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北山密谋
领导班子会议结束后,卜贤玉没有走,一个人在办公室呆坐。此刻,他心乱如麻,乱得像塞了一脑袋稻草。四个人影不停地在他脑子里扑腾,让他几欲崩溃,头痛欲裂。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这时候他突然发现常相忆站在自己面前,披头散发,喉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从她的眼睛里不停地往外喷血,殷红的血玫瑰花瓣一般开在空中,染红了星星,染红了月亮,染红了他的白衬衫。她挽着他的胳膊,在洒满她的鲜血的地毯上款款向前,巨大的红罗帐从天上垂下,两支高耸入云的红烛闪烁着血色的光芒。常相忆忽然回过头来,长长的牙齿咬住了他的喉咙,常相忆狂笑起来,蜡烛灭了,四周一片黑暗,暗影里,戴天明的残损的肢体在空中飞舞,含混不清地嚎叫着向卜贤玉扑过来,一只残手挥舞着雪亮的长刀叫嚷着: “还我命来!”直指卜贤玉的咽喉。 “戴主任且慢,让我来伺候他!”卜贤玉看见大肚过膝的牛百顺温和地制止了戴天明。牛百顺说: “这样的人才难得,还是让我来掏出他的心肝来煮了下酒吧!” 卜贤玉闻听,感觉裆部有股热流顺腿而下,瞬间湿了一地。 “你们这几个孽障,还不伏地受死!”正当牛百顺的刀贴近卜贤玉胸口时,门口立着的陈文忠一声断喝,如响雷在屋里炸响。 卜贤玉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真他娘的丧气!”恶梦里醒来的卜贤玉恨恨地咒骂了一句,看了看表,夜里十点。 还好,不算晚。他想起明天的最后期限,觉得再不想退路,恐怕就彻底完了。今晚,他必须办妥两件事,这两件事办好了,他卜贤玉才能有不被击倒的可能。如果办不好,他随时都有可能身败名裂,戴天明就是他的影子。 他摸出手机,找到四个号码,分别拔了过去,让他们立马到北山别墅,有要事商量。这是他们的规矩,遇到紧急情况就在那里汇合,商量对策。 这栋别墅的主人叫卜贤贵,除了卜贤玉自己和那四个道上的朋友,再无人知道,就连常相忆也被蒙在鼓里。 这是卜贤玉留的后手,如果他出了事,这栋价值300万的别墅就是给媳妇王翠花的遗产,以此表达自己对结发妻子的愧疚之情和照顾母亲的回报。 卜贤玉电话所约的四个人很快就来到北山别墅。 这五个人早在卜贤玉做妇科主任时就成为一路朋友,他们封自己为“江南五帝”,五帝者,东西南北中是也。 先说东帝赵小七子,某村村委会主任,32岁,流氓出生,白板文化程度,靠打压欺诈出名,兄弟七个,四个杀猪,两个宰牛,一个偷鸡摸狗。老大、老二分别在第一、第二次“严打”时吃了“花生米”,老三老四赌成家徒四壁,跟着七弟混饭吃,一个在东菜场收“管理费”,一个在西菜市收“保护费”,赵小七子为人最为jian诈,心黑手狠,江湖人称黑老大。 有一回,县里召开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大会,某shuji在大会上给赵小七子“点赞”说: “现在某村出了一个了不起的英雄人物,这个人属于中日合资出来的东西,不然,你好好一个中国人,干嘛要起个RB人的名字呢?这个人为什么几次严打都平安无事?为什么这样的人渣还能做村委会主任?如果不把这个合资玩意拆散,我这个shuji就对不住全县父老乡亲!” 会议没过几天,那shuji就在半道上出了车祸,伤了一条腿。尽管动用大量警力,却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赵小七子干的。随后,那个shuji又接连不断地遇到离奇古怪的事,不堪忍受,调走了事。 西帝钱万能是富二代,30岁,江湖人称“药匣子”。医生治病用药,此人办事用钱。他坚信,只要有钱,无数鬼都会帮他推磨。他老子靠贩卖假酒发家,也算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那种类型,无数次进宫,无数次放回,看守所来来回回如同走大路。钱万能除去放屁撒尿没有技术含量的勉强做做外,基本属于狗屁不通型。他花的是老子的钱,干的是孙子的事,做起缺德事不带眨眼的。 南帝孙八斗,41岁,高中肆业。靠倒卖药材发家。拥有多家药品批发门市,手下打手清一色武林出身,个个身手了得。还有一个红玫瑰女子连,各大医院洽谈业务、结账非此类人马不能摆平。卜贤玉就是在孙八斗精心设计下掉进了“玫瑰陷阱”,并结下深厚阶级情谊。 北帝李天锁,36岁,没正儿八经念过书,但脑袋相当聪明。父母死得早,靠撬门扭锁发家,旗下拥有徒子徒孙数千人,遍布全国各地。