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凌乱纸屑满天飞，案几、长桌和扶手椅乱七八糟歪倒在地，买来充门面的朱卷和书，被撒扯得残破不堪，可怜巴巴地散落在各处。若不是史湄还在继续发疯，毁坏屋里那价值不菲的瓷器，邱晓雨简直怀疑朝廷派人来抄了家！ 不用说，一定是亲事黄了！真奇怪，史湄应该早就有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为何还如此大的火气？ 邱晓雨想起昨夜与上官吟月的不愉快，想上前劝阻，却又心虚，不由向莲香望去，却刚好看见他眼神中那抹来不及遮掩的喜色。 “小姐，别砸了！这东西可不能……”绿荷根本拦不住史湄，忽瞟见邱晓雨，便一下奔了过来，用力抓着她的胳膊就往史湄跟前拖，“雨儿姑娘，你来得正好，快劝劝小姐！” 史湄正在气头上，一见邱晓雨被推了过来，还不待她说话，便抽出扇子，没轻没重猛地敲在了她的前额，恶声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害我白白受了这冤枉气！” “哎哟！”根本就没想着要躲开的邱晓雨，何曾想到史湄出手竟这般重，额头立刻鼓起了一个红肿的小包，疼得她眼泪都流了出来。 “jiejie要打去打那上官吟月，干嘛打自己人？”史沅立刻奔了过来，查看起她的伤处，见邱晓雨泪眼汪汪，不由又瞪了一眼史湄。可转回头来，却对邱晓雨说道：“你这郎郎腔，怎么打两下，就变成这样了？真是个没用的哭包！” 史湄见把邱晓雨伤成这样，心下也是一阵后悔，又怕毁了她的容，立刻让绿荷去拿药。她自己不坐，倒掺扶着邱晓雨往东厢房去了。 “不……不碍事……”邱晓雨一手扶住额头，哪敢让史湄伺候自己，忍着疼对她笑了笑，装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快步走在了前面，先于这个主子回了房。 绿荷拿来了伤药，史湄亲自帮邱晓雨上了药，这才安了心。几人围坐在圆桌旁，莲香早已在一旁煮好了茶叶，他和绿荷伺候着每人都倒了一杯茶，史湄润了润嘴唇，这才说出了经过。 原来这学政虽然态度高傲，但听了史湄想要走仕途的决心，便已经要答应这门亲事了。就连那离氏似乎也是一口一个赞同，说什么“先成家后立业”。偏这时一直躲在隔间的上官吟月，突然跑了出来，坚决反对。 “就差那么一点儿！”史湄说着就带气，不由重重锤了一下桌子，震得茶水都从杯里撒了出来，“真没见过那么牙尖嘴利的人，说话不带一个脏字儿，却句句伤人肺腑，指桑骂槐，把我贬得一无是处！偏还没法儿反驳！最最可气的是，他竟然暗讽我是阴沟里的臭蛆，就是考一辈子，变成了个老太婆，也甭想出头！” 史湄说完，几人一时都没吭声。邱晓雨领教过上官吟月那张嘴巴的犀利，深知他专挑人的痛处来戳，难怪史湄这个从未受过气的大小姐，会被气成这样！ “那小姐……这门亲事……”邱晓雨大着胆子问出了众人都想知道的事。 史湄哼了一声，抿了口茶，气道：“说是再议，其实也就是为难人！那上官贱人说了，除非我高中，否则婚事免谈！” “这也太可气了！”绿荷听着，真替史湄不值，“那学政大人，竟也由着他胡闹？家主和老爷就这么忍气吞声？” “哼，他那老不死的老娘虽假意斥责了几句，到最后还不是站在他那一边！”史湄想起回家的路上，母亲和父亲的对话，心烦地扇起了扇子，“父亲竟也跟他们是一拨的，一个劲儿地劝我读书考科举，这自然也是祖母的意思！母亲倒是没说什么……” “那就去考呀！”邱晓雨突然觉得这其实是件大好事，要靠上官吟月套住史湄，暂时是不可能了。但这考科举，就意味着史湄不可能再整日耍乐，也就意味着自己说不定终于能有正事可做了！而且这小妮子其实是个相当聪慧的人，无论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说不定真有升官发财的那一天。到时候，水涨船高，自己也许能混个古代公务员的职位！ “你说得倒轻松！”史湄生性爱玩，听了自是不乐意。 “小姐可别忘了，那上官吟月只不过是凤栖城四大美人之一！”