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愈演愈烈
太太捏起两指轻轻一弹,便将乐以珍的怨屈弹到九霄。乐以珍终于领略了传说中的老太太的强势作风。 她看着老太太心疼地打量着她的眼神,没来由地一阵胆寒。曾经这种关切与爱护是她在怀府之中安然度日的凭恃,可如今老太太的这种关爱却让她如坐针毡。 她被老太太扯着手,摁在身边坐下后,听老太太嗔怪道:“以后可不能让你独自出门了,你可真是个招惹是非的孩子,只这一次出门身边没跟人,就屡屡出状况。后山坡上的那片鬼林,连常年在那里打柴的樵夫都不敢进,你居然一个人就闯了进去。吓着了吧?昨晚上在哪里住的?冻着没有呀?” 乐以珍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回道:“刚开始有些慌张,幸得一位老婆婆相救,昨晚睡在恩人那里,没有受罪。让老太太忧心,是珍儿的不对。” 老太太笑哈哈地拍着她的手:“说这些做什么?人回来就好!你说的恩人…怎么不请她到庵里来坐坐?我们也该好好谢过人家。” “那位婆婆离群索居多年,不太喜欢见生人,将我送至后山门外,就离开了。我已经跟老爷说过了,给她送些米面用度,就算是谢过她了。”不知道怎么的,乐以珍本能地不愿意跟老太太探讨那位老婆婆的事。 老太太也不甚介意这件事,只是“嗯”了一声,嘱咐乐以珍:“以后自己千万小心,一个女人家不要自己东游西逛的。” “是。”乐以珍机械地应了一声,抬头去看沈夫人,只见她一脸的茫然,完全搞不清状况的样子。乐以珍叹了一口气,她昨天在林中盲目地瞎转时,还在猜疑这事到底有没有沈夫人的份儿,如今看来她竟真的不知情。 看她的迷惑神情,她在心里应该是有疑问的,只不过她一向顺从老太太,既然老太太已经对事情做了总结,她不好再提出异议。 结果沈夫人没坐一会儿,就被老太太打发到前头陪客人去了。老太太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后,肃下脸来对乐以珍说道:“今儿早晨弘儿直接闹到他姑妈那里去了,如果远驹去找,我也不说什么了,弘儿去问这件事,岂不奇怪?” 乐以珍万没想到她先说的是这个,她这可是要先发制人了! “老太太。姑奶奶天天在府里呆着。我都能撞见地事。保不齐就会有别地人撞见。因此二少爷知道些什么。也属正常。老太太要想知道原由。自可以将二少爷找来问。你们祖孙情谊。他没有不告诉您地道理。我即便想找一个靠山。那也该是老爷。可是我连老爷都没说地事。老太太觉得我那么愚笨。会去向二少爷求助吗?” 老太太听她这样说。转了语气:“我也不是要怪你。我是担心弘儿。成了亲有媳妇地人了。心也不在自己媳妇身上。你以后见了他。言行要当心。千万别把他引到岔路上去。” 乐以珍对这位老太太真是五体投地了!进入正题之前。先将对方地气焰打压下去。这是多么高明地谈判技巧! 于是乐以珍决定不接她关于怀明弘地话题。直接说道:“老太太。这里没有别人。珍儿有几句不能不说。这几天发生地所有事情。老太太心里明镜似地!我并非有意撞破姑奶奶地事情。怀亮地死也与我无关。姑奶奶如此三番两次地害我性命。老太太身为一家之主。是不是应该有个处断?否则我们怀府地家规岂不是个摆设?” 老太太动了一下嘴唇。叹息一声。说道:“我已经把她送回祖宅了。她再想起什么风浪。也是不可能地事情了。虽然我也觉得这事挺对不住你。万幸你没事。好好地坐在这里跟我说话…从我身上掉下来地rou。我总不好去掐死她。你只管放心。以后好好地跟远驹过日子。我不会亏待你地。” 乐以珍咬了咬嘴唇。心知此时在老太太这里是讨不到一个说法地。便起身说道:“珍儿明白了。谢谢老太太秉公决断。我这两天折腾得有些累。想回房歇息一下。请恕珍儿告退。” 她出了老太太的屋子,心里窝着一口气,直奔自己的房间而去。半路上一个小尼姑闷着头张皇失措地冲过来,直接撞到了乐以珍的身上。 若是平时,乐以珍会扶住她,一笑了之。可此时她心里烦得像塞了一团乱麻,脾气就有些不好,皱着眉头吼一句:“怎么走路的?横冲直撞的…” 那小尼姑抬头看是乐以珍,一叠声地道歉:“姨娘对不起,小尼不是故意的…” 乐以珍留意到小尼姑声音颤得厉害,仔细一瞧,见她脸色刷白,额头冒着细汗,涕泪满面的样子。乐以珍心里疑惑,今天是怀明弘的好日子,按理除了她这个不走运的倒霉鬼之外,其他人都应该是喜气洋洋的,怎么这个小尼姑像是被鬼追 。 “小师傅…你这是怎么了?”她顺口问了一句。 那小尼姑显然已经被吓得心智错乱,一边哭一边仍是道歉:“小尼真不是故意的,刚刚在那边看到井里捞上来一个人,实在是太吓人了…” “有人投井?”乐以珍想起自己要怀远驹封住山门的事,心里咯登一下子。 “不知道…好像是…慧南师姐…我不敢看…呜呜…”小尼姑越说越害怕,一下子瘫坐到地上,哭了起来。 乐以珍也管不了她了,顺着她来的方向奔去,没跑出多远,就看到一口井边围着一群人,吵闹着拖了一个什么东西往外走。 乐以珍追过去,看清那几个人正拖着的是一领卷起来的席子,一端捆扎得紧紧的,而另一端则松散开来,有一截青灰的尼姑袍从里面露了出来。 她来不及多想,冲过去拦下那几个人,蹲下身来伸手扒开那领席子,一个泡成浮囊的秃脑袋从卷席里耷拉出来,让水发得已经看不清五官了,连下巴上那颗痣也跟着一起涨发了起来,在泡白的脸上大得让人触目惊心。 不用再分辨了,乐以珍清清楚楚地记着那颗痣!那颗已经不像人类的脑袋软软地拖垂在地上,重重的死亡气息和关于此人惨死的遐想让乐以珍深受刺激。她浑身的汗毛孔“刷”地张开,涔涔地冒出冷汗来,胃里一阵抽紧,赶紧蹲到一边,剧烈地干呕起来。 一个秘密毁掉了三条性命!若不是她幸运地遇到了林中老婆婆,第三个丢掉性命的兴许就是她!她想起了怀静雪那天怨毒的眼神,想起了老太太那张冷厉的脸,她的胃抽得越发厉害,直吐得她头一阵一阵地发晕,眼前金星乱闪。这时,旁边有人上来抱着她的肩,在她的后背上轻轻地抚拍着。 好一会儿,她终于止住了呕吐,捂着抽痛的胃转过头去,看到怀远驹那张忧心的面孔近在眼前。这张曾经让她惊惧怕见的面孔,此时出现在她面前,真是给了她莫大的安慰。她不可抑制地从内心对眼前这个人产生了强大的依赖感,双腿一软,就靠在了他的身上。
怀远驹将乐以珍抱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回头对怀禄吩咐了几句,便搀扶着乐以珍往他的房间走去。乐以珍一时无法从刚才强烈的视觉和心理刺激中恢复过来,从西院到东院这一路,她只是机械地挪着脚步,神情木然。 直到进了怀远驹的房间,被怀远驹安置到床上靠住,她才转动了一下眼球,唤了一声:“老爷…”两滴眼泪应声而落。 怀远驹拿过一条巾子,给她擦了擦眼泪:“事到如今,你还打算再隐瞒下去吗?非要我费时费力地去查出来吗?咱们是夫…在这个家里,你如果不能相信我,还能相信谁去?” 乐以珍心知自己再想息事宁人,已经是不能了。她一味的隐忍下去,只会让怀静雪和老太太认为她软弱可欺,如果事情再有个什么变故,保不齐下个从井里捞出来的人就是她! 她只垂首沉吟片刻,便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怀远驹听罢,眼睛喷出激愤的火焰来,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哼!凡是我珍惜的东西,她通通都要给毁掉!还当我是二十年前的那个半大小子吗?!” 说完,他也不跟乐以珍打招呼,只管“腾”地站起身来,冲出屋去。 乐以珍愣怔了片刻,回味刚才怀远驹那突然烧起来的旺盛怒火,好像不单纯来自她此次遇害。她虽然希望怀远驹能够给她以庇护,可是她看着怀远驹像一条喷火龙一样冲了出去,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于是她从下了床,追出屋去,却哪里还有怀远驹的身影。她想了想,出门往东院赶去。 来到老太太的屋外,她还没有伸手去推门,就听到屋里爆发出一阵吵闹声。 “我也心疼珍儿,我没有想害她!静雪是我闺女,难道让我看着她被浸猪笼吗?” “娘没有想害珍儿,那她怎么前天被人掐,昨天又被人引到鬼林里去?这次上山本来没有她的份儿,不是娘一力坚持,非要带上她不可的吗?” “我一片好心带她出来散散心,竟成了你冤枉我的证据吗?我要想害她,还用带她上山这么麻烦吗?” “静雪今天早晨就离开庵里了,可是那个慧南小尼姑却是刚刚被投的井,除了娘这样聪明的人,还有谁会下手这么快?” “你还知道叫我一声娘?你这样鬼吼乱叫的,还当我是你的娘吗?你以为自己现在是怀氏当家人,尾巴就翘起来了吗?你别忘了你的小尾巴仍然攥在我手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