还有一支“地方武装”,由李天锁统一指挥。主要目标是专门盗窃大款、政府官员,找准目标就下狠手,以公布证据、举报纪委、绑架家人为手段,迫使对方“捐款”。在盗窃常相忆保险柜时,发现存有大量现金、金条和常相忆与卜贤玉两人“全rourou”照片,此后不久,卜贤玉就与李天锁走到了一起。 卜贤玉在这四人中年龄最大,官位最大,处理事情老辣,被拥戴为“中帝”。这似乎和秦国时期汉高祖刘邦、小名刘三儿祭祀时所推崇的青、赤、白、黄、黑五帝相对应,颇有些嘲讽暗合的味道。所以卜贤玉中帝与黄帝相对应,属于中央位置,自然也就成了老大中的老大了。 五个人做定之后,卜贤玉就把事情经过和“四帝”说了,让大家拿个主意。 东帝赵小七子很干脆: 去省城把常相忆和牛百顺“黑”了。 卜贤玉摇头。 西帝钱万能说: 那就分开行动,先把常相忆口封了,再把牛百顺废了。 卜贤玉摇头。 南帝孙八斗说: 动武不行,太显眼,不如让我几个兄弟出面把常相忆先绑票,逼迫她就范,如果不同意,就撕票,制造个抢劫强jian杀人现场。 卜贤玉还是摇头。 北帝李天锁: 如果这么做就太张扬了,不但救不了大哥,还会把大哥送进火坑。我想这事只能文来,不能武斗。只能智取,不能胡来。我倒有个方案,不如如此这般……。 五个人又商量了具体细节,这才各自散去。至于陈文忠,由于暂时还没有对卜贤玉构成直接威胁,就没有纳入讨论范围,只要陈文忠轻举妄动,这“五帝”也将下狠手将其制服。 凌晨四点,卜贤玉算了下时间,起来洗了把脸,就匆匆打开车库,发动着“奔驰”,直奔南通老家。 一个多小时后,卜贤玉站到了母亲的门前。他见屋里的灯亮着,透过窗户往里看,他母亲躺在床上,咳嗽得厉害,王翠花一边轻轻地帮着母亲捶着背,一边和母亲说着什么。卜贤玉发现,王翠花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花白,几乎和母亲的白发一样多了。王翠花年轻时的一颦一笑突然从脑海里跳了出来。时间好快呀,一晃就是二十多年,王翠花吃了多少苦,度过了多少个孤独的夜晚,又留下多少心酸的泪水?当自己和别的女人厮混的时候,他的妻子可能正在给母亲喂饭、擦澡,或者梳头。有哪个女人能做到这一点呢?当自己的男人不爱自己时,她竟然无动于衷,没有哭天抹泪,没有跪地求饶,更没有和他拼命,来个鱼死网破。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那句古老又传统的、土得掉渣的话:一个女人跟了她男人,那就是一辈子。怎么可能再去和别的男人过日子呢?那样的女人还算是好女人吗?
卜贤玉擦了擦眼角,敲响了房门。 王翠花听见敲门声过来打开了房门,看见卜贤玉站在门口,脸上顿时露出笑容,她高兴地冲里面喊: “妈,贤玉回来看您了。” 没等母亲反应过来,卜贤玉已经跪倒在母亲的床前。他抓着母亲的手,替老人擦去眼角的泪花,他把泪水强压到肚里,脸上露出笑容。 “玉儿,你快两年没回来了吧?” 卜贤玉点点头。 “娘不怪你。以前做医生忙,现在做院长了,管着那么多人,更忙的。”母亲抚摸着他的脸: “你看你看,玉儿都瘦成啥样?你再忙也要照顾好身子呀。身体好了,才能给更多的人看病哪!” 卜贤玉头垂到胸口,泪水终于没能控制住,顺着眼角大滴大滴落下来。 “我说翠花呀,你看你男人越老越成小孩子了,动不动爱哭鼻子了。”老人颤颤巍巍地摸出毛巾帮他擦去泪水。 “以后啊不兴哭鼻子,当院长了哭鼻子人家会笑话的。” “妈——”卜贤玉叫了一声,母亲高兴地答应着。 “我要去很远的地方出差了,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我和弟弟说好了,让他多过来看您。” “去吧去吧,我有你媳妇照顾,好着呢。等你回来一定要给你媳妇买点好看的衣裳。你看她这一身衣服都穿八年了。我让她去买,她却全给我买了吃的,这孩子多孝顺哪!” 和母亲说了一会话,卜贤玉给王翠花使了个眼色,王翠花跟着来到自己的房间。 卜贤玉拿出一个大袋子,对王翠花说: “你把这东西收好,我弟弟来时你交给他。这两万块钱你拿着零花,不够就找我弟弟要,我的钱卡放在他那里。儿子你多cao点心,都到结婚年龄了,要学会顾家。” 卜贤玉看了看王翠花皱巴巴的手和满脸的皱纹,话语里多了许多温柔。 “不忙时去商店挑几件自己喜欢的衣服,别舍不得。”说完,卜贤玉转身走出房间,拉开车门,看了一眼老屋,屋里的母亲和屋外的王翠花,启动轿车离去。 “他爹呀,你一定要吃好穿暖呀,我们都等着你回来!” 走了很远,王翠花的声音还在他耳边久久地回荡着,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