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言情小说 - 大魏逸闻录在线阅读 - 第二十六章 试探(一)

第二十六章 试探(一)

    日子忽忽地过去两个月,这一日,秦珂方起身,就听小青在外头惊呼了一声,待她撩起帘子来,只见院子中银装素裹,原是夜里下了好一场大雪。

    昙香翻出前些日子晒过的蜜腊黄折枝牡丹棉披风替她系上,打着伞,就与她一道去红裳的屋里用早膳。

    林晃半月前就同大军一道去了西疆。秦珂进了正屋时,红裳还在西间卧室里,她被屋里的暖气熏了熏,鼻子就有些痒,忍不住侧头掩鼻打了两个喷嚏。

    红裳听见声音出来,见她鼻头红红的,两只眼睛也是泪汪汪的,穿着一件浅紫色柿蒂纹的对襟小袄,下边是一条白绫棉裙,俏生生地立在那儿,显见的个子高了不少。近日红裳自己难免担心林晃,再者快进腊月,各地的庄子开始往上交账簿子,事情就陡然多了起来。秦珂除了去女学,就日日陪在她身边,今日这么仔细一瞧才注意到秦珂前些日子养的圆润的脸颊又瘦了下去,前头的额发覆在眉上,就显得下巴愈发尖了。

    红裳上前拉她在桌边坐下,握了握她有些冰的手,就有些心疼地责怪她,“在外头走怎么也不捧着手炉。”又看她身上解下的披风,道,“看这天铁灰铁灰的,怕是呆会儿还要下雪珠子,棉披风虽暖和,可不挡水,雪珠子一落就浸湿了,倒凉了。”又叫昙香,“回头再将那件大红羽纱面的小鹤氅包上放在车厢里带着。”又让秦珂去学里将手炉脚炉带好了。

    秦珂笑道,“也没有什么。学里也没有人特特带着手炉,屋子里头人多,案几下头备了脚炉,又有炭盆熏着,手里抓只笔练练字,不一会儿的功夫手心就烫烫的了。”

    红裳又问了问近日学里的情况,又看着她吃下一个馒头,那边黄杏就来回道,南州庄子上来了一对主事儿的夫妻,红裳只得将秦珂打发了去上学,带着黄杏匆匆往处事的花厅去了。

    在女学门口下了车,天空果然飘起了雪,这几日因为红裳顾不着她,都是昙香跟着来送她上学。昙香替她打起伞来,瞧着外头雪势欲大,便让她自己拿着伞,回身取了小鹤氅替她披上,又在鹤氅下替她将棉披风解下还折好收回车厢里。

    “姑娘将兜帽带上,仔细风吹了脑袋。”昙香替她整了整衣服,接过伞,主仆两个脚步匆匆地往乙苑走。

    雪下得急,今早上还未有人来得及扫干净,只清出一条窄窄的小道来,道边的枯枝不经北风呜呜的吹,簌簌地往下掉雪渣子。

    乙苑的教室在小渚上,周围的湖水都给冻住了,从自然条件上来说冬天不占便宜,可正因为如此,乙苑的地下才铺了地热,毯子换得厚厚的,教室里共燃了八盆旺旺的炭盆,真个温暖如春,怕是端盆花进了乙苑教室也要叫这温度给暖开花了。

    能进得女学的,哪怕不是贵女,也是家中的娇娇女,这时候乙苑的东西两厢就派了用场。冬天条件苛刻,也不再限进学的小娘子不准带丫鬟了,小娘子们在正厅念书,丫鬟们就在东西厢等着。

    昙香手中的包袱就是她今天等秦珂散学时要做的活计,她收了伞,替秦珂解下鹤氅,看她进了教室,就转身就进了西厢,坐在这几****常坐的位置上。

    她的绣活不是顶好,不过基本功扎实,做鞋子还是不错的,此时她做得就是秦珂在房间里穿的眠鞋。也无甚花纹,只不过底纳得厚厚的,鞋面用两层布,中间填了棉花,再用细细的网格线勒住,既不臃肿又暖和。

    她已做好了一只,正细细地做另一只的鞋面,便察觉到有人在她身边坐下,似乎在打量自己,不由住了手上的针线,抬眼瞧了一眼。

    是个穿着柳绿色杭绸小袄,年约十六七岁的丫鬟,见到昙香看她,就抿嘴朝她一笑,眉眼间颇见秀丽,她拿起昙香放在一边的一只眠鞋瞧了瞧,笑着问道,“meimei做得是什么鞋呀,样子倒新颖。”

    昙香也没在意,道,“这也是从南边传来的睡鞋,鞋后头的帮子略低些,夜里头起夜趿着方便。”

    其实是昙香小时候的家乡山里男人女人经常穿的鞋子,乡下人的茅厕不过是一个圆坑上头搭着木头做的架子,外围在搭一间草棚子,如此没遮没拦,气味就不好,因此离屋子都有一些距离,夏天起夜有趿拉板儿,到了冬天趿拉板儿嫌冷,大夜里又舍不得点灯,摸黑穿鞋实在不方便,就有人琢磨出这棉的“趿拉板儿”来,还给取了个雅名儿叫“眠鞋”。

    只不过不能和昙香手中的做工相比,山沟沟里哪有闲钱往里头填棉花?

