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怨气
梁嬷嬷又流着泪,将周思文兄妹在周家堡的事说了一些。 “倒没想到她是个有福气的,先是被潘大师看中,后又得了首阳王世子夫人的青眼……连带着给思文也解了祸。”王氏听的心惊rou跳,竟不知道这两兄妹是幸还是不幸。 仓氏的情绪也是极大的波动了一下午,此刻竟觉得有些累人。靠在软榻上歇了一会儿,她才平静的说道:“自古福祸相依,他们吃了那么多苦,老天爷总要给些补偿才是。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总不会总是吃亏,更不会总是享福。” 她顿了顿,微微有些浑浊的将眼闭了闭:“现在也只能期望着她把亏都吃在前头,后面只等着享福就是。” 王氏点了点头。 梁嬷嬷更是双手合十,在心里给周思文兄妹祷告了一会儿。 “那母亲觉得,弟妹那边该怎么处理?”王氏突然又问道:“是安抚还是惩罚,母亲给媳妇一点章程。” 虽然周言绣言行举止暴戾的过分,但对方也丢了一个孩子。这样的惩罚对一个女人来说已经是极残忍的一件事了。仓氏年老心善,若是她不提,对方也许就不说了。 仓氏哀声叹了一口气。郁家只出嫡子,是以子嗣不丰。对于周言绣肚子里的孩子,她也心痛的很。但是想想对方做出的事情…… “明明是母亲做下的孽,却要孩子去偿还。”这件事让她想到了郁小仙和周思敏,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她。这事还是等老太爷回来了再说吧。” 事关郁家子嗣,她不能不和老爷子提一提。 王氏听了,这才心安的闭了嘴。周言绣敢对自己儿子下手,她如何能心软的放过她。这事如果只是老太太知晓处理,基本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会对周言绣造成什么伤害。 但是老爷子若是知道了…… 王氏摇了摇头,她就没看清过公公。 “对了,你家半夏如今也有十多岁了吧?有没有看中的姑娘?”老太太只是哀伤了一会儿。便又和梁嬷嬷攀谈起来:“你长年的呆在安溪,我也没机会给你安排。如今你既然要在京里头养老了,小辈们的婚事到底要先忙起来了。” 人到暮年,最想的还不是那儿孙绕膝的幸福?梁嬷嬷身子虚。说不准哪天就闭了眼醒不过来了。若是早些安排她的孙子,让她看到重孙的出生,也就不枉在这世上走过一遭了。 “老太太真是了解奴婢。”方才还是一脸哀色的梁嬷嬷,一提到这事整个人都好似活了过来,兴奋的说道:“半夏那小子比少爷还要大一点儿,却整日里东磂西逛的没个正形儿。奴婢之前为了这不争气的孙子也是愁得睡不着,却不料这段日子……”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脸上露出的笑容很有些奇怪。 又是欣慰又是满意,好似还夹杂了一点点猥琐。 难得看到身边人这般样子的仓氏顿时就好奇了。 “你这老货,说话就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的是从哪里学来的坏习惯?”她不满的骂道:“半夏到底怎么了?你是成心要老婆子着急是吗?” 梁嬷嬷听到仓氏骂她,心里也不在意。但是面上却立刻收了笑容,慢慢道:“老太太您别急啊。奴婢这不是觉得半夏那小子好玩嘛。” 见到仓氏又要瞪她,她心知废话多了,忙又道:“之前奴婢身子不好。表小姐体谅奴婢就把她身边伺候的牡丹和百合送来服侍奴婢了。奴婢那时候惶恐啊,却也知道这是表小姐的一片心意,拒绝不了了便只给她们派了一些简单的活计。重活粗活还是半夏那臭小子干的。谁知这一来二去的,那臭小子就看上牡丹了。” 瞥眼看到王氏皱了皱眉,梁嬷嬷忙又道:“不过主子也不必担心。半夏那小子虽然起了这贼心思,却到底碍于礼数不敢和人姑娘接触。私相授受的事情,绝对是没有的。只不过老太太方才提了。奴婢才想起来的。” 王氏听了,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大户人家规矩大,哪怕是奴才,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仓氏却是豁达的笑了两声:“瞧把你给急的。你是什么样的人,老婆子心里清楚着呢。既然半夏看中了牡丹,那老婆子也找个时间问问牡丹愿不愿意。丑话说在前头。老婆子虽然喜欢你们家半夏,却也干不出那强人所难的事情。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你应该明白的。” 