得风生水起，而自己同样也是个公主，怎么就落到这般境地了…… 长平胡思乱想着，就错过海兰珠的许多话，直到她抬起自己的手，和少年的手握在一块：“多铎的汉话也是我教的呢，只是我平日没那么多闲工夫，这路上就有劳小郡主教他继续学习，好不好？” 多铎！长平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年，有些惊讶，不过转瞬一想，海兰珠嫁的是皇太极，那带着小叔子出门也不足为奇。这也算是出现在自己面前，第一个历史名人罢？她睁大眼睛仔细打量多铎，此时他已经换上衣服，宝蓝色单炮，上面挑着金丝银线，复杂美丽，头发全搂在墨色毡帽中，那双斜长的凤眼，媚意流荡地睨着长平。 长平看着那双眸子，忍不住想到魏忠贤，那人虽然狠毒，可也不折不扣是个美人，他那个年纪的美貌已经被岁月沉淀，媚到极致而内敛，而这少年，恣意张扬，将全身上下的美，无不极致的发散出来。光芒让人不可直视。 这般少年，长大了该是何等妖孽！ 多铎笑着，和海兰珠说了几句，但那双妖色魅惑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长平，长平被盯得脸红，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说：“谢谢，刚才是你救了我。” “不，客气？”少年那奇异而缓慢的声调，依然是疑问句。 “笨蛋，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升调是疑问句，平时说话是平调，平调！明白？”海兰珠笑骂着，抬手在空中比划一下，转而打了一下多铎的头。 多铎那狭长潋滟的眼眸，瞪了海兰珠一眼，转头再看向长平，这次开口果然是较为准确的音调：“不客气。” 虽然最后狼群都是被多铎杀的，但长平忘不了那个死得凄惨的侍女，她站起身，看着海兰珠诚心诚意的道歉：“刚才我不知道你们的身份，所以才想要逃走，有个侍女为了我而死，对不起。” 海兰珠的眸子，有一丝感伤的神色，转而是对长平的温柔：“也怪我，之前只顾着给郡主找草药，没来得及好好解释清楚，吉雅是个好孩子，愿长生天保佑她的灵魂。” 她说着抬起右手按住额头，口中喃喃低语些什么，周围的蒙古人包括多铎，都随着她的手势做出同样的动作，一起祈祷着。长平静静注视着他们，过了片刻，海兰珠睁开眼睛，拉着长平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怀里：“好了，吉雅是受了我的命令去照顾你的，保证郡主的安全是她的责任，她的灵魂会跟我们一起返回草原，永享安宁。” “郡主不必难过了，不然见到赦生，他还以为我欺负你呢。”海兰珠说着，示意长平低下头来，把玉佩挂在她脖子上：“喏，物归原主，这次郡主可要保管好了哦！” “多谢！”长平握着玉佩，熟悉的冷暖交替之感，这次是更加诚心实意的道谢，“你也不必叫什么郡主了，直接唤我长平就好。” “长平，长安太平，你的封号真好听。”海兰珠笑盈盈的，凑近来‘啪’的亲了长平一下，“赦生总在我面前提起你，原来呀，是这么可爱的小东西。走吧，我带你去休息，明天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赶。” 海兰珠把长平送到马车里，她刚刚坐下，就瞥见多铎的身影，瞬间甩脱上衣，和一个壮汉摔跤滚到一起，那纤细而有力的上半身，让长平一下子红了脸。 “我这个小叔子，可是后金的第一美男子哦。”海兰珠突然贴近长平的耳边，快速说了一句，不等她反映就大笑着离开。 长平脸上的稚嫩害羞，在车帘放下的同时就消失无踪，天真的双眸变得锐利：海兰珠从魏府里救了自己，那她用来交换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