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罪证
回到京城,陈洙装作没事人一般,依旧日日打听傅山的案情。听柳铭风说,宋谦那边已经供出傅山曾经接受了南明的官职,至于他与傅山之间有何牵连,却又语焉不详。 陈洙点头说:“这还好,那南明的官职他后来辞掉了,所以不算有罪。至于傅山和他之间的牵连,他怎么反而语焉不详呢?” 柳铭风说:“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宋谦一口咬定傅山曾跟他商量起义的细节,却一个在场的第三人都举不出来,也拿不出往来书信之类的证据。傅山说他是因自己拒绝给他治病,怀恨在心才横加诬陷的。” 陈洙心想,恐怕傅山确实与他有牵连,但教主向来行事诡秘,所以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于是向柳铭风说:“既然没有人证物证,他空口无凭,就断他个诬陷好了,傅山是无辜的,朝廷为何还不放了他?” 柳铭风说:“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傅山名气太大,朝廷盯了他不是一日两日了,这次好容易拿到了把柄,又岂肯轻易罢手?” 陈洙愁眉苦脸道:“那朝廷如何才肯罢手?” 柳铭风说:“恐怕你得去找吹枕边风的了。” 陈洙于是去找周诗怡。周诗怡听了她的来意,皱眉说:“这段时间以来,‘朱衣道人案’闹得沸沸扬扬,汉人官员说他是冤枉的,满人官员却说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朝堂上日日吵得不可开交。事情闹得这么大,董鄂妃也不好开口替他求情,否则就落了个**干政的罪名。” 陈洙心知她说的是实情,不由得连声叹气。周诗怡见她为难,又说:“办法也不是没有的。” 陈洙连忙问:“什么办法?” 周诗怡说:“那些亲王还没有表态,你若能说动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这案子的发展就能如你所愿了。” 陈洙心想,她认识的亲王只有多铎和尼堪,多铎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去求的,尼堪本来可以求上一求,却出了刀下表白的事,现在她连尼堪的面都不敢见,怎么还好意思为傅山求情? 这样想着,陈洙回到家里,愁眉不展。柳铭风问她何故,她说董鄂妃不肯帮忙,如今她是无计可施。 柳铭风想了一想,说:“你为何不找尼堪帮忙?” 陈洙沉默不语,在柳铭风的一再追问下,才说出了她在押运途中挟持了尼堪一事,只略去了尼堪向她表白一节。 柳铭风听了连连跺脚:“夫人啊夫人,这才放你出门两日,你怎么又闯了大祸?我将来迟早得因你而死,不是被你害死,就是被你吓死。” 陈洙支支吾吾地说:“我也不想的,但陈澈他是我七弟,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杀。” 柳铭风想了一想,说:“也罢,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以当时的情形,你弟弟要是被逼急了,说不定会拼个鱼死网破,你从中横插一手,反倒落了个皆大欢喜。尼堪是个明白人,想必他不会因此而怪罪你。” 问题是他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放过我的,陈洙想到这里,脸上一阵发烧,连忙低下头来,不敢让柳铭风看见。 柳铭风没有发现她的异状,沉吟道:“不管怎么样,他被你所挟持挟持是事实,再想要登门向他求情,这么厚脸皮的事,换了我也做不出。尼堪不能指望了,你还是去找周询吧。” 陈洙满心的不情愿,柳铭风又说:“你别对他说求情的事,就问问他案情的进展,或许他那边已经有了安排,也未可知。” 但愿吧,陈洙怀着这样的想法,来到了周询家里,却发现多铎也在座。 陈洙打定主意,不在多铎面前提起傅山的事,于是坐在一旁默默喝茶,可多铎却不想放过她:“听说你挟持了尼堪?果然是女中豪杰!” 陈洙不理他,只听多铎又自顾自地说:“尼堪是一代情圣,我却不是。” 陈洙听他话里有话,于是也顾不得脸红,问他道:“你想怎样?” 多铎嘿嘿一笑,摇着扇子说:“你跟他的事我懒得参合,他自己乐在其中,我也不枉作小人。倒是你表兄,吊了我几年的胃口,把我的耐性都快磨光了。” 陈洙对他怒目而视,周询也冷冷地盯着他,多铎却不为所动,过了好一阵才说:“放心,这次我不逼迫你,我要你来求我。”
陈洙“呸”了他一声,说:“你想得美!” 多铎悠闲地说:“你怎么不听一听再拒绝呢?” 周询冷冷地说:“有话直说。” 多铎“啪”地一声合上扇子,说:“你听好了,傅山原字青竹,后来才改作青主,这几年来,我埋伏在复社中的密探可是收集到了好多画着竹子的字条呢。” 周询说:“那又怎样?天下以竹子为名号的人多了去了,你怎能肯定是他?” 多铎笑着说:“有些事,我只是懒得去查罢了,并不代表我查不出来。” 周询不说话,多铎又说:“听说他此刻正在狱中拼命熬刑,不知若我把手头的证据交出来,他是否还会死撑到底?” 陈洙一惊,周询却一笑:“那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他?” 多铎看了他半晌,才说:“周兄这一招真是屡试不爽,我还就吃这一套。放心吧,看在你我多年的情分上,我也不会害他,你若肯求我,我还能帮他一把。” 周询问:“你打算怎么帮他?” 多铎说:“那宋谦在狱中时日已久,就是哪天染了疾病,或者熬不过刑,一命呜呼了也是有的。” 这倒是个办法,陈洙心想,傅山唯一的“罪证”就是宋谦的口供,只要后者死了,这案子就审不下去了,傅山就可以无罪释放了。 正寻思间,只听周询又问:“你要我怎么求你?” 多铎说:“对你来说,却也不难。这么多年来,你还从未上过我家的门,只要你肯登门拜访,我就承你的情,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陈洙心想,周询若去了你家,还不是羊入虎口,只能任你为所欲为?她刚想替周询拒绝,多铎却一个手势止住了她,对周询说:“你不必急着回答,慢慢考虑好了。”说完就站起来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又回头说了一句:“傅山倒还熬得住,可他儿子快不行了。” 多铎走后,陈洙转头看周询,只见他的拳头攥得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