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云崖
陆素绾回到北崖时,水墨还保持着蜷伏的姿势。见师姐平安归来,他立刻跳起,紧紧抱住了她的腰。明明担心地紧,害怕地紧,他却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问。 阿素摸着小师弟颤抖的身体,低声哄了哄,心里满是愧疚。 待完全平静下来,水墨扯下头上已经蔫了的药草,轻声道:“师姐,我们再采点草药吧!不然回云崖,师父见我们出来这么久,什么也没带回去,会担心,会起疑的。” 阿素点点头,只觉得水墨越来越懂事了。她仔细将他头上的草药,草屑清掉,又将他的头发散开,以手当梳,重新挽了两个角。 “水墨,方才师姐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他没恶意,虽没说多少真话,可师姐不觉得他像坏人,我还帮他弟弟治好了腿……是师姐不好,害你担心受怕了。” 水墨将一朵黄色花塞进嘴里,含糊地回答道:“师姐,我就是太小了,真想快点长大,那么下次危险来了,我就能挡在师姐前面,而不是躲在草丛里,什么也做不了。师父说男子汉该冲到前面,保护像师姐你这样的弱女子的。” 阿素不禁哑然失笑,水墨的话太暖心了,暖地她不想去想苏衡出现在飘渺山的真正目的,也不去想该怎么处理怀里那条捂得有些热的玉坠子。 她捏了捏他的小圆脸,轻轻点头。两人没再说话,专心采药。很快就采好了,他们一改来时那副慢悠悠的姿态,加快脚力,飞快赶路。 他们在一片翠竹前停下,又极有默契地相视一笑:终于到家了。 大片翠竹后面,盖着几间竹舍。竹舍前面的两排篱笆内,种着几畦整齐的药圃。微风拂过,已经抽芽的药草,抻着瘦弱的身子,迎风招展着。 山下气温高,山腰处却温暖如春。别处还不到季节的药草,这儿却已破了土,抽了芽。 无论是篱笆,还是竹舍,都是就地取材。篱笆后边儿一块竖着的石块上,镌刻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云崖。 星星点缀的绿意旁,一个还梳着总角的童子,担着一担水,正在认真浇水。 万籁俱静,只听得见水的哗啦声,一声又一声。 已经不怎么苍翠的竹舍,在经年的风霜吹打下,渐渐呈现出墨褐难辨的颜色。一缕白色的炊烟袅袅升起,徐徐攀上天际。 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从竹舍内走出,只听一声飞鸟的扑腾声,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立在了他手上。 他拿着一把谷子,白鸽就着他的手,在仔细啄食。吃完后,它并未立刻飞走,而是跳上老者的肩膀,也保持着同样的眺望姿势。 一人一鸽,就这样静静站着。只有拂面而过的轻风,带来轻轻的沙沙声。 童子浇完水走过来,朝老者行了个礼:“师父。” “丹青,取些清水来,小白想是渴了。”陆延博摸了摸白鸽的羽毛。 “好。”丹青放下木桶,疾步往里走去。 不须片刻,他端来了清水。小白歪着头,瞅了瞅陆延博。 陆延博笑笑:“去吧!” 小白这才飞到丹青跟前。 陆延博凝视着饮水的小白许久,直到一声清脆的嬉笑声传来,他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一个身着绿色衣裙的女子,带来一串银铃般的轻笑声。笑声由远及近,就像一只展喉清啼的黄莺,婉转而多姿。 陆绿宜上前,扯着陆延博的半角衣袖撒娇:“师父,饭已经好了。我做了您最喜欢的春卷儿,刚炸出来可香了,又酥又脆,师父你一定得多吃点。” 陆延博知道这妮子心里想什么。昨天他只提了一嘴儿,今早天还没亮,她就和阿音在厨房各种忙。 丹青停下手里的活计,朝她行礼,喊了声‘二师姐’。 陆绿宜未语笑先出,朝丹青挤了挤眼,声音暖暖的:“喔,丹青今天好乖。” 陆素绾和水墨放慢脚步,生怕影响小白鸽喝水。谁知小白鸽一扭头,立刻迎面飞了过来,绕着阿素飞了好几圈,‘咕咕’叫个不停,欢喜地不得了。 水墨摸了摸小白,小白轻轻啄了啄他的手,以示你好。然后又直直盯着阿素看,意思很明显:阿素你为什么不给小白顺毛,不开森,我不开森。 阿素吐了吐舌头,手轻轻在它头上摸了三下,然后一扬手,小白展翅,飞了两圈,最后又飞回阿素肩上。 站着的三人立刻发现了他们。陆绿宜蹦到阿素跟前,先喊了声‘师姐,想死你了’,接着又给了个大大的拥抱。小白鸽被挤了出去,只好闷闷地飞开。
绿宜没注意到小白鸽的郁闷,将半边身子都腻在了师姐肩上,又轻轻环住了师姐的腰,小声地咬着耳朵。绿宜是个话唠,一个人也能说一箩筐话。阿素静静听着,偶尔插上几句,眼里都是宠溺。 见水墨脸色酡红,一张小脸都是汗,药篓都垂到了地上,绿宜的手悄悄伸过去,脸上的笑意更浓:“喔,水墨也好乖。” 水墨灵巧地躲开了二师姐独特的打招呼方式——捏脸,还是那种360度无死角的死捏,再退后一步,将半个身子藏在了大师姐身后。 陆素绾暗暗掐了一把师妹的腰,要她站好来,又向前一步,轻轻喊了声‘师父,我回来了’。水墨也赶忙站直,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陆延博没说话,朝水墨微微颔首后,又上下打量了阿素两圈,声音里有心疼:“去了这么久,累不累?” 阿素不擅长撒谎,脸有些红,声音还有些结巴:“山上风光甚好,好久没去了。走着走着就走远了,累师父担心,是阿素不好。” 陆延博:“为师没有怪罪的意思。幸好你带着水墨,他老实稳重,又听你的话。下次出门,只有一点,别走太远,还得按时回来吃饭。” 阿素轻轻点头,表示记住了。绿宜笑嘻嘻上前,一手挽着师姐,一手挽着师父,说说笑笑,往屋内走去。 丹青赶忙跟上,回头见水墨弯腰将药篓放下,不由折回来帮忙。 丹青:“喔,水墨我跟你说,虽然你早早跟着师姐采药去了,但今天的碗还你洗。我记得门儿清,虽然是轮到我了,但上次我帮了你,你说过要还的。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水墨继续捯饬药草,声音里带了点郁闷:“这么点小事你还一直记着,难怪大师姐不带你玩儿。对了,师兄回来了吗?” 丹青像模像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水墨不是我说你,我们都这样大了,你还天天追着大师姐和大师兄的屁股后面跑。师父刚说了你老实稳重,你看你又犯轴了。” 他们明明同龄,丹青月份还小点,可他总喜欢虎着脸扮师兄。水墨以往有空的时候不跟他一般见识,现在没空,更不会在乎他此刻语气里明显的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