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误会

    第二天一早，陈洙去给柳夫人请安。正待告退，却听柳夫人说：“昨天你可是去见了老太太？”

    陈洙忙说：“是的，我想着，进柳家三天了，还没见过婆母，实在不应该。”

    柳夫人又说：“昨晚听老太太提起你守孝的事，你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陈洙说：“还是夫人说了算吧，我没有什么想法。”

    柳夫人说：“你自个的祖母去世，当然由你自个拿主意，我怎好越俎代庖？”

    陈洙只好支支吾吾地说：“父母去世要守孝三年，祖母虽隔了一辈，但对我有教养之恩，我想，守上一年是应该的吧。”

    话音刚落，就看见柳夫人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十分复杂，惊讶、不信、了然、愤恨，一一闪过，陈洙一惊，却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只好站着不说话。

    半晌，柳夫人缓缓地说：“按古例，出嫁的女儿得为长辈守孝三个月，你之前既然已经为父母守了三年，也算是尽过了孝心，再多守也不合适，就改为一个月吧。”

    陈洙这才知道她弄错了，原来没出嫁的女儿才需守孝一年，出嫁后就只要守三个月了。她说的多了，反而让柳夫人以为她欲拒还迎，又加上柳老太太的一番说辞，让柳夫人更加坚信，是她在柳老太太面前告了黑状，说她故意压着自己，如果柳夫人还不识趣，那就是真的不能容人了。

    陈洙有苦难言，可又不好解释，说她一个书香世家的闺秀不懂古礼，谁信？所以只好任由柳夫人误会下去了。想到一个月后就得面对柳铭风那个老男人，陈洙更是头疼欲裂。

    这天下午，单福送来昨日陈洙让他兑换的钱财，一共是八十两黄金、一百五十两小额银票和五十两散碎银子。陈洙拿出十两碎银的当作他的跑腿费，他不肯要，陈洙坚持，他只好收下了。

    单福又说，他去问过那两家店的人了，一个说东家不在做不得主，另一个说确实想买下铺子，请她改日去详谈，三百两的租金也应下了。

    等单福走了，陈洙又拿出十两碎银交给春桃，让她去送给厨房的孙mama。可一会儿，孙mama却跟着春桃回来了，还拿出一半的银子，硬要还给陈洙。

    陈洙不解，问：“这是何意？”

    孙mama脸色有些尴尬，说：“原先是我算错了，哪里花得了那么多，五两银子就够姨娘吃两个月了。都怪我糊涂，还请姨娘不要见怪。”说完放下银子就匆匆告退了。

    陈洙一头雾水，疑惑地看向春桃：“怎么我还什么都没做，厨房的人就变得这么知趣了？”

    春桃一笑，说：“我刚才去厨房里，听见他们正凑在一起说闲话呢，都说小姐厉害，把夫人拿捏住了。”

    陈洙苦笑，上午的事竟这么快就传开了，明明她什么也没做，为何老是有人说她厉害呢？心想不行，不能这么下去了，有些话必须说个清楚才行，刚来柳家没几天，就得罪了柳夫人，以后还怎么得了？于是她命碧桃去唤柳铭风前来说话。

    正巧这日柳铭风早早下了班，正在书房里看书，听说几日不见的陈洙找他说话，心中暗暗称奇，于是抛下书本，举步朝她房里走来。

    见柳铭风来了，陈洙连忙行礼，然后把上午跟柳夫人说的话重述了一遍，说她自那年出事后，以前看过的很多书都忘了，身边又没长辈指点，结果弄错了守孝的时间，叫柳夫人误会了，后来她知道犯了大错，心里很过意不去，却不知如何向柳夫人解释，所以请他代为传达一番。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她无心与柳夫人为难，请他务必让柳夫人知晓自己的心意。

    柳铭风一直默默地听她说，也不说话，等她说完了，才问了一句：“书上写的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心意。你自己心里，是愿意守三月呢，还是愿意守一月？”

    陈洙不明所以地说：“我当然愿意为祖母守孝三月，刚才我说了那么久，不就是想请你说服夫人，收回成命吗？”

    柳铭风却不回答，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陈洙看到他那探究中带着戏谑的眼神，终于醒悟过来，不由得又羞又气，吼道：“你竟以为我是那等不知廉耻的，连三个月都等不得？”说完冲进房里，用被子蒙着头大哭。

    柳铭风慌了，连忙跟进来说：“都是我不好，惹你生气了，我绝没有那样的意思，你不要在意。”

    “我不要在意？我怎能不在意？”陈洙又吼道，“我离家这么远，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出了错也没人指点。夫人误会我，连你也不相信我，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我这就回金陵奔丧去，今后在祖母墓前结庐而居，再也不回柳家了！”

    连日来的委屈与惶恐，此刻竟化作涛涛怒火，无可遏制地喷涌而出，连陈洙自己都感到惊讶。也许是因为她从潜意识里把柳铭风当作长辈，想向他倾诉一番，可他却叫自己失望了，所以才觉得难以忍受吧。

    柳铭风说：“我绝没有不信你，刚才的话是开玩笑的，我相信你等得，是我自己等不得了。”

    此言一出，陈洙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呸”了他一声，说：“你个老不修，我跟你说正事，你却拿这种浑话来搪塞！”

    柳铭风无奈道：“我很老吗？是谁当年拉着我喊柳大哥，还说长大了要嫁给我的？”

    陈洙瞪着他不说话，柳铭风只得说：“想来小时候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当年我去陈伯父府上做客时，你还是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满地乱跑，活泼得紧。你父亲让你叫我柳叔叔，你不肯，非要叫我柳大哥，还说我长得好看，等你长大了要嫁给我。等你知道我已经成亲了，还难过得哭了起来。”

    陈洙看看他颌下的胡须，心想，就算你当年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少年一枚，现在你也人老珠黄了。

    柳铭风说：“原来你嫌我人老珠黄？”

    陈洙大窘，她竟不知不觉间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这还是第一次，可见她近来是疯魔了。她把头往被子里一埋，色厉内荏地叫道：“你出去！没有三个月，你休想靠近我！”

    柳铭风忍俊不禁，咕隆了句“三年都等了，还怕三个月”，拔腿就要走。

    陈洙却不干了：“你刚才说什么？什么等了三年？原来你从那时起，就开始算计我了！”

    柳铭风也自觉失言，忙说：“没有的事，柳某自知人老珠黄，不敢肖想陈小姐。”

    陈洙闻言想笑，却板起脸来说：“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柳铭风指天发誓道：“苍天在上，我柳铭风若做过半件对不起陈小姐的事，就叫我死了变个王八，给陈小姐驮碑。”

    听了他不伦不类的誓言，陈洙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