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后悔
“你怀疑是元娘害了你?”周思敏镇定片刻,抬头问道:“你可有证据?” 她不愿意相信王元娘会这么狠心,对方是救人于水火的大夫啊,怎么会这般害人呢。 张成澜便冷笑:“要有证据吗?就算我们一起遭了劫匪,却为何只有她逃出去了呢。再有,劫匪会提前摸上我的马车给我下药吗?” 能让人昏睡的药,就凭王元娘那医术,抬抬手就能配出来吧? “也许是她运气好,就那么逃出去了……”周思敏也觉得自己说的话不靠谱,但是对王元娘的动机还是搞不清楚:“她和顾西庭有师徒情分,根本就不可能走到一起。即便有情,又能怎样。难不成她还能害了所有和顾西庭议亲的女子么……” 在她看来,为一个男人而害的好友这般凄惨的行为实在太愚蠢了。更何况,这个男人她还注定得不到呢。 张成澜听到周思敏不愿意相信王元娘恶毒,心里不是不失望的。 “思敏……我知道你不信我。”她语气哀伤:“其实我早就回来了,找了许久,才知道那日跟我出门的丫鬟也失踪了。而车夫……” 她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怪异的笑容:“车夫家的老母亲早年得了怪病,三年前莫名被治好,然后便一家子都迁出了安溪。因为他不是我们府上的,所以张家也拿他无可奈何。” 张家听到女儿失踪后,担心她的名声有损便连报官都不敢,也只是暗地里寻找。她的祖母虽然年纪大了,为人却精明的很。得知自己是去找王元娘了,便怀疑这事跟对方有关。寻了几个丫鬟上王家闹了一场后,王元娘那位久病的老母亲便去世了。 “我祖母自然是怀疑王元娘的。只不过这中间隔了一条人命的仇怨后,也只好拿这事和对方和解了。”张成澜说道这里已是泣不成声:“所以,尽管我恨不能食她的rou饮她的血,但是……但是因为那一条人命,我却再不能给自己报仇……” 一命抵一命,更何况她还活着,并没有死。 她是没有指望了,但若是作恶太多,只怕佛祖会迁怒到她的家人身上呢。要不然王元娘的母亲如何就死掉了,分明是在为王元娘赎罪吧? 这般想着,便觉得那日在顾西庭耳边放出的狠话殊为可笑。除非她再不顾张家人的死活,不然只怕她这边还没报到仇,那边王元娘已经将张家人告上了。 “你说的那个失踪的丫鬟,可是赵二丫?”周思敏想起那个瘦瘦的小女孩,心里也有些难过:“若是能找到她,一切都明了了。” 但是张成澜都被卖了,赵二丫虽然长得不如张成澜,总也不能浪费了吧。只是不知道对方被卖到了何方。若是进了别人家继续当奴婢也就算了,怕就怕对方被卖进了那种腌臜的地方…… 虽然没有弄出人命,却比弄出人命还让人恶心。 周思敏心里不由升起一阵寒意:那个面目姣好的少女竟会因为妒忌而做出这等灭绝人性的事情吗? “找不找到她都无关紧要了。”张成澜讽刺道:“反正我现在都不想着报仇了。” “那你进京后为什么不来找我?”周思敏摸了摸她的手心,竟是一片薄茧。想来她虽然是侍妾,却也要做些事情的。哪怕身边也有丫鬟,却也要侍奉主母……心里一疼她又问:“还有,王爷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似乎对你很是不喜?” …张成澜任由周思敏握着手,表情很是有些无所谓:“我不是怕给你惹来麻烦么……王爷那边,只是因为今日我代表尔朱家赢了几盘棋罢了。” 原来京中的国手也不过如此。亏她在闺中时还幻想着嫁一个棋待诏呢! “哦……”周思敏听了,这才放下心里。只是没了面子,这倒不是什么大事。 “你是被卖到王府的,那是不是可以赎买回来呢。”她更关心的是张成澜还能不能回来:“钱不是问题,多凑凑总能凑齐的。若是那姜桐的王爷愿意放你回来,改个身份一样能好好的生活下去的。” 侍妾的身份太低了,主人家随意打骂发卖。哪怕你运气好没有死在主人家的虐待下,晚景也是凄凉。 张成澜却摇了摇头:“你别想了。他不会放我走的。” 她知道的太多了,这辈子都不可能逃出尔朱氏的魔掌了。 可是周思敏却不清楚,只是不信:“也要试一试啊。他不肯只是说明咱们出的价不够,若是出够了价钱,难保他不会动心啊……” 她不想张成澜就这么凄凉的过一辈子,若是能将人赎买回来,再给对方改成良民的户籍,便是不嫁人了也可以自立一个女户。到时候再抱养一个孩子,到老了也有了指望。 可是张成澜为什么不同意呢? “难道你?”周思敏瞪大了眼睛:“你已经给他生了孩子了?” 若非如此,张成澜为何不愿意回来! 张成澜无奈的笑了笑,并没有出口否认。就让好友一辈子误会下去吧,这样她也会好过一些吧。 周思敏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若是这样,那张成澜还真的舍不得离开了吧。 