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去镇上（下）

    林俊彦很坚持：“这马车不能没人赶。玉瑾你乖，快进去坐好了，大哥没事的。”

    柳玉瑾却不依不饶：“我来赶马车，你先进去暖暖身子。等你暖和了，再出来替我。”

    林俊彦回头看着她。柳玉瑾倔强地跟他对视着，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眼睛里的模糊雾气不变成水珠滴下来。“你的手套呢？一开始就是为你做的手套，你怎么不带着呢？”

    林俊彦搓了搓自己的手。天气太干太冷，他的手上已经有了几条裂口，现在才感觉到疼。他低下头，不好意思地道：“前几天生意太好，我一个不注意，把自己的那双也卖出去了。”

    柳玉瑾也不说话，只是笨拙地试图从车厢里爬到车架子上。林俊彦看她这样子，生怕马车一晃一晃的摔到了她，忙吆喝着让马车停下。

    拉车的黑马“嘶溜溜”地长啸一声，停了下来。林俊彦一只手拉着柳玉瑾的胳膊帮她保持平衡，一只手还捏着赶车的鞭子。柳玉瑾爬到他的身边坐好，心疼地将林俊彦的手拉到眼前看着。

    柔软而又温暖的小手握着林俊彦冰冷的大手，让林俊彦有些不好意思。他没想到第一次握到柳玉瑾的手会是在这样的状况下，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柳玉瑾却完全没有其他的想法。她心里想的只有一种，就是尽快地将林俊彦的手暖和过来。她捧起林俊彦冰冷开裂的大手，放在嫣红的小嘴前面，轻轻地呼着热气，然后从小手指开始，一个一个手指头地轻轻揉搓着林俊彦的手，想让他尽快地暖和起来。

    林俊彦低头看着柳玉瑾。她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了一小片阴影。清晨的阳光照射在她粉嫩的脸颊上，连最细微的小绒毛都看得见。就像一只发育的刚刚好的桃子一样，看起来可口极了。

    林俊彦尽了最大的努力控制着自己想在这小脸上咬一口的冲动。这张小小的白嫩的脸上现在满是焦急的神色。柔软的手指在他粗糙的掌心擦过，痒痒的，像是挠在林俊彦的心上。

    林俊彦忽然收紧双手，将柳玉瑾的小手握在掌心里。还没等柳玉瑾反应过来，他先开口说道：“外面冷，我们进到马车里去吧。”

    柳玉瑾乖乖地听了他的话，率先爬到车里去了。林俊彦跟着她，也爬了进去。车里果然比外面暖和很多，两个人挤在一起坐着，谁也没有说话。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呼吸的声音清晰可闻。

    林俊彦很快暖和过来了。他拿起身旁的鞭子，对柳玉瑾道：“我出去赶车了，你在里面好好坐着，咱们得赶紧走了。”

    柳玉瑾拉着他不让他走。她固执地道：“你告诉我怎么赶车，我去赶！”

    林俊彦道：“净胡说！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坐到外面赶车的！再说这不是好玩的，万一你惊了马……”

    柳玉瑾听他又开始唠叨了，赶紧打断他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不去赶马车了还不行么！”

    林俊彦这才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哄道：“好好好，你就在这儿好好坐着，一会儿咱们就到了啊，已经没多远了。”这语气，好像是在对待三四岁的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他的大手在她的头发上轻轻地抚摸着，柔软而又光滑的触感，让林俊彦甚至有些拿不开手了。这头发像是有奇异的吸引力一样，将他的手吸在上面，怎么都不愿意拿下来。

    又摸了两下，他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将刚开始暖和起来的身体挪到了车厢的前方，准备撩开帘子钻出去。柳玉瑾一只手帮他掀帘子，一边不放心地嘱咐道：“慢些啊，你要是觉得冷就赶紧进来，咱们晚点到也没事了。”

    林俊彦答应着，马车慢慢地走了起来。柳玉瑾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从车内的筐子里拿出一双手套来，掀开帘子，塞进了林俊彦的怀里。

    林俊彦拒绝道：“没事，我真不冷的，不用戴手套。”

    柳玉瑾不依道：“你的手都冻出裂口了，还不用呢！快带好，要不然就我去赶车好了！”

    林俊彦怕她再次犯起倔来，只好慢腾腾地拿起了手套。柳玉瑾拿起其中一只手套，扯过了林俊彦的手，不由分说地给林俊彦戴上了。

    带好了手套，柳玉瑾才想起来，她刚才拉着林俊彦的手，还将那双大手放在自己的小手里来回搓……她的脸红起来，撅着嘴巴，嘟哝了一句“便宜你了，我都没拉过别的男人的手！”便摔下帘子，愤愤地钻回马车里了。

    她的声音很小，可近在咫尺的林俊彦却听得清清楚楚的。见柳玉瑾虽然嘴巴上像是生气，可他在她摔帘子的瞬间，惊鸿一瞥地看到了她通红的脸颊和耳朵。

    林俊彦的嘴角向上翘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有些邪气的微笑。在剩下来的旅途中，这个微笑就一直在他的脸上没有下去过。

    他带着手套的双手一直暖暖的，仿佛还残留着在那双小手中的温度。指尖也滑滑的，好像还流连在那头青丝上。黑色的柔软发丝缠绕在他的手指上，也缠绕在他的心上。

    在这之后的数十年里，这一幕一直留在他的心底最深处的地方，直到永远。在他最开心的时候，他想到了这一刻。在他最低谷最痛苦的时候，他想到的，留恋的，也是这一刻。

    心地最善良柔软的玉瑾，温柔单纯的玉瑾，从来没碰过其他男人的手的玉瑾……这一切的一切，都留在这个20岁的青年的心里。他以为，他的一生中不能没有她，他的未来只能有她。

    再后来，残酷的现实，艰难的选择，一起逼迫着他，放弃他曾经觉得最重要的人和事物，去追寻着世人心目中难以企求的荣光。可是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这个问题，在他的心里反复徘徊，逼着他回忆着，假设着。他失眠，痛苦不堪地回想着，为什么在他做出选择的时候，他没有回想起这美好的一刻，没有做出另一种选择。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