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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她是宿命的女人

    三十她是宿命的女人

    今的御花园比往昔更静,人烟稀少,半个时辰里连往昔常有的欢声笑语都没有。~这或许是因为拓跋濬自朝后就霸占了御花园的览月亭,所以无人敢入,也或许因为文昱宫近格外闹,那位升了昭仪的冯娘娘大摆回归宴,庆了三天三夜,繁华笙歌,弦玉琵琶,比起昱文的欢庆,这魏宫任一处都是落寞。

    崇之立在拓跋濬后替他端墨,见圣上今郁郁寡欢,不知如何能劝。

    拓跋濬连烦闷极了,他发觉自己内心深刻忽而涌起了某些愫,个中有惧有慌,有微微的恼,还有丝丝的痒。之前从未有过,实让他心神难安。

    崇之此时便充当了解语花,眯眼笑念:“皇上好些子没去昱文了吧,要不要奴才把冯昭仪召来。”

    拓跋濬执笔的手一怔。

    崇之又道:“如今昱文大闹,一过晌午昭仪娘娘睡起来,召来宫女嬷嬷们讲经,皇上不是最好那口?”

    拓跋濬回首瞪了他眼,崇之于是闭嘴。

    “今儿的墨怎这淡。”拓跋濬不悦地甩笔,临着白玉冷石桌坐下,接过伺候公公递来的,端在手中捂着,再不说话。

    崇之小心翼翼地换墨,自己试了几番,又对比前的折子,苦了声:“怎就淡,不是一样吗?”

    拓跋濬依然不理他,许久,幽幽道:“讲经?还不是就着文殊菩萨和观世音菩萨八卦。观世音怎么就成了文殊敌了?”

    崇之忍笑,暗想皇帝几来装作一脸不在意,却万般知悉着。~

    “谁说不是呢。冯jiejie便是喜欢瞎掰扯。”崇之复摆弄好折子,退到一侧低声回应。

    拓跋濬更不悦,抬眼看他:“奴才没个奴才样,可有尊卑?”

    “冯昭仪她前里认了我做干弟弟。”崇之声音低了下去。

    拓跋濬觉得这辈分不对,论他是她干弟弟,天子莫不成了他姐夫。实在不知那女人脑子怎么转的,恹恹垂眉,老大的脾气。立起来,觉得园子里的雪景都没有什么可赏的,甩袖离开,后崇之忙抱着奏本追上,好脾气道:“皇上真不去冯娘娘那里?”

    果真认作兄弟便是不一般的交,他如今半字未言,便听这奴才来回来去地提起那名字。

    “朕见她,心烦。”拓跋濬随口一语。

    崇之扑哧暗笑,心烦不是,恐是心乱。

    拓跋濬走出御花园,便见李弈匆匆步来,迎面而跪,道是南安公主归朝,此时已是北宫门。气氛猛地凝滞,拓跋濬抿唇不语多时,终是缓缓吩咐了一声:“着尚书台大臣前来宣政见朕。”

    李弈接旨便**离开,拓跋濬又唤住他。

    清冷的光映着他青发熠熠,李弈将头垂得极低,只待他出声。

    拓跋濬凉凉看去他,漆墨双摆dàng)了风中,声音仍轻:“朕念在李门忠心才将你调遣回京,李敷从未叫朕失望,你也不会让朕失望罢。~”意味深远地出言,语气不重,却惊挑起李弈心中涟漪。

    李弈怔了半刻,忙撩袍跪地,重重叩头:“臣定为皇上肝脑涂地。”

    “算不上。只别做得出格,徒增朕心忧即好。”拓跋濬又一言,转而去。

    李弈跪而僵不动,待到天子远去,才缓缓直起,踉跄立起。他十三岁时跟随兄长入宫充入卫军,那时,兄长予他的第一言便是君心难度。观望许多年,拓跋濬是朝纲政事上手腕狠绝,即帝位之处便连番杀戮,着令赐死的大臣不计其数,然而对近臣却关怀异常,全无杀戮气息,怀之广容人所不容,对内宫,更是任由纵之多于收敛。

