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痛与恨挣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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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欣一家人站在张亮家的门口，看着外面白绫斜挂，屋内狼籍的地面和墙上脱落的泥巴。而站在屋外的张亮却没有穿孝衣，只是穿了一身嫩绿的衣服看着那屋里静静放着的棺材。

    走进屋里，便觉得一阵冷风迎面扑来，淡淡的檀香让整个屋又柔和起来。张亮木然的看了林欣他们一眼，便又静静的盯着棺木，从他的脸上林欣并没有看到伤心或者愤怒，有的就只是木然，好象眼前死的不是自己的母亲，而是陌生人一样的感觉。

    “节哀顺便！”林氏代表林家向张亮表达了哀意，便想带着他们回家，毕竟这是他的家事，自己这一家人也不好插手。

    “伯母，能不能让林欣留下来陪陪我，我想要找个人说说话。”张亮突然开口，要将林欣留下。

    林氏有些为难，毕竟林欣还这么小，如果留在这里的话说不定会受到惊吓。但这孩子又好不容易开口了，林氏有些摇摆不定。

    “娘，我留在这里陪他吧，你们先回去，等过一会儿我就会回来的。”林欣笑着看了林氏一眼，回答。

    林氏最终还是没敌过自己的心软，答应了张亮。等林氏一行人离开后，张亮便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林欣将门关上坐到张亮的身旁，等着他开口说话。

    “这件衣服漂亮吧，这可是我珍藏最久的衣服了。”张亮扯了扯他身上的衣服，嘴角掀起一抹细微的嘲笑。

    林欣仔细的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做工很精细，而且绣工还十分厉害。“嗯，很漂亮，谁给你的。”

    “还有谁给我的，当然是我母亲。这件衣服她绣了八年了，整整八年。而就在昨天她终于把这件衣服给绣好了，亲手交到了我手上。她嘱咐我今天一定要穿这件衣服，因为她最喜欢的就是嫩绿色。”张亮盯着堂中央那淡淡的烛火似乎出了神。

    “你早就知道她会有这样的结果吗？你为什么不去劝呢，或许她会愿意留下来，与你在一起，毕竟你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林欣还是问了这样一句话，她也明白或许这是个蠢问题。

    张亮笑了一下，站起身走到棺木面前，轻轻的用手掌摩挲着，神情似乎特别温柔。“她不会因为我而留下的，因为我求过她，求过她很多次了。或许应该说，她恨我，她根本就不想生下我，如果不是因为父亲逼她的话，她早就带着我一起走了。”

    林欣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难道接下来就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吗？“你父亲不是不爱你母亲吗？为什么会因为她怀孕而逼她呢！我原本还以为是你父亲虐待她，所以才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张亮抬头看着堂上那笑得十分温婉的女子，虽然脸上已经有了皱纹，但依然还是没有掩盖她年轻时候的美丽。

    “我父亲其实很爱我母亲，但我母亲却是个骄傲到骨子里的人，她是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虽然家道中落。但也丝毫没有放弃她的尊严，或者应该说她依然没有觉悟这世上的残酷。她被迫嫁给我父亲，又生下了我，自然对我和我父亲恨之入骨，她觉得是我们剥夺了她的幸福。其实她不知道，她在家破人亡之际就已经没有了幸福，这些年，父亲虽然没有经常来看他，但也留了很多银两在这里。在这里不能说是锦衣玉食，但至少也是衣食无忧，但她还是没能释怀，她依然想要维持她那骄傲，作为一个名门闺秀的骄傲。我真的不懂，父亲为什么会纵容她这么久，让她天真的以为这世界只要她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呢？”张亮说出的这番话，真的是让林欣有些目瞪口呆了，原本以为他的母亲是个可怜人，但到头来可怜的人却是他和他的父亲。

    在这几年里，他们父子都为这个女人构造了一个美丽的梦，而那个女人他一直生活在梦里，不愿意醒来。而醒来的契机，居然是要张三麻死，如果他死了那么给予她梦的颜色的人也会消失，而她也会醒来。

    从生到死，她都坚守着只要他死了，那么她也跟着他死，或许是因为她的骄傲吧，虽然她不曾承认过他是她的丈夫，但事实上他就是她的丈夫，所以她要为他守住清白。

    “如果真是你所说的这样的话，那她根本就不必寻死呀。如果真的想维持她的骄傲，她大可选择活下去。”

    “呵呵……她怎么可能选择活下来呢？因为她一直都要做一个能够立贞洁牌坊的人，她选择死是因为她没有信心能够坚守那份信念，所以她选择了死。她的死不是因为她想解脱，而因为她想保住她的骄傲。”张亮温柔的表情变得狰狞。

    “那你的父亲，你为什么要答应我的要求，而把你父亲告上县衙呢！你既然不是真的恨他，那你就不应该会这样做啊！”林欣有些不解他当时的举动，当初是他装得太像，还是因为自己看走了眼呢。

    “就算他是我父亲，但我依然恨他，就算他做那些事是为了母亲，但我还是恨他。因为他们所做的事都是为了对方，而我则是生存在他们夹缝里的一只蚂蚁。我把他告上县衙，也是保了他一命。现在他被发配边疆，母亲死的消息就传不过去了，而他也可以抱着他那个所谓的梦想活到老。因为他至死至终都认为母亲会回头，有一天一定会喜欢上他。”张亮的嘴角一直挂着嘲讽的笑，放在棺木上的手也缓缓握紧。

    “逝者已逝，希望你也不要太过于执着于过去，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想想你的母亲吧，一辈子的执着到了什么？而你的父亲又得到了什么呢？”林欣留下这一句话，便离开屋子，只留下他一个人在那里思索。

    三天之后，张亮没有任何人告别便走了，他母亲的遗体是他自己火化的，所以并没有请人帮忙，林家人里或许就数林氏比较失落吧，原以为张亮会到这里来告别，到时候她也好安慰安慰他。

    生活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鸡鸣则起日落则栖，林欣的绣工已经越来越厉害，林氏第一次将她绣的东西拿出去买的时候，居然比她绣的买得钱还多，至此，林氏拿的绣品一般都是林欣再绣。

    这一天，有一位客人敲响了林欣的家门，而开门一看竟然是东方溯。林欣瞧了他一眼，看到他眼里的兴奋和满脸红光还有他手里提的礼物，便知道自己说的办法有效了，要不然这人也不会这么兴冲冲的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