两人都沉默下来。 李延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便又学着周思敏的样子发起呆来。 外面晚霞已经满天了,将窗户都照的红彤彤的。一抹纤瘦的身影拓印在纱门上,微垂的颈项显得尤为恭敬。 “小姐,王爷说时辰到了。问你们好了没?” 是百灵的声音。 周思敏听了,心里不由就升起一股不舍来。她用力的握了一下张成澜的手,强颜笑道:“你家里那边,你别担心。我会常常问阿娘的。虽然她们都不想见我,但是若有什么难事,阿娘肯定会知道的。我只要相助了我阿娘,你父母那边也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她没有信誓旦旦的说“你家里都包给我了,我替你尽孝”这种蠢话。张家人并不喜欢她,她连进门都难,又何来替别人尽孝一说。 但也正因为这种有所保留的话,反而更叫张成澜更觉真诚,也更值得她她去信赖。她唇瓣微抖,泪水又嘀嘀哒哒的落了下来。 “你……你也要保重。”她低头,又极小声的说了一句:“让你哥哥晚一些选官。” 周思敏惊愕的看了她一眼,却见对方表情慎重,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心里的古怪感觉便涌了出来。 张成澜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让周思文晚一些选官?可是周思文运气多好啊,不仅有郁家人推荐,更是在三年前就已经被贤王看中,成了贴有贤王府标签的待选官员一枚。而又因为贤王从不搜罗党羽,所以周思文便格外醒目。她甚至听外祖母透露过,只待周思文的亲事一落,朝廷的文书怕也要跟着下来了……
…她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但是已经没时间了。 而且张成澜也没有多说的意思。 两人推开门走到廊下,便见到李延年百无聊赖的等在不远处的廊芜下面。听到开门的声音后,他才回了头转过身,不耐的说道:“怎么拖拖拉拉的!” 他背光而立,万丈的晚霞铺成在他身后,越发衬得他身材修长,面容清俊。廊芜上朱红的廊柱庄严又整齐,顺着笔直的长廊一线的往远处延伸。而李延年就站在这延伸直线的最开头,睥睨的看着她们。 张成澜对李延年似乎颇为忌惮,便急忙给对方行了个礼,讷讷解释道:“是婢子忘了时间……” “这些话你别跟本王说!”李延年却挥手打断了她的解释,指着廊下的一队侍卫道:“跟他们走吧。马上就要宵禁了,四夷馆可不在安平坊内。” 女人就是磨蹭! 张成澜不敢多说,便转头又看了周思敏一眼,朝她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才跟着那一队侍卫往外走去。 “今日之事,谢过王爷了。”周思敏磨蹭着走到李延年面前,屈膝谢了一礼。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李延年身上的压迫气势越来越淡了。往日里站在对方面前她总是忍不住会恐惧,今日这般靠近对方后却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不过还是紧张。 对方没有接话,她便觉得有些尴尬起来,也没抬头看看对方,便又道:“民女这就告辞了……” 告辞? 李延年微微眯起眸子,沉声道:“不是让你告诉家里人今天不走了吗?” 啊? 周思敏抬头:“那怎么行!” 再说了,他什么时候吩咐她今天不走了?中午没有回去就够父母担心的了,再要夜不归宿…… “你敢欺骗本王?”李延年恶声恶气的说道:“你胆子不小啊!” “民女……民女没有……”周思敏被吓呆了。她又不能和对方辩白说自己没说过这话。因为那样只会让对方更生气吧。 可是她真的不想在外过夜啊! 李延年见对方都快被自己逼哭了,心里的恶气便也出了。面前的少女脸上还带着惊愕的表情,白皙的脸上黛眉弯弯,微微上挑的眸子清亮亮的,黑漆漆的眼珠如同养在水中的墨色棋子,里面还盛着自己的倒影。粉色的唇瓣微微张开着,竟似乎散发出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说出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岂有收回去的道理。”他极力控制着,却还是没忍住,食指在她温润的唇瓣上微微碾压着,声音微哑:“这次且饶过你。再有下次,必要叫你知道后悔两个字是怎么写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