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死中（三）

    “姑娘不提此话，老衲差点儿忘了，我正想知道他来此地做什么，难道真是他说的寻他师傅？”。

    话音落地，罗汉浑浊的三角眼陡然射出两道精光，媚儿心里一颤。

    心想说不说真话，不说，被他看穿的话就前功尽弃了，他怕是再也不会相信我，说了，他知道明灭哥哥在欺骗他们，还会放他吗，明灭哥哥可是被当成大悲子弟了，撒谎骗人是罪过，这些自视清高的大悲和尚能容忍吗，这回骑虎难下了。

    媚儿的犹豫罗汉尽看在眼里，她本来就不善撒谎，罗汉见了故作不见，就看她怎么回答自己。

    媚儿心思百转，正不知如何是好呢，忽然阵阵刺痛□□，一阵烦躁之后，豁然醒悟，心道他道行深不可测，万万不可自作聪明，于是如实答道：“明灭哥哥是帮我寻我娘亲来的这里”。

    “哦”，罗汉说罢喟然一叹，“姑娘还是个诚实的人，我早知道他不是寻师”。

    媚儿悚然一惊，暗自庆幸，幸好没骗他，道：“你怎么知道的？”。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魂殿任何一个投胎的人都是老衲过目的，很久以来，未曾见过大悲子弟投胎，他说寻师，寻的哪位？岂不是骗人”。

    媚儿看他胸有成竹，暗暗不屑，心想谁说进了魂殿就必定要投胎了，外面那么多孤魂野鬼，要是他的师傅在其中呢，这些话媚儿只能在自己肚子里寻思，见话题扯远，生怕夜长梦多，赶紧回归正题，道：“罗汉英明，你就答应我，我一定令明灭哥哥杀我，然后，然后你放他归去”，媚儿边说边渴望的看着他。

    那真切的目光，就是阎罗也该动心了。

    罗汉似乎被她打动，生了同情心，怜悯意，顿觉非常难办，这时媚儿的身上突然散发出nongnong的凄伤，罗汉感觉到后不由得一叹，“悲哉，壮哉，没想到姑娘还有这等心肠，也罢，就依你，不过你必须回来”。

    媚儿微微一愣，不懂他的‘回来’是什么意思，难道放我出去？被天魔蝎毒伤了去哪儿都是死，不对，他话里有话，言外之意好像不是在这里放我，不禁疑惑起来。

    罗汉看她不懂，只好解释道：“姑娘，你有所不知，一旦变成石人我就无能为力了，不过在魂殿里，我可以令时间倒转，美梦成空”。

    “美梦成空？”，媚儿闻言又是一愣，什么意思？

    罗汉微微一笑，略显得意道：“佛言四大皆空，一个人只有看透这个才能顿悟，我的罗汉果位也是证道而来，善业高筑，积善行德，证果得道，所有这些都因为我有普渡众生的法门，这法门就是令他们‘美梦成空’，看透世事，纵使你让能让千般美梦成真，我只须一指，就会令你回到从前，将那万般好处化作南柯一梦”。

    媚儿吓了一跳，你好本事，够霸道，你真有这本事的话，那人在你面前想不空都不行。

    你想啊，有个人费劲的实现梦想，你一指，人家就回到从前了，所有的努力一下就化为乌有，还不活活气死，不如空了。

    还是头次听说有这法门，慈安这呆子怎么就学不会，她自从在无相庵看了那个发狠的千愁山来客之后，就满天下找化解‘恨’的法门，如果学了这个岂不简单。

    这法门说的好听点儿是‘厉害’，不好听的话，就是仗势欺人，逼人信佛，你佛家信四大皆空，难道就非得要人人都相信四大皆空吗，你想怎么活是你的事情，难道非要人家学你？想到这里，顿觉眼前的这个罗汉有些可畏了。

    他的心肠怎么长的，怎么会成为罗汉？悲天怜人的慈安竟和这样的人同殿礼佛，慈安要是知道的话，非羞死不可，也许马上就会超渡他，她那么喜欢超渡人，怎么不把这个和尚超渡了。

    媚儿鄙视归鄙视，但这本事的确令人叹为观止，暗暗惊惧，这要是把自己变回婴儿，重新回到暗无天日的绝阴地洞里，那该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虽然鄙视他的为人，但也不敢说啊，现在是有求于人，于是微微点头，就算是赞赏他了。

    罗汉见了有些洋洋得意，虽然他是罗汉，虽然他四大皆空，但别人认可自己最拿手的本事，多少也是一大快事，何况在魂殿里，自己本事再大也没有用武之地，的确浪费了。

    媚儿其实还是似懂非懂，不知道他嘴里的‘美梦成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看他沾沾自喜的样子，觉着时机到了，“大和尚，你好本事，那我们就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