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想明缘由主意定
用过早饭,婉君去松竹院看望祺哥儿。他已经清醒,也不像昨夜烧得那般厉害,正躺在榻上由大太太亲手喂粥,看见婉君进来,就瘪着嘴道:“四jiejie可来看我了,一生病就不能跑不能跳的,想见谁都见不到。四jiejie不来,爹爹也不在,娘只会让我不许出门,闷死人了!” 婉君看着祺哥儿,小脸儿上万分委屈,泫然欲泣,笑道:“昨儿个我巴巴地赶来了,也不知道是谁睡得昏沉沉的,叫都叫不醒!”又听他说陈正安昨夜不在,朝大太太问道:“爹昨夜宿在姨娘那里了?”大太太脸色微暗,“去了谢姨娘那里。” 父亲正当壮年,如今祺哥儿留在松竹院,想必父亲是觉得他碍事,看来祺哥儿搬出去之前,怕是父亲都要留宿在几位姨娘那里了。婉君见母亲似乎也不太为此伤心,只是略有几分淡淡之色,婉君也不想多提父亲惹她伤心,便状似随意的将昨日漪莲台发生的事情随口与她说了几句。 大太太闻听张贵家的死了,先是大惊,继而神情黯淡,道:“张贵家的虽只是个粗使婆子,却好歹也在我院子里服侍了八年,如今不过是一时不慎,却这般烈性,以死求鉴……”语气里不无惋惜之情,婉君见她如此,轻道:“娘可知道,张贵家的其实是白姨娘的人?”大太太惊道:“你说什么?!” 婉君叹了一声,缓缓道:“前些日子我曾得了消息,说张贵家的私下与婉如相见,还收了婉如给的银子。后来我便让人仔细去查,才知道张贵家的是白姨娘早年安排进来的,如今她撞死在祖母房里,不是为了祺哥儿,而是为了不被查出她与白姨娘的底细,以此保全家人罢了。” 婉君说完,大太太愣在当场。张贵家的在她院子里服侍了那么多年,如今却知道她竟然是白姨娘的人,白姨娘将她的心腹安插进自己的院子为了什么?总不会是安排进来好生伺候自己的!大太太不寒而栗,望向婉君:“我实在没想到……那、那如今我院子里,会不会还有白氏的心腹?” “应当是没有了,女儿让人盯着她半个月,倒不曾发现她与什么人过往密从,院子里其他人也都查过,再无白姨娘做主提进来的。”婉君道,关于这点她也疑惑,白姨娘想要对付母亲,只凭张贵家的一人便可?如今张贵家的死了,想必白姨娘会另作打算了吧,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必须更加小心防备。 大太太闻言暂且安心,想到自己身边八年来都藏着一个白姨娘手下的恶犬,她就觉得瘆的慌。转而去回想,好像这么多年来张贵家的一直做事谨慎,规矩也严,每日辰时便来申时方去,倒也尽心尽力,却不想竟是心怀异主的。 婉君见她神色不定,安慰道:“娘也不要多想,只要谨慎一些就是,平日里近身的事情要用信得过的服侍,那些粗使丫鬟和婆子就让她们少进房里伺候。” 大太太闻言点头,以前不心存防备那是因为她不知道,如今白姨娘的手都伸到她院子里了,她如何还能漫不经心?自然是要慎之又慎的,何况如今祺哥儿也住在这里,万一一个不查,害了她唯一的儿子她岂不是悔死了也无用? 婉君见母亲将自己的话听进心里,便笑着起身,道:“昨日祖母受了惊吓,新换了地方也不知睡得安稳不安稳,女儿过去瞧瞧。” 辞了大太太去漪莲台,刚迈进守莲斋就见几个下人正在饭桌旁收拾着,似乎刚用过了早饭。王mama正指挥着小丫鬟们收拾,嘴里还说着“小心些,莫弄出动静。”瞧见婉君带着如意进来,笑着迎出来行礼,“四小姐和大小姐倒是一样的心思,一大早都赶来瞧老太太了。” 婉君笑着扶了她朝屋里走,一边道:“大jiejie也来了?祖母昨儿夜里睡的可还安稳?”王mama道:“还算安稳,不过是比平常多起了一回夜,这几日里都是奴婢给老太太守夜,四小姐就放心罢。”婉君笑道:“mama稳妥能干,我自是放心的。” 进了内室,老太太头上带着抹额正在喝茶,婉慧在一旁伺候着,张育竟然也在,规矩的坐着给老太太说一些春闱考场的事,看见婉君进来,笑着唤了声“四meimei”,婉君冲他微微一笑,走到老太太面前行礼请安。老太太看见婉君脸上笑意更浓,放下茶盏伸出手来,“你来了,昨日忙坏了,今儿怎么不多休息。” 婉君依着老太太的手在她旁边坐了,道:“昨日祖母受了惊吓,孙女儿放心不下过来瞧瞧。”又含笑看着婉慧,“还是大jiejie比我用心,这么早就来给祖母请安了,可见大jiejie心里祖母最是重要。” 婉慧知道她这是在老太太面前替自己说好话,急忙谦让:“我可没有四meimei聪明能干,处理起家中事情这般稳妥得当,也就只能多陪陪祖母,表表孝心了。”说完,与婉君相视而笑。 老太太见状将两人搂在怀里,脸上笑得褶子都舒展了,道:“好好好,你们都是好样的,一个帮着料理家事,一个陪着我老太婆说笑,都是好的!都是好的!莫再互相推让了。” 陪着老太太又说了会儿话,见老太太露出些乏意,心知老太太昨夜必是没有睡好,三人便让老太太好生歇息,起身告退。 婉慧到底忍不住,才出了漪莲台就拉着婉君低声道:“昨日听相公说起,说林公子似乎对六meimei无意,却仿佛对你有些意思。”