    如今拓跋濬对自己说了一番话意味深长,他便忙猜到是那女人归去后必是一番口舌喊冤叫苦。当是如此,拓跋濬就是拿自己问罪又何尝不可。他李弈不怕死,只惧死得不值。

    “小心眼,我可没告发状”远远地,后飘来一缕人音,声弱低微,便似鬼魅般。

    李弈惊而回神,果真见冯善伊依靠在后廊柱上,转着兰花袖上下打量她。

    李弈忙四下打探见没人,几步过去扯着她入了一处静室中,忙低下声音:“你,你。”

    “你什么你。胆小如鼠,还想着来杀我。”冯善伊冷哼他一声,“有本事就别装为民除害大英雄。”

    “你如何在此?都听到什么了?”李弈瞪她了眼。

    冯善伊皱眉:“我自去给太后老人家问安,当然要经过这里。全听到了,皇上警告你那些,都在耳朵里。”

    李弈沉了一息:“我原想杀了你,便自行了断。如今你好端端活着,我更要好好活。”

    “这想法才对。”冯善伊迅速点头,又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想要出去,仍见李弈神色沉暗。

    她抱着怀里经卷,小心翼翼看去他:“那个。咳咳。文氏还好吗?”

    “距毒发,只剩三个月。”李弈声音凄哑。

    冯善伊摸着自己脖子淡淡道:“一定要我的脑袋,才能救她。”

    李弈偏过目光,不言。

    她瞬间有些同,依依不舍道:“怎么办。我的脑袋也很重要。”

    李弈叹了口气,持剑**出。

    她连忙抢在他前,扶着门,突然认真:“你回去给那个人传话,不要牵连无辜。否则,我也不会容忍她太久。”

    “你,你为什么就不肯死”李弈一急,说了句全没大脑的话。

    “我凭什么要死。”冯善伊立时回他,“她就那么怕我吗?”

    “所以,为什么要让她怕呢?”李弈毫无遮掩的直白,只是将内心的恐慌尽数表露。

    “因为,她做了不能说的错事。”冯善伊笑容淡淡的,转过脸,一处明光滑落半鬓,如尖锐的风刃,极利。

    李弈随着她迎风出,行路一前一后,便似寻常友人的轻松自在。冯善伊偶尔回头看了看随在自己后的李弈,皱眉问他怎就这么黏他。

    李弈低眉浅道:“那个人,恐怕还会有别的手腕吧。”

    “我有长义。”她答得痛快。

    李弈点头:“他厉害许多。”

    临近太和,冯善伊命他回返,偏又添了一句:“文氏,是你当年提到的女人吧。”

    李弈颔首,沉默。

    她笑:“她好的。”

    李弈浅浅一笑:“我哥哥也认为她很好,他喜欢她”

    “李敷。是吗?”她轻轻问着,抬手挡着额前阳光。

    李弈扬起头来:“所以他讨厌你。因为让文氏心伤的男人,眼中只一个你。”

    她不知自己该喜,还是酸,原来全天下的人都是这样想,想她冯善伊真该是任由千刀万剐的可恶女人,什么惑乱君心,误国废江山。一个女人,面对偌大江山,便只有过。

    她转过去,迈上太和首级,风吹起鱼尾莲摆裙。她曾经也见过一个女人,她是这所魏宫,是这个帝国的罪人。那样美丽的女子,只是一频一笑,胜过满堂芍药牡丹齐发,她之光华,曾经是魏都倾世的荣耀。可是姑姑说,太美的女人便是祸,她们的美,含咽着贪婪的毒汁,弱,是祸国殃民的利器,温柔,是包藏野心的长衣。得到的越多,想要的也越多,于是这一路,再不能止。总要有一个人,去牵制她,或以生命,或以自己的全部。

    而冯善伊,自四岁那年,便宿命般步入将付出所有与那样的女子抗争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