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芳草萋萋6
师母比穆板凳大三岁，比穆板凳高一头，腰不躬，背不驼，只是头发全白了。 “女大三，黄金垒成山”，这是农村俚语。穆板凳家里没有垒成山的黄金，但有五朵金花，倒也多女多福。 师娘很善良，待穆板凳好，待病人也亲。这是小时候师娘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那时候，我经常去那里玩耍，也保护过穆梨花，师娘就看中了我，希望我将来能成为她的三女婿。当时我8岁，穆梨花7岁。印象最深的是我曾经在那一年无厘头地给穆梨花写过一封信，内容大致还记得: 木梨花同志你好： 据可靠消息，你老爸是个国民党特务，原来是个高个子，后来被敌人言行靠打，就变成小个子了。所以，你一定要和他画清界借线，不要被葫芦，不然我们就不带你玩了。 此致，革命的敬礼 革命同志东子 公元X年5月11日 这封错别字连篇的信写于三年级，现在被古慧收藏在“私密信函”中，作为我童年的“罪证”。 这封信为什么没有发出去，我丝毫没有印象。 “郭主任，我们到了。”胡汉三将我从童年拉回现实。我将几样礼物从小车里搬出，胡汉三帮我接了，然后一起往穆板凳家里走。 穆板凳的家就在医院后面，圈了一个大院子，盖了三间瓦房，院子里种了些蔬菜，养了一些鸡鸭，一只黑狗正追着一只花猫，呈现出农家乐的景象。 上车前，我给穆板凳打过电话，只是说来看他和师娘，没说老泰山去世的消息。 穆板凳和师娘早已并肩站在门口笑等，白发在春风里飘曳。 师娘手忙脚乱地将我和胡汉三让进屋里，房间干净整洁，农家气息扑面而来。 师娘接过我的东西，掉了牙的嘴笑得无法合拢，一个劲唠叨： “来了就来了，还买这么多东西，费钱不？” 穆板凳乐呵呵地让座，胡汉三坐不住，到外面院子里逗黑狗和花猫去了。 师娘在胡汉三出门那一瞬间，乐滋滋地小声问我： “东子有出息了，还带了个这么胖的秘书。” 我刚想解释，穆板凳说： “别跟她瞎扯了，先喝口水。一会咱们去饭店吃，你师娘老胳膊老腿的忙不出像样的饭菜，还是饭店里的好，吃完还不用刷盘子洗碗，省事。” 穆板凳还和我小时候一样有些小幽默。 穆板凳不停地看着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接到你来看我的电话，我和你师娘一说，你师娘可乐坏了，颠颠地进屋就给你几个师姐师妹打电话，他们听说你来也挺高兴，可惜手里都有活计，走不脱，晚上才能过来。晚上就让你师姐师妹给你张罗点好吃的。” 我赶忙说： “让师傅费心了。” 穆板凳说： “一家人不说两家子话，甭客气。一会呀，你小时候的一帮同学都过来看你，陪你乐呵乐呵。” 我心里特别高兴，可脸上怎么也挤不出笑容。 小时候的几个同学陆续来到：丁二狗子、陈二扁头、赵小六子、王三石头、曹小胖子。还有两个女同学，一个叫薛玉莲，一个叫胡彩霞。 这几个同学身上都有说不完的故事，我的另一本小说里都有他们的精彩表现，这里只能打个酱油了。 丁二狗子在一家酒厂打工，和穆板凳个头差不多，他父亲个小，贼精，原先是大队书记，外号‘丁小鬼’，他顽皮得如赖皮狗一般让人讨厌，故得此名；陈二扁头继承父业，当了几年乡食品站工人，杀了几年猪，食品站倒了，自己收购生猪宰杀，成了地地道道的“屠夫”；赵小六子穿了一身保安服，给自己直接打了广告；王三石头在砖厂烧窑，除了牙白，其余黑里透红，红中透亮；曹小胖子比以前更胖了，坐着喘气都有些费劲。这个家伙小时候和我玩得最好，五年级的时候，几个同学聚会，十个同学竟然干掉了三瓶白酒，第二天就被举报了。班主任一个一个找谈话，曹小胖子感觉不妙，就给我写了张纸条： “砍头不要紧， 喝酒情谊深。 要问喝没喝？ 死活不承认。” 结果可想而知，此人被罚站三天，硬是挺了过来。我初中一年级和全家迁回城里，曹小胖子不再念书，跟着一个叫丁瞎子的人学唱书。 薛玉莲和胡彩霞是我两个特别要好的“铁哥们”，如今一个做了裁缝的老婆，一个做了乡卫生院的副院长。 几个儿时的同学相见，男同学拥抱、拍肩膀；女同学握手、微笑，都很开心。 一桌人落座，两位老人自然坐了首席，我和胡汉三对陪，其余随便坐了。 一桌农家菜勾人食欲，满桌酒香洒满欢笑，可我笑不出来，脸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哀伤。 胡彩霞逗我开心，就讲了个关于穆板凳的段子： “有一回，我为了感谢老师帮我几个病人治愈了骨折，在县城一家饭店宴请穆老师吃饭。谁知穆老师刚进饭店便扭头就跑，我好不容易追上穆老师，问他跑啥？穆老师说：‘你看那里的姑娘，一个个身上披块绸子，走路扭着胯骨轴子，还抹着个红嘴头子，太吓人了’。没办法，我只好和老板商量，让那些女服务员回避，换上了清一色的大老爷们，穆老师才进入饭店用膳，用完膳，丢下20块钱，说是伙食费。” 一桌人开心地笑，两位老人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起来。 喝酒的时候，同学们让胡汉三介绍自己，一时间他也忘了自己大名，就说： “兄弟姐妹们叫我胡汉三就行。” 一桌人再次哄笑，胡汉三被笑得不好意思起来。我心里清楚，小时候我们最喜欢看电影了，学校编排革命样板戏，曹小胖子扮演胡汉三，我扮演潘冬子。没想到，若干年后，我竟然和“胡汉三”成了真正的同事。 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古慧来电话了，我说声对不起，接个电话，就匆忙走出餐厅，按下了接听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