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示好

    凌非虽然以往也去过几回慈寿宫面见太后，可是今日的意义却完全不同。在昨日郑淑仪以祝贺她病愈为由送来贺礼后，陆续又有一些宫中妃嫔遣了下人送礼，甚至包括好些低阶宫眷，其中大多她连名也不识得，或是名与人对不上号，只有极少她认得的，比如姜才人姜倾月、叶才人叶媚儿。记得中秋家宴那会，几乎还无人敢与她交谈，而仅仅月余，因了一道口谕，她就变成了一块炙手可热的香馍馍，这种一忽然之间被关注的感觉让她很是别扭。

    如果可能，她还真想再装病一回，但也只是想想罢了，她可不希望被冠以抗旨不尊的罪名而小命呜呼。一早起了就梳妆打扮，皇妃的一身常服，佩饰不多却也精致庄重。为了内敛不显铺张，她带上的侍从也仅仅秋绾、白露，还有连喜，以及小青子。

    昨日，梁节安宣完了口谕，便把小青子留在了逸云宫正式当差，却并未分派他任何头衔职务，只说逸云宫的内侍多是些无品小黄门，宫内行事往来有诸多不便，小青子虽说只是个从九品的内侍高班，但跟随在他身边学习了许久，熟悉宫里的规矩，也算在各处混了个脸熟，日后遣他跑腿办事，还是用的上的。

    不用说，这自然也是皇帝的意思了，虽不知小青子是否是皇帝直接指派的，但他留在凌非身边服侍的意义已经不言而喻了。也因如此，张氏甚至银烛、白露对待小青子的态度都有些略微的不一样了，不过小青子似乎浑然不觉，依然是原来那副爱耍宝逗乐的样子，也不在乎凌非没有分派他任何头衔、与那些无品小黄门同样使唤。

    小青子倒确实如梁节安所言，对宫内情形较为熟悉，凌非此次前往慈寿宫，便是在小青子的引领下，直接步行穿过了慈寿宫花园。虽慈寿宫花园与逸云宫仅仅两墙之隔，但这还是凌非第一回进得慈寿宫花园，她忍不住边走边四下张望，并非因花园的景致美轮美奂而流连，却是思及张章往来逸云宫的密道另一头正是在这慈寿宫花园里，只是不知入口在哪处，唯一知晓张章已经离开了，凌非也从未试探着进入密道。这条密道对于想出逃的凌非并无作用，而张章也不在宫里了，不知到下一次被人发现使用，又要经历多少个春秋了，也许就永远的沉寂下去了。

    凌非还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中，就听到身后的秋绾发出一声小声的惊呼，她这才注意到，一行人已经通过了花园，慈寿宫正门便近在眼前了。只是，慈寿宫宫门并无异样，甬道上往来的宫人或是同样前来晨省的妃嫔也属常情，可秋绾的那一声惊呼，实在有些太不平常了。

    “秋绾？”

    “帝姬恕罪！奴婢唐突了。淑仪自然也要往慈寿宫晨省，奴婢……”

    “淑仪？”没等秋绾继续请罪的话说完，凌非也顾不上她了，扭转了视线，在周围细细望了望，好不容易才注意到，就在慈寿宫正门外，一身杏黄、石青色配上少量金饰白玉的郑淑仪正带着黛墨与彩馨站着，没有进去的样子，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今儿淑仪的这身素净打扮，仿若邻家女孩一般，令凌非有些不敢相认了，也难怪之前她压根没有留意到。再走近几步，就见连淑仪的神情，都少了几分张狂，只是在嘴角眼角的细微处，抹不去已入了骨髓的倨傲。

    凌非不禁想起昨日的事来，只觉淑仪这连番行为极为反常，令人在困惑的同时，更加多了不安之感，总觉得淑仪此举定有原因，像是在谋划着什么。原本凌非也想到过，晨省定会遇到淑仪，只不过在众目睽睽之下，淑仪便也翻不起天来，可没想到，她们今日的碰面，居然如此之早。对此，凌非唯恐避之不及，可是慈寿宫又不得不入，只能希望淑仪没有留意到她。

    只是，那郑淑仪显然也见到了凌非一行的出现，非但没有像平日傲慢的目中无人，反而略微上前了两步，向是迎出一般。凌非与她仅剩几步只遥，就算想掉头避开，都已来不及了，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在外人看来，她们二人便是有意走到一块儿相见的。非但如此，淑仪破天荒的主动给凌非请安，神情也努力的表现出和颜悦色，这却让凌非不仅毫无受用之感，更觉心惊。