婉君不妨她会如此说,吃了一惊,“怎么会……”转头看着张育,急急问道:“姐夫说的可是真的?那林文轩他……” 张育四下看看,见院子里下人们都已起来洒扫,人来人往川息不绝,小声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四meimei还是先随我们去房里再说。” 婉君也知道自己刚才大惊之下声音过高,游廊下洒扫的下人虽然看着不动声色,却也是听到她惊叫了的,怕是这会子正支着耳朵偷听。便点头应了,拉着婉慧快步朝他们院子里而去。心里却是惊疑不定,这一世她明明每次遇见林文轩都极力避开,怎么还会惹了他注意自己?婉如借着讨教诗书做的那般醒目,难道林文轩就视而不见?心中不由对林文轩在书斋偶遇张育,继而相谈甚欢甚至找上门来的事,起了怀疑,难道林文轩找上了姐夫,为的竟是自己么? 她心中惊疑,一进了张育夫妇暂住的房里,就急忙开口要问张育,婉慧却拉住她,出言让屋里伺候的下人都出去,关好了房门才埋怨道:“四meimei一向谨慎,怎地一提到林公子就乱了分寸?白姨娘既能在母亲院子里插了人,我院子里未必就没有。” 婉君也知自己紧张过度,被她这么一说反倒静了下来,左右她已经不是前世的陈婉君了,如今的一切尚在掌握之中。自己本是嫡女,又得祖母喜欢,即便林文轩对自己有意,只要自己不愿意,就不怕他一头热。遂对着两人歉然一笑,道:“是我的不是。林公子如何会对我有意?还请姐夫仔细说说。” 张育便将林文轩找他探讨学问时有意无意打听婉君的事说了,又道:“此事我也拿捏不定,只是隐约觉得林公子打听四meimei应该不是好奇而已,怕是对meimei起了爱慕之意。” “只是这事未免奇怪,四meimei与林公子并未说过几次话,他怎地就对你生了爱慕?”婉慧插了一句,张育也道这正是他也没想通的。
婉君却沉吟不语,要说林文轩见了自己三两次就心生爱慕,这绝无可能,自己一直避让并未与他说过什么话,论相貌也不及婉如美貌娇艳,林文轩看上的,怕是自己这嫡出的身份!陈家唯有父亲一人在朝为官,又是都察院言官,不管是弹劾还是举荐,都是有分量的,而自己又是父亲唯一的嫡女。婉君心道,怪不得前世婉如会那般在意嫡庶之分,又为何恨自己入骨,想来是受了林文轩的影响。林文轩想娶父亲的嫡女,婉如对林文轩心生爱慕却是庶出,她想嫁,林文轩未必肯娶!婉如无奈,只能设计陷害害死了自己母亲,让自己草草嫁入林府,再将自己害死,她才能顺理成章的嫁给林文轩做继室! 前世她一直想不通,婉如既然深爱林文轩,为何还要先让自己嫁去林家,然后烧死自己屈居继室,现在却一切通明了!原来如此。婉君想明了一切,不禁悲从中来,就为了一个林文轩,婉如不惜害死了嫡母,再害死嫡姐?林文轩究竟有什么好,值得婉如将嫡母亲姐的性命视如草芥?! 如今她再世为人,世事轮回,婉如却再一次选择了林文轩! 好啊,好啊。既如此,她何不成全了婉如,直接让婉如嫁给林文轩?她倒要看看,就林文轩那种利益至上的男子,会给婉如带来什么样的好日子! 婉君心思已定,抬眼看向两人,眼中射出锋利光芒,“大jiejie,姐夫,我绝无心与六meimei抢夫婿,更从不曾与林公子有过多接触,我虽不知林公子为何向姐夫打听我的事,但今后林公子若再问及,还请姐夫不要与他透漏许多。”张育闻言忙道:“我自有分寸,以前也从未与他多提meimei之事。”婉君颔首,又道:“如今六meimei为了林公子,已使得张贵家的为此丢了性命,可见六meimei对林公子用情已深,既如此,我们不妨成全了六meimei一番苦心。” “可是……那林公子也算良配,meimei即便对他无意,也不必……”婉慧皱眉道,她现在对婉如是没了半分好感,自不想为她周全什么。婉君却道:“自来各花入各眼,林公子于六meimei是良配,于我却未必如此。与其由着六meimei费尽苦心丢了陈家女儿的脸面,倒不如咱们想法子成全了她。” 张育见她似乎已经有了主意,笑道:“四meimei可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 婉君狡颉一笑,冲两人招手,张育夫妇便附耳过去,婉君小声耳语了一番,婉慧听完抚掌而笑:“这法子甚好!如此一来,即便林公子不肯屈就六meimei,也无颜面再登我陈家的大门。四meimei既无意于他,自是让他再没了开口的机会才行,就这样办,到时候咱们必将戏份做足了。” 张育也点头同意,脸上却怅然若失,叹道:“若是不成,此后我便少了一位知己好友,实在可惜!只盼着林公子能知足些,与六meimei定了婚约才好。” 婉君见他仍是将林文轩视为知己,心中不禁担忧,想劝解些却不知如何开口。如今还不知道计策是否可行,若是林文轩看不上婉如,以后自然与张育也疏远了,若是林文轩真的答应了,她再劝张育留心便是。 做戏必要做足全套,婉君便辞了婉慧夫妇,自回房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