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小香湖螃蟹宴
第二日是贾琏亲自送凤姐去了潇湘馆，千叮咛万嘱咐之下，黛玉笑着点头一一应下，凤姐一早不胜其烦，催促他出门办事去了。 听紫瑰说昨日送来的盒子还没开来看过，凤姐就搓着手巴巴地让紫瑰快将盒子拿出来，待凤姐打开后，却是一脸大失所望：“我只当是什么稀罕玩意儿，真是失策！” 黛玉听了，走过来问：“是什么？” “你可别过来，红配绿赛狗屎啊，偏你还就穿这两色，以前倒是雅致的很，？”凤姐嘀咕着将里面一件齐胸襦裙取出来，皱眉道：“现在的公子哥都喜好这种草一样的调调吗？” 黛玉弯眉一笑，换上凤姐手里的襦裙，水绿色的襦衣和雪色襦裙，腰间是一条嫩黄的腰带，外罩一件墨色的大袖衫子，凤姐边帮黛玉换上，边摸着手下衣服的料子，却是越摸越爱不释手。 “还别说，果真是好东西，也不知道他是从异域哪个地方搞过来的料子，跟雪似的。”凤姐上上下下将黛玉打量一遍，笑着道：“可不跟水葱似的，咱们这就叫一根水葱压海棠？” 黛玉看着身上的衫子，想起了从前梦里的一抹青色，虽是记忆混乱，却也知道曼珠跟沙华之间有一段时间的空白，她依稀觉得梦里那个青衫的女子是另一个她，可从一株魔花变成仙草，这也实在太离奇，一红一绿这两种颜色明眼人都觉得摆在一起犯冲。 “二*奶奶好！”怜水正巧从红楼回来，刚讲衣服放下就来向凤姐问好。 “嗯。”凤姐看了看桌上放的红衣道：“刚从红楼那边回来？这衣服在那里买可花了不少银子吧。” 怜水道：“姑娘吩咐衣穿不必太过，伙计们推荐的都是些十两左右的衣裳。” “就这些十两就能买一件？”凤姐大惊之下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瞪了黛玉一眼道：“你这丫头怕是又揣着明白装糊涂吧，这些衣服要真是十两一件，甄家怕是都要被甄少败光了啊……” 怜水在一旁也是怯怯道：“奴婢也觉得怕是红楼里的活计给弄错了吧，今儿我去拿衣服的时候碰见了叶家的曼姑娘，活计们还说这件衣服至此一件，再无第二件呢。” 凤姐奇道：“叶家那小丫头？哟，看中的东西怎的都跟咱玉丫头一模一样呢？光一张脸差不多也就罢了，偏巧你穿红衣，她就去买红衣穿，连衣着打扮都要学了十成十吗？” 凤姐阴阳怪气地发着脾气，黛玉却是全凭好奇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啊……”怜水一脸狞笑对黛玉道：“后来曼姑娘说就要我手里的这件，小伙计说这件衣服已经有人定下了，曼姑娘就问是谁定的，小伙计回说是贾府的小林大人定的，让曼姑娘有什么就去贾府找小林大人。” 说到这，怜水再也忍不住，也不喊什么曼姑娘了，笑着道：“姑娘啊，你是没看见那丫头，先前还一脸张狂，一听到你的名字就蔫了。听说，后来那小丫头又问了些什么，直接就被楼里的伙计请出去了，说是甄少吩咐的，不做叶家和曼小姐的生意，请她去叶家的铺子买衣裳去。” 凤姐听了，畅快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干得好！一个屁点大的狐崽子，不给点颜色看看，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了！” 黛玉摇头，笑她俩：“左右不过一件衣服，你们俩有什么好高兴的。” 黛玉伸手去扒拉盒子里的东西，还有一堆羊脂色的茉莉花耳坠，看着小巧可爱，伸手凑到凤姐面前问道：“这个？” 凤姐哼了一声伸手接过帮黛玉戴上，想她这番刀枪不入的模样对外是最好，可心里终究为她气恼，拆黛玉头发的时候不自觉用了力气，黛玉疼得吸了口冷气，凤姐甩手就骂：“是啊！一个男人都没什么好在意的，更何况是一件衣服！！” 凤姐手里还抓着黛玉一缕头发，这会儿凤姐还在气头上，黛玉没那个胆子刺激高龄孕妇，头发被拉得生疼，哭笑不得：“被抢男人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啧！