    “谨妃meimei多日不见，果然气色大好，jiejie这悬着的一颗心也便可以放下了；看来逸云宫可真是个养人的地方，也难怪meimei钟情于那儿了。”郑淑仪见凌非对于她的出现表现的有些冷淡，除了一句“淑仪无需多礼”外再无它话，她便主动攀谈了起来，只是话语里jiejiemeimei的，偏偏要把位份高的谨妃说小了自己一成，掩不住那骨子里的盛气凌人。

    凌非不知这像变了个人似的郑淑仪有何阴谋，但知此时针锋相对并没有任何益处，万一闹僵了，郑淑仪脾性发作，在太后面前，她凌非也讨不着好，这可是她第一回晨省，可不能再引起各方瞩目了！

    于是，这进入慈寿宫到萱瑞殿的一路上，凌非不得不敷衍的应付着郑淑仪的滔滔不绝，至多只能加快步子，尽量减少她们单独相处的时间。感觉的出，郑淑仪如此卖乖讨好，确实难得，再加上凌非只是应声却少谈论，因而时常出现短暂的冷场，不得不言及天气或是慈寿宫的花草。不过凌非的冷淡倒没有端着谨妃的架子，反而像是年幼的些畏惧与小心，对于郑淑仪说什么她都只管答应像是不敢反驳，适当的示弱，总算让郑淑仪越来越难看的面色回暖了几分。当熬到了萱瑞殿时，就连淑仪的神情也有了一分轻松。

    萱瑞殿里，已有不少妃嫔宫眷已然到了，依着位份或坐或站罗列两侧，就算她们所带的侍从此刻都在萱瑞殿外候着，原本空荡的殿内正明见，都显得有些拥挤了。中秋夜宴时，终归还有极多的宫婢内侍等穿梭往来，或是各位主子带着多名下人服侍，妃嫔的数量上总难以估计，这一回，去除了水分，虽周元皇帝身边有品级的妃嫔并不多，但美人佳丽却着实不少，其实还有些连御侍一类位份都未排上的并无晨省资格因而没有前来，再想到太后还曾提起过采选，凌非不禁在心中咋舌，只怕不用多久，所谓**三千佳丽，都不会是虚数了。

    由于凌非与郑淑仪前后仅间隔一两步进入萱瑞殿，郑淑仪又刻意展现出谈笑风生的样子，落在众人眼中，各人面上都有不同惊诧或是了然，由其是些站在最末的红霞帔、紫霞帔等，纷纷在行礼之后小声交头接耳。

    凌非很是无奈，却也无法，更不想越描越黑。

    位于上首的太后以及她身旁的皇后，倒像是没有留意到这点，或是对此毫不在意似的，太后几乎没有抬眼看过她俩，皇后则是一如既往的面带和善的微笑。

    行到了近前，凌非规矩的给太后以及皇后行礼请安，郑淑仪亦同声附和，太后这才略微翻了翻眼皮瞧了她们一眼，点了点头也就算是应了；皇后温言软语的关怀了一二句，又道：“谨妃与淑仪年岁相仿，能冰释前嫌，多多亲近也是好的，性子里互取了长处，更是美事。”

    两人都道“尊皇后教诲”，凌非便在皇后的示意下，入座了下方已经设好的妃子座位，这却让郑淑仪一时有些措手不及，片刻孤零零的愣在了大殿中央。按着常理，凡是前来晨省的妃嫔宫眷无不要变着法子奉承太后一句，寄希望讨了太后的欢喜，在不济也好引起太后的关注，尤其是凌非还是头一回晨省，郑淑仪自然认为凌非有所准备，可没想到凌非仅仅请安了一声便匆匆退下了。

    郑淑仪被剩下的很是尴尬，面色不佳，眼底闪过一抹阴鸷，瞟了一眼凌非瘦小的身型，这才想起凌非的怯懦与年幼，似乎之前的行为也便情有可原了，这才神色稍缓，藏下了轻蔑。

    不过，她并没有随之退下，就算一人立于众目之下，片刻尴尬也只是因事出预料之外，按她的性子又怎么可能怯场，而且今日她是有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