梁氏自是欢喜的连声应是,心里却想着:哪会不愿意呢。她已经观察了好一段日子了。哪会看不出牡丹眼里的情义? 几人说了一下午的话,直到日暮时分。前头丫鬟说老爷下朝了才停下。 梁嬷嬷带着一堆的赏赐重又上了软轿,被奴才们小心翼翼的抬出了院子。几十年的忠心服侍换来了如今的体面,梁嬷嬷坐着也不亏心。她知道老太太也是拿她做样子,给院子里这些下人瞧着呢。 只要你忠心耿耿,主子自会记得你的。 梁嬷嬷一走,松鹤堂里的丫鬟们便各司其职,收拾桌子的收拾桌子,传膳的传膳。今日是表少爷和表小姐头一天进门,家里的主子们自要聚在一处一齐吃饭的。 传话的小丫鬟来到客院,找到了趴在五曲桥上默默看锦鲤的周思敏和郁嘉琪。 “祖父和父亲回来了。”郁嘉琪看了看天色,便知道了丫鬟的来历,不用对方开口便转头对着周思敏道:“咱们到前头去吧。” 周思敏的目光这才从那些颜色绚丽的锦鲤身上移开,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说道:“也不知祖父和大伯会不会觉得思敏形容狼狈啊。” 在原身少的可怜的记忆里翻了翻,却也只能翻出这两位模糊的影子。而前世虽然生在京城,长在京城,遇到的男子却是有限。郁家的几位主子,平时甚是低调,除了嫁出去的郁小仙时不时会弄出点动静来,其余时候,她难得听到有人议论郁家。 郁嘉琪听了,微微笑了一下才道:“表姐不必紧张。长辈们都很和善,即便我们有些小小的瑕疵,他们也只会严肃的说上几句,万万不会在这上面挑理的。” 郁家若是跟其他旧士族一样迂腐,就不会登上新谱牒了。 周思敏莞尔笑了一下,和郁嘉琪结伴返回了主院。 松鹤堂其实是一座鸳鸯厅,坐北朝南的围着一片水池假山。丫鬟们摆膳时在南北厅各摆了一桌。周思敏由郁嘉琪带着直接进了北厅,陪着一脸怜惜的仓氏和王氏不声不响的吃了饭。
用过饭后,一大家子才有礼有序的进了花厅,在亮堂堂的烛火映照下与郁家老太爷见了礼。 轮到周思敏的时候,老太爷说了句:“在京里头好好跟着你祖母还有伯母学学管家的事。你母亲那里,她不下帖子,你就不许去见。” 语气里有着nongnong的不满,只是一时半会的周思敏也分不清这不满是针对她还是针对郁小仙。 “思敏谢过外祖父教导。”她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看起来十分乖巧。 郁老爷子还算满意,脸上的表情便微微松快了些。原本他和老大早该到家了,却在半道上被亲家请过去喝了一杯茶。人家一上来就好言好语的道了歉,弄得他和老大一肚子的糊涂。等到对方慢慢说的多了,他才搞清楚来龙去脉。 一边大恨女儿不争气,一边又愁着新来的外孙女也跟着她母亲胡来。如今看看,周思敏倒比他想象的要懂事乖巧。 “老大家的,你也有好些日子没回娘家了。”老爷子又将目光移到了王氏身上:“正好嘉言刚刚回来,明天就陪着你一起去给亲家请个安。老人家年纪大了,不放心你们。” 王氏心下了然,和郁嘉言一起低头应了是。 郁老爷子早上要上朝,下了朝后还兼着弘文馆和太学两处的教书之职,一天下来,累的不行。又稍微说了两句后,便让众人都散了去。 看到所有的子孙俱都出了门。郁老爷子这才回头,对着仓氏道:“小仙的事,你也知道了?” 仓氏点了点头:“下午就知道了。她和正德在城门口正好碰到了。” 说完便将周思敏之前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告知了丈夫。 郁老爷子脸上表情变幻莫定,虽然没有立刻发怒,但是周身寒气却越发的重了。直到听仓氏说周思敏救了孩子还被人家找上门谢了一通后,脸上表情才舒缓了一些。待到仓氏讲完,他也只是无奈却没法生气了。哀哀叹了一口气,他幽幽看着仓氏说了一句:“慈母多败儿。” 仓氏脸上慢慢浮现出愧疚之色,点了点头说道:“是妾身的不是。若是当年没有帮着小仙出头,思文和思敏也不会受那么大的罪。特别是思敏,被人一直用毒药控制着。我每每想到这事,心里头就好似有一把刀子在挖心剖肺,难受的不行。你说险不险啊,若不是侥幸发现,只怕我那乖孙被人说是得了失心疯都不会被怀疑。” 郁老爷子原本只是哀叹的表情,随着仓氏越说越多,他双眼也越睁越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思敏怎么会被人用毒药控制了?” 他知道周思敏性子暴戾,为了不让仓氏忧心,在对方大了一些后也不乐意将人往家里领。这次若不是看着这两个孩子都到了适婚的年龄,想着帮衬一把的话,他绝不会交代老二去接了这两兄妹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