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只等午时一过
“是我害了沐生……” 金秀玉抱着金林氏的腰开始失声痛哭。 “不是,不是。不干豆儿的事,都是那刘阿三不好。娘的好豆儿,只是吓着了,只是慌着了……”金林氏声音软软的,像哄小孩子一样用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 金秀玉抬起泪痕斑驳的脸,抽着鼻子道:“娘莫非已知道了?” 金林氏用手指卷起袖子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说道:“娘都知道了,你爹也都知道了。你日里昏迷着,不晓人事,那李大少爷已派人上县衙打探得一清二楚。那刘阿三,是后脑遭受重击致死。县老爷不过听了人家举报,说昨儿个你同沐生先后都与那刘阿三起过争执,偏巧都曾拾了砖头砸伤他脑袋,这才拘了你弟弟,又传你问话。好在昨日李大少爷在咱们家,这就叫有钱能使鬼推磨了,衙门的人看在李家面上,才没将你也关了。” 金秀玉吃惊地张大了眼。 “那沐生呢?沐生怎样了?” 在她背上抚mo的手顿了一顿,金秀玉顿时心一提。 “唉……”金林氏愁容满面,半晌不语,最终叹了一口气。 金秀玉一把攥紧了她的手,慌道:“沐生他……” 金林氏回过神来,忙道:“莫慌莫慌!沐生还未曾获罪。只是据那探得消息的李家人所说,沐生比你麻烦,你虽也砸了刘阿三,却只是轻伤,刘阿三尚有气力与沐生和福禄争吵;而沐生与福禄同刘阿三打架,砸伤他后脑,不过是他死前一会功夫的事。刘阿三到底是不是被他砸伤致死,还需县衙查访清楚。” 她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像是连自己都失去了信心。 金秀玉听她声音有异,不由仔细看了看,见她眼圈发红,泪珠就在眼眶里打滚。 回想方才所言,以金林氏平日的质素,哪里能将整件事说的如此头头是道,必是父亲金老六教会了她这些话儿,专门说来安慰她这个病人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顿时又是一沉。 难道,刘阿三当真是被沐生砸了后脑,伤重致死么? 前世看过的推理剧中,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形,人脑最是复杂,被重物击伤后,不一定当场死亡,或等颅内出血,最终致死。 会不会是沐生一时失手,令刘阿三伤上加伤,最终一命呜呼? 金秀玉越想越心慌,不由也红了眼睛。 耳里听到压抑的啜泣,原来金林氏想到难处,已是哭了出来。 “娘……”金秀玉不安地叫了一声。 金林氏说了那许多话,不过是丈夫金老六的教导,实则自己心里也是没底,如今越想越害怕,终于忍不住哭道:“豆儿啦,若是你弟弟当真杀了人,那可是杀头的罪名!咱们金家就这一根独苗,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叫娘可怎么活……” 金秀玉泪珠滚落,握住了她的手,只是哭,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沐生啊,我的沐生啊,你可要疼死为娘了……” “我死后还有什么面目去见金家的列祖列宗……” 金林氏越哭越想越伤心,渐渐嚎啕起来,惹得金秀玉也无可抑制,痛哭失声。 母女两个抱头痛哭之际,未察觉声音越来越响,已是透出门去。 “吱呀”一声门轴响,金老六披了衣服进来。 “叫你看着豆儿,你怎么倒大哭起来!” 金老六几步走到床边,将金秀玉从金林氏的怀里拉出来。 “爹……”金秀玉转而抱住了父亲。 “哭啥!你弟弟的事儿,还有转机,有爹在,天塌不下来!” 金老六声音沉稳。作为一家之主,他是母女俩的主心骨,他的话有着奇异的力量,母女俩听了,都慢慢止了哭声。 金林氏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搭搭说道:“有什么转机,你倒快说。” 金老六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道:“啰嗦什么!沐生是我儿子,我能看着他死?明儿个我自有计较,你只管把心给我放回肚子里,再有哭天喊地这般晦气作为,看我不大耳瓜子抽你!” 金林氏抽着鼻子,扁着嘴,委委屈屈地抹干泪水。 金老六放开金秀玉,将她扶回枕上,柔声道:“好好睡上一觉,你弟弟的事,爹自有办法,绝不会让他出事!” 金秀玉仍是握住了他的手,不肯放开。 “今儿个李大少爷已同我通了气,说沐生的事虽还没有定论,但经他打点,倒是脱罪的可能性大。你只管放宽心,李家那可是淮安城的土皇帝,李大少爷想保个人,那还不是易如反掌。你昨日在县衙不是也见识了,连县老爷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金秀玉定了定神,想起昨日县衙问话,刘师爷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知县既是要巴结李承之,绝不可能将有可能成为他小舅子的沐生给问了罪。这么想着,她心中果然安稳了许多。 金老六见她已稳住了心神,便替她盖上了被子。 金秀玉毕竟是刚退了烧,身体还虚得很,哭了一场,如今一松懈下来,浑身上下都软如棉絮,闭上眼睛,不久便沉沉睡去。 金老六扯了金林氏,悄悄退出房去,替她关上了门。 天色亮得极快,金老六和金林氏夫妻二人哪里有心思睡觉,不过是眯了一会,东方一擦白,两人便起了床。 金林氏下厨做早饭,金老六则直接出了门。 出了豆腐坊,到了东市大街,他直接雇了马车,便往西市而去。 上县衙打听,还不如上李家来的有效。 公鸡打了第三次鸣,金林氏的饭做好了不过一刻,金老六便回到了金家小院,脸色沉沉,却并不能看出喜怒来。 金林氏端了早饭上桌,替他盛了粥,又掰了饼子,看他吸溜喝了第一口,最终还是没忍住。 “他爹,李大少爷怎么说?” 金老六抬起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喝粥。 金林氏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将饼子往桌上一扔,大声道:“你个天杀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与我卖关子!是死是活,倒是给个痛快话!” 金老六慢慢地嚼着嘴里的食物,喉结上下一滚,咽了下去。 金林氏两眼几欲喷出火来。 “今儿胆子倒是肥了,敢同我瞪眼珠子。” 金老六凉凉的声音几乎让金林氏憋过气去。 “那是我儿子!我儿子!你倒是快说,他到底怎样了?” 金林氏如今也是豁出去了,拿手拍着桌子,大叫大嚷起来。 金老六只拿眼睛看着她,一个字也不说。金林氏拍了半日,无力地垂下手来,喘着粗气瞪着他,像要吃人。 金老六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字。 “过了午时,衙门便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