    秦珂嫌弃冬天屋里穿靴子雾燥,穿绣鞋脚又冷,上床下床不方便,昙香便想起小时候的眠鞋来。

    那丫鬟拿着鞋就赞了几声针脚细密,想得巧之类,昙香听听就过去了,除了这些,其实也没什么好赞的了,因为昙香一点花纹都没往上绣,怕做出来不好看秦珂不愿穿,特意找的雨过天青色织暗花竹叶纹的缎子做最上头一层鞋面,网格都是用银线勾勒的。

    “说是南边传来的,是有多南边?”那丫鬟掩嘴一笑,“不怕你笑话,我都没听说过呢,你说给我听听,好让我长长知识。”

    昙香心下一动,不由低头装作咬线,微微眯了眯眼。这丫鬟眉眼太灵活了,十足十的聪明相,这一上来就十分的自来熟,若是为了这鞋子的新奇,打听了做法就是,何必非要听这鞋子从哪里传来的呢?

    心里拿定注意,昙香团了团手中的线头,微笑道,“哎呀,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了,这从南边传来的,自然是慢慢传过来的,一个地方接着一个地方,这最南边的南梧也是南边,南州也是南边,临近的天水也是南边,现在你坐着的位置也是我南边呢!”你自来熟,我也自来熟,你装作打趣,我便装作调侃呗。

    那丫鬟勾起的嘴角微不可见的僵了僵,一时没了话。昙香也不尴尬,继续慢悠悠地做她的活计,仿佛没和她说过话似的,那丫鬟又坐了一会儿,只得道,“哎呀,约莫快下课了,我家姑娘该要找我了!”

    昙香眼角的余光见她抄起墙角斜倚着的伞出了门,眉毛微微一皱。可再想却也想不出个头绪来,更何况一点线索也没有的事,只得将那丫鬟的样子默默记在心里。

    这时,院子里突然喧嚣起来,原来是下课了。

    雪停了。庭院里没有人走,地面上覆了了厚厚松松的一层雪,十分白净可爱,有小娘子忍不住,蹲在台阶下,伸出手去抓了一把,却又被刚刚抓到手里的雪给冻了一下,一抖又扔了出去,却不小心砸到了别人身上,这一下子一发不可收拾,游廊里顿时响起一片惊叫打闹声,你抓了一把扔我,我舀了一团扔你。

    昙香刚出东厢就被一团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雪团砸了衣角,她用手掸了掸,忙在满游廊里的小娘子里寻找秦珂,没找到,刚刚松了一口气,转过游廊就发现,她家小祖宗也不怕冷了,手里毫无遮挡地团了一把雪与她身边一个脸蛋圆圆的娇憨小娘子躲在廊柱后头在回廊的廊沿上堆小雪人。

    “姑娘,娘子出门前怎么叮嘱的?生怕你淋了雪,备用的衣衫都带了好几套。”秦珂拖着她往屋角站定,自己挡住外头,小心不让四处乱飞的雪团砸到她,将她一双冰冻的小手放到手里不停地揉搓着,嘴里忍不住数落,“你倒好,主动往雪堆里凑,你看看,”她用手摸了摸她的衣袖,急道,“都湿了,赶紧将袄子换下来。”又问,“靴子湿没湿?”

    秦珂的脸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不过看起来却还带着几分兴奋,“不妨事,手摸了雪团子现在烫烫的呢!”

    正说着,叫风一吹,从袖子里蹿进去,带着袖口上的冷湿气,让她打了个寒颤。

    自己忍不住咧嘴笑了,“刚说了无妨,现在就打嘴了。”

    昙香又气又急又是好笑。捂着她的手将她拖到东厢里,东厢一角早围了一圈布幔由那些湿了衣衫的小娘子换衣裳,昙香替她换上一件干净的袄子,连下头湿了裙裾的棉裙也换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靴子里,果然干干的,这才罢了。

    一切妥当,昙香便觑了空子将刚刚的事情说给了秦珂听,她一向知道自己这个主子年纪小,有时候还有些贪玩,不过主意却大得很。

    “不过是件眉眼间的官司,全凭猜测,也拿不准儿人家什么意思,指不定只是真的想听听趣事儿。”秦珂想了想,又问道,“这满院子的丫鬟,可有看见她?”

    昙香摇了摇头,“奴婢一直记着呢,也没瞧见,我看她出门时拿了一把伞,多半不是这个院里头的。”这院子屋和屋之间连着游廊,若是真的这个院子里的姑娘找,是无需打伞的。这样一来,倒显得她有些特意了,意味深长了。

    “那就是甲苑的了?”

    秦珂觉得十分不解。她抬眼仔细瞧了瞧昙香。柳叶弯眉,秋水剪瞳,是挺漂亮的,可是漂亮的丫鬟也不少,她刚刚在屋子中就瞧见几个,为何会试探昙香呢?

    她想了想,低声问道,“会不会是……宫中……?”

    她话说得含含糊糊,不过不妨碍昙香听懂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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