今天给我把你这双大眼好好再睁大点，今天请你吃饭的可是一只货真价实的金龟，带ba儿的，可不是啥好姊妹，你给我放聪明点，实在不行咱们一家子都不介意你整出什么以色侍人的名头来的。” 黛玉实在心有戚戚，关键你们一家子不介意，她介意啊，若是她整出了以色侍人的名号来，莫说皇帝陛下不容她，就是十一殿下绝对第一个拿刀劈了她。 “怜水，你去把你家小姐最宝贝的那根簪子拿来。”凤姐哼着小调，给黛玉绾了个髻。 “诶。”怜水听凤姐这么说，当然知道是那根簪子，去黛玉的梳妆盒里将那根簪子拿了出来。 凤姐给黛玉插上簪子，开玩笑道：“乍一看都觉得这些正好是一套的，唉，想你要嫁给北静王的那天，也是凤jiejie给你梳的头，簪子也是这个簪子，想不到你人出事了，这簪子倒是护得好好的。” 黛玉却道：“我出事那会儿，上下只得这个簪子跟着，那时候若是无人收留，我还寻思着要不要卖了它呢。” 凤姐怜惜道：“丫头你是吃了不少苦头，老太太是至今都怜惜你，看老太太对北静王府的态度，你出事的由头我也猜得个七七八八，北静王妃至今无所出，过得也不尽如人意。所以，你更要争口气，打扮得更漂亮些，活得更出彩些。” 凤姐拿起胭脂，在黛玉脸上看了半晌后放下：“就不涂了，你的面具件件精致，比这些脂粉衬得更好看。听凤jiejie的，若是觉得东临郡王是可托付之人，咱们便摘了这面具给他看看，若他不欢喜，想他堂堂一个郡王爷又不是长舌妇，咱们再戴上，回来，让老太太给你求个更好的，你觉得可好？” 黛玉知道凤姐这番话，九分出自真心，另外一分也有老太太授意，心下感动非常，虽对水云并非她们所想那般，但真只按凤姐所讲那般试试又未尝困难。是以给了个安慰非常的笑容道了声：“好。” 九月花山秋菊怒放，山上游人登山远眺，山下小香湖中每一艘画舫渔船，湖边亭榭里隐约传来丝竹声。 晌午落下蒙蒙细雨，雨丝零星，沾衣不湿，故游人不减，当然大部分是存了心思看东临小郡王是宴请了哪家千金。 湖面上雨雾朦胧，湖中亭子四面用竹帘隔开，隔了帘子隐约能看见坐了位锦衣公子，旁边跪坐着一个丫头在温酒，似是等得急了，那公子时不时地往湖对面张望，却是被雨雾蒙了眼睛，看不太远。 所幸秋意虽浓，却算不上肃杀，兼之雨雾中弥漫着满上的菊花香，山上亭中的人都是惬意非常。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山间有人喊：“诶？来了来了，有一艘船过来了。” 这一声响起，所有的视线都瞄向湖对岸缓缓驶来的小船，随着小船扑来的凉风，吹起了面向小船的那方竹帘，亭中的公子正匆匆起身，撑了油纸伞去接对船的人。 船舱打开，出来一位紫衣的姑娘，先向亭中的郡王爷请了安，遂撑开伞来，伸手进去扶自己姑娘出来，水云快步越上船身，在舱门口候着。 紫瑰扶着黛玉出来的那一刻，水云明显眼前一亮，只觉得江南的朦胧雨中湖景衬着黛玉更加可爱，小心护着黛玉进了亭中。 而此时山间众人，虽是隔着远远的看着，但看那女子出来的一身气韵，那般风情隔着远远的都能让人心折，猜测必是难得的佳人，有那么一两个眼尖的，说是那女子仿似戴着面具，众人才道是这郡王爷原来宴请了有名的小林大人，都说东临郡王爷情迷才色双绝的小林大人，今日看来，果然是没错了。 坊间流传的，大多是黛玉当年夺得万花之主时画师所画的画像，今日众人见得这嫌少露面的小林大人，却觉得不是这小林大人变化太大，便是当年那画师的画技不过如此，这满身气派哪里是画像上可窥看的。 水云待黛玉坐下后，一旁的翠缕给黛玉和水云倒酒，水云知道黛玉从不喝外面的茶，正好这次又是螃蟹宴，怎能少得了酒，便让翠缕给备了桂花酿，喝来也不伤身。 黛玉没急着跟水云对饮，看向一旁的翠缕道：“翠缕现在算是郡王府的人？” 水云让翠缕将一直温着的螃蟹准备一下，对黛玉道：“翠缕本来就是父王送到史家的人，这么些年也算是我的心腹了。” 两人说话间，翠缕将擦手的湿巾递了过来，黛玉接过，笑道：“原来水云这么些年没被发现，是因为人前人后有你这么个贴心的丫头啊。” 