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听到
———— 报了仇又怎样,她和张寒,到底回不到当初了! 穆英说,穆家儿‘女’,为了报仇,付得起任何代价。。 这就是付出的代价吗?这个代价,太重,她承之不住。 一种刀锋般的冰冷和决绝,瞬息间攫住穆雪的意识,再强,再冷,她也是个‘女’人,被骄宠着长大的。 如果,一起逃出咸阳,一起到北夏,一起扶助夏侯云,任何危险,有张寒在,都能举重若轻。不到北夏,也可一起去西戎,有张寒在,任何邪祟,都会退避三舍。待数年之后,一起返回咸阳,一起刺杀仇人,便是死在一起,也是含着笑容的。 没有如果,时光不能倒转,就这样一种相思,两地煎熬吗? 树下,夏侯云捏着竹筒,徘徊着。 树上,穆雪僵化为木,心中一片痛并茫然。 燕明睿的呼喊传来,夏侯云把竹筒塞进袖子,留下一声深幽幽的叹息,走了。 穆雪从树上一跃而下,往詹事府去,去取冷珊冷瑚带来的金丝笼。一路行来,所遇到的人,无不恭敬行礼,尊称一声“太子妃”。少府出来的内‘侍’宫‘女’,无一不是人‘精’,分得很清太子之外,谁才是北宫之主。 穆雪脑子里很‘混’‘乱’,目光很散‘乱’,几乎是一路飘到詹事府,问及冷珊冷瑚带回的金丝笼,有内‘侍’指挂在冷总管的院子里。一进院子,便见廊下挂着一个熟悉的金丝鸟笼,笼中的鸽子看到穆雪,扇动翅膀,跳来跳去,咕咕咕叫起来。穆雪流下泪。喃喃唤“小灰”,摘下笼子即走。路过一排厢房,突听一声低呼: “殿下。你真想这样做?” 是燕明睿的声音。 夏侯云的声音:“本宫不可以这么做吗?本宫怎么可能娶秦人为妻,难不成你觉得。本宫真的喜欢她?本宫想要的,不过是她的才情,从没想过要她那个人!本宫这么做的确不够磊落,但是,对付非常之人,只能用非常之手段!” 燕明睿的声音:“你的意思,她会的,你都会了。用不着她了,所以,可以杀她了。我就说嘛,你这样的人,生来是为了那个最高的位子,怎么会为一个‘女’人动心。” 夏侯云的声音很冷:“本宫当然不会被一个‘女’人‘迷’了心智,更不会让一个秦人得意。秦夏之战,秦军灭夏军二十万众,牧民不敢南下牧马,武士不敢弯刀报怨。秦夏之间的仇恨,不可化解,秦人。永远是我们的敌人!对待敌人,不需要仁慈!” 燕明睿的声音:“殿下准备怎么做?” 夏侯云的声音:“本宫自有安排,她武功已经恢复,你们近不了她的身。见过猫捉老鼠吗,本宫是猫,那‘女’人就是本宫利爪下的老鼠,耍够了,再撕碎,一口一口吞掉!” 穆雪伤痛的心里只感到尖锐的刺痛。‘胸’腔里发出一声痛苦绝望的呻‘吟’,她用了所有的力量。压下刺入内心的那份痛楚,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息! 笼中的鸽子小灰扇了扇翅膀。扑棱一下。 “什么人?”夏侯云的声音,开‘门’的声音。 穆雪身形早已掠起,掠上屋顶,疾掠而去,不留半片衣影。 合欢殿。 紫蔷迎上来,看到金丝笼里的小灰,大惊:“少主,小灰!真是小灰吗,小灰怎么来了?” 穆雪吸了口气,挥退周围的内‘侍’宫‘女’:“阿紫,你一个人能进凤凰谷吗?” 紫蔷怔了怔,摇头:“奴婢不懂。” “那好。”穆雪再深呼吸,“你去找七哥,让他带你进凤凰谷,把白三白五带出来,并转告七哥,集合他的人马,收拾行装,三天后离开龙城。” “少主,”紫蔷大惊,“少主,出什么事了?” 穆雪仰头,望着‘阴’云渐起的天空,淡淡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阿紫,走吧,别让人瞧出来,见了七哥,别再回来,三天后,我去至乐园找你们。” “少主!”紫蔷急,“少主,奴婢这就去告诉七郎君,不过,奴婢还得回来,生死都得陪着少主!” 穆雪:“阿紫,我还得带着阿初他们,少一个人,少一个照顾,听话,留在七哥那儿。走吧,别让我下命令。” 紫蔷虽不明所以,却是心知自家少主再无转圜,擦了泪,深深一福,转身离去。 穆雪叫元元拿来少许麦谷绿豆,拎着金丝笼进了书房,放出小灰,取下它脚腕上的薄银管,慢慢地研墨。 流火的红‘色’,她和张寒沃盥焚香,共牢而食,合卺而酳,张寒说,他娶到她了,她说,她嫁给他了。 她和张寒,才是夫妻。 张寒!