邱晓雨狡黠地笑了笑，提醒她道，“有钱始终不如有权，以小姐的才情和本事，别说中举，就是考到大殿上见了皇上，也不一定？到时候说不定四个美人都是你的！” “雨儿meimei也说在了奴婢的心坎上！小姐，您想想，要是您中了状元娘，那上官公子还不哭着跪着要嫁给您？到时候，岂不是扬眉吐气？”莲香竟然也表示了赞同，让邱晓雨颇感意外，更别说一直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劝的绿荷。 史沅根本就不在乎史湄要娶的是谁，只是听了莲香的话，觉得长了自家的脸，倒也劝道：“jiejie就去考嘛，哼，到时候气死那个上官吟月！” 史湄看着眼前的这四个美人，尤其是头上还肿着一个包，可怜兮兮的邱晓雨。幻想着将来功成名就，有无数个她这样的美人环绕伺候，不由笑得一脸痴相，口水都要流了下来。便转动脖子，摇头晃脑的说道：“这也不错！” 既然这事定了下来，史湄决定先去找家主商量，竟真有打算让她祖母买下那例监资格，去参加今年三月底在省城举行的春试。如此急切，就连一直巴望着史湄快速行动的邱晓雨，都觉得她太急功近利了些！ 史湄走后，史沅又赖着坐了一会儿。莲香似乎有什么话要跟邱晓雨说，奈何绿荷一直阴阳怪气地拿话挤兑他，也赖着不走。他们就这样一直到呆到傍晚，终是散了。 晚膳时，史湄让人来递话，说是在家主那里用饭了。绿荷见小姐不在，只说身体不适，留下邱晓雨一人吃饭。她还以为陪自己的必然是春芽，正高兴着，没想到送饭来的却是他手下的小红等小厮。 “春芽哥哥下午回来后，又立刻出去了！”小红解释道，“他让我转告邱jiejie，他还没逛够，要再去耍一耍！” “都这会儿了，还没回来？”邱晓雨不免有些小小的不满，自己也没逛够，他竟不叫上她一起去。 “嘿嘿，邱jiejie和春芽哥哥感情真好，你什么时候娶他过门啊？”小红八卦地问道。 “就你话多！”邱晓雨笑着嗔了一句，并未放在心上。她随便留下了一两个菜，其余的都让小红他们领了回去。倒误让他认为，这是她的赏赐，一个劲儿的道谢。弄得她尴尬无比，她也是一个奴才，哪有什么资格赏赐别人。 夜幕降临，史湄还没有回来，绿荷待在主屋就没出来过。邱晓雨此时真真正正清静了下来，一个人待在东厢房，终于不得不面对柳如风送来的那个小小包裹。 此刻，闪耀跳动的烛光，就像她那晦暗不明的心。 邱晓雨轻轻解开包裹，露出一个接口处镶着一圈类似水钻的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镶了珍珠的叶形耳环，此外还有一张曲卷着的小纸条。 她把盒子放在一边，单单拿出了纸条，捏在手中反复揉搓，呆愣了一阵，才慢慢展开。只见上面写着： 吾爱：见字如面。请原谅约定之****不告而别，因家母病重，一时悲痛欲绝，仓促慌乱之间，乱了方寸，匆匆回了老家，却来不及给你一个交待。如今母亲病已渐好，我日思夜念，痛悔不已，却又一时无法抽身。此乃家传之物，虽不甚值钱，却代表了我的一片真心，愿它能代替我陪伴在你身边。等过了这个春天，我就来接你回家！ “唉……”邱晓雨重重叹了口气，字条揭示了柳如风离去的原因，却并没有让她感到安心。今日认错了人，巴巴地赶了去，难道想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答案？ 她将字条点燃，却烧不尽那郁郁寡欢。 邱晓雨将盒子关上，塞在了枕头底下，决定去找春芽谈一谈。 她先去了厨房，黑灯瞎火，春芽竟是不在！便又去了他的住处，却再次对上那可恨的铜锁。问了小红，才知他晚膳后，曾回来过一次，说遇着了同乡，便又出去了！还特意让小红传话，说要是她再找过来，就说不用担心！ 邱晓雨更觉心烦意乱，郁结于胸，想了想，便穿过莲花池，去“空中楼阁”找万依蝶去了。 毕竟从未在晚上找过他，到底有些心慌，便像做贼般轻轻推开了那虚掩的大门。 谁知刚跨进了他那小庭院，人都还没见着，就忽听到万依蝶骂道：“你给我滚！” 吓得邱晓雨差点儿跌了一跤，一时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