翠缕将吃螃蟹用的蟹八件摆好，桌上八样吃螃蟹的小巧餐具，金闪闪的甚是可爱，黛玉看得仔细，却见翠缕抬头调皮地对她眨眨眼：“小姐可猜错了，从前一半是王爷少年心性，一半因着身份又要装愚守拙，大家就都以为是翠缕在一边看着王爷，其实翠缕性子急躁，办事又马虎，这些年没少给王爷添麻烦。” 黛玉低头净手，瞥了瞥一脸洋洋得意的水云，心想这可不是个可心的丫头，一两句话就把主子给捧上去了。生了心思打趣道：“照你这么说，水云趁早得把你送走，做什么留着你这个麻烦丫头？” 翠缕端螃蟹的手明显一顿，看得黛玉一脸促狭之意，羞恼道：“小姐可别拿我开心了，还是尝尝这些螃蟹吧，王爷今儿一早就命人去早市上买的。” 黛玉忍住笑点头，刚用剪子剪了绑螃蟹的绳子，就听见对面传来一阵敲打声，黛玉一抬头，就看见水云不知何时已经将蟹壳铲开，蟹鳌剪好，正在用签子将蟹rou剃到小碟里。水云手中签子，长锤飞舞，行云流水一般，看得黛玉眼睛都忘了眨。 “尝尝。”水云笑着将小碟里的蟹rou递过去，再地上调好的陈醋和蟹壳，顺手将黛玉面前还没有动过的剃凳换过来，紧接着又埋首敲剃。 “王爷对小姐真细心。”翠缕抿嘴笑着退到后面，再不多话，跟紫瑰一起专心看着炉上的酒。 黛玉取来长柄勺刮下蟹黄送进口中，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又夹了一小块蟹rou和着醋尝了尝，嫩而鲜美。将眼光方向湖面山间，胸间起伏一下，舒服地端起酒杯轻嘬一口。 对面水云埋头干得认真，黛玉看着他眼角的泪痣，第一次觉得无拘无束，心下畅快，笑道：“水云当了郡王爷后，果真是越发懂得享受了。” 水云正好将手里的螃蟹处置好，夹了一大块蟹rou吃了，以同样的揶揄语气回道：“我哪敢啊，也就这一次还不是顾着让你享受，若是让朝堂上那几个老家伙知道了，明儿一早上书弹劾我。” 水云越想越觉得惆怅，叹道：“还是以前的日子好啊，兄弟姊妹聚在一起吃吃蟹喝喝酒，没事学那些才子佳人吟诗作对什么的，真是惬意啊。” 若是让你再回到史家和我们一块儿，你能舍弃的了如今的地位抱负吗？黛玉盯着水云眼角的泪痣，看了又看，终究没有问出这句话。 良久水云擦了手，随意拨了拨身边摆着的琴，央求道：“小玉儿，弹支曲子吧。” 黛玉命紫瑰将琴拿来，手指随意在琴上拨弄着，不成曲不成调，虽是断断续续，和着雨声听来也极有韵味。琴声正响着，湖面深处却飞出一丝歌声，黛玉停下，净听似是船家歌声，歌声悠长浑厚，传得极远，满湖漫山都是绵绵的歌声。 水云出声问翠缕道：“不是命人封湖了吗？这会儿哪来的船家？” 翠缕摇头也觉得奇怪，几人却见雨雾中，一艘小船正朝亭中驶来，船头站着一华衣公子，一身标准的银衣金边，上镶金盏菊，撑着伞对他们看来，他后面坐着一漂亮少年，却是一脸委屈模样，而吟歌的正是船尾乘船的船家。 船停在亭外，水云已是脸色发青，看向那笑得越发灿烂的人，委实觉得此刻对面的人就是只货真价实的千年老狐狸。 “郡王爷，也赏我只螃蟹？”宝玉笑道。 “自然。”水云恨得痒痒，也得把牙咬着。 宝玉协小诺进了亭子，宝玉径直往两人中间一坐，翠缕给宝玉到了酒，将备用的用具和一只螃蟹递上，宝玉望了望后面缩着的小诺，一脸兴趣缺缺的模样，人道主义的放弃给小诺喂食的打算，自己也没动，只是喝了点酒。 对面水云又殷勤地剃了只螃蟹要递过去，这会儿子宝玉却是动了，伸手夺了去，不顾黛玉水云二人的差异，自顾自的沾醋吃了。 水云呲牙：“我说！你想吃不会自己动手吗？” “会弄脏手，糟心。”宝玉斜了水云一眼，慢悠悠的吃。 “你！” 水云深吸口气，忍住又取了只些捣腾，这边捣腾好，正要递过去，又听宝玉在那边悠悠道：“螃蟹性凉，没事别吃太多，小心闹肚子。” 水云手下一僵，一颗小心脏给宝玉整的在风中颤抖，他明明有事先跟凤姐通好气啊，今儿薛蟠那混球不是拉他出去喝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