那个英俊之极的男人,似乎具有一种潜藏不‘露’的力量,静时如一头豹子,懒洋洋地睡在阳光中,动时又真如一头豹子,突然跃起向人冲击。他离奇坎坷的遭遇,剑尖舐血的经历,愤世嫉俗的情‘性’,都令穆雪感到震惊、憾动,而心驰神往。 张寒的父亲,名张勉,原是关东赵国的世族子弟。 在一次狩猎中,张勉对越族少‘女’白姬一见钟情,但张勉的母亲以白姬出身南蛮越族而竭力反对,张勉愤然离家,抛弃了显赫的家庭、骄奢的生活。白姬却冷淡地说,他们只见过一次,感情不能勉强,她很抱歉。 张勉太骄傲,承受不起这种失败,而张家,既是赵国朝堂重臣,又是王亲贵族,为了高高在上的不可侵犯的名誉,张家人将张勉的离家出走,说成暴病猝死,还煞有介事为他大出殡。 一夜间恍若隔世,张勉‘性’情大变,凭着一身绝顶武功,他无恶不作,几乎人神共愤,江湖送号万里独行客。 张勉认识张寒母亲的时候,正病得厉害,躲在一个破祠堂里,祠堂外下着大雨,张勉想,他快死了,死了也好,反正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有两个人进祠堂避雨,年长的先生治好了病得快死的张勉,年轻的‘女’孩成了他的妻子。 江湖上人人憎恨万里独行客,以杀之而后快,更以杀之而得扬名武林。 张勉夫妻因此居无定所,生活很清苦,也很快乐,很充实。 但是那些正义的侠士,四处追剿张勉。张勉只得带着妻子和三个儿子,一起逃向大海,希望在海岛上能够远离尘世的纷争。在途中,所谓正义的侠士截住了一家五口,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鬼哭狼嗥的血剑光,年幼的张寒,生生听着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叫,听着父亲犹如困兽的怒吼……夫妻二人,在风雨中相识,在风雨中永别。
张勉抱着张寒跳下悬崖,悬崖下是一条大河。父子俩躲过了那次追杀,张勉留下了终生的残废。荒凉的海岛上,残父稚子,相依为命。 张寒十四岁那年,张勉伤病发作,死了。张寒离开海岛,遍走诸侯国,找到父母离散的地方,想尽一切办法打听到,当年,他的母亲和双生弟弟,被侠士们当贼妻贼子,游街示众,并卖进教坊,一个武官趁机‘逼’张母做妾,张母为了两个儿子,被迫依从。侠士们本着斩草除根,和武官串谋,毒杀没到两岁的孩子,张母带着她的双生子,连夜亡命,走投无路,投河自尽。 张寒打探出当年参加追剿张勉的十九个侠士,凭着手中的一把剑,九九八十一天,血洗十九个江湖豪强,连一只‘鸡’也没留下。张寒赶到楚国的军营,寻着那个已做都尉的武官,灌他喝下专‘门’配制的酒,看着那武官整整两天,五内俱焚,腹痛如绞,最后化成一滩污水,随后放火烧了武官的营帐,斩楚将十二人,杀出楚营。 彼时,秦楚‘交’战,楚军不敌,趁夜后撤,张寒一动,楚营大‘乱’,秦军立即发起迅猛攻势,楚军大败,楚王被秦军俘。 此后的十年,金线袍,银丝甲,宝刀轻裘千金撒,青铜剑,骅骝马,美酒佳人走天涯。 直到,那年七夕,天鹅湖畔,张寒和穆雪因一声琴一声箫相遇。 穆雪撕下一角羊皮纸,提笔落字,卷起塞进薄银管,喂小灰吃食喝水,将薄银管系回脚腕,推开窗,再次抚‘摸’小灰光滑的羽‘毛’,双手一举,小灰振翼飞向空中。 guntang的泪水溢出眼角,蜿蜒流过穆雪冰凉惨白的脸庞。国殇,家破,人亡,剩下的只有怀疑、猜测、利用、欺骗! 筝声起,忽似雨打芭蕉,又似深山晨钟,至天风海涛,‘激’愤,又悲凉。 寒烟翠,风紧暮云垂。 荒滩古道,衰‘花’枯草,此意也萧萧。 千里江山人何处,望断斜阳归路。 酒冷诗缺,尤恨当时轻离别! 分手最怜孤影,到而今独对中天月明。 空追忆,几番提笔几番弃。 霜天漠漠,迢迢星河,怎堪情比秋云薄。 雨也濛濛,泪也濛濛,山盟海誓转头空! 灰‘色’的影子从空中掠过,詹事府院内的冷毅苍眉一皱,一粒铜豆疾‘射’而出,小灰翻滚着往下跌,冷毅腾身而起,抄起击昏的小灰,盯着薄银管,然后走进议事厅,‘交’给夏侯云。 夏侯云取出薄银管中的羊皮纸,看着那再熟悉不过的字迹,心一下子冰冷。 ——————————。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