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芳草萋萋8

    穆板凳起身离席，让师娘取来沉香，在房屋正**放祖宗牌位前的香炉内插上，点燃了沉香，香气弥漫，透进肺腑。

    穆板凳双手合十，冲祖宗牌位拜了三拜，这才缓缓转过身来，对一屋人道：

    “当着穆家列祖列宗的面，我宣布一件事情：穆家三代单传，到我这辈，香火已经无法延续，手艺无法传承。三十多年前，我和郭家结了善缘，郭小东成了我的学生。此后，郭小东回城，凭着过人的智慧考取了京都医学院，成为一名医学博士。此间，郭小东遇见贵人，成为著名心脏学家古俊峰的乘龙快婿，让他的医学技术和理论知识得到快速提升。

    郭小东父母先后离世，今天，他的命中贵人古老不幸仙逝。作为女婿，郭小东本应回到京都料理他岳父的后事，但小东的岳父早有安排，为了不影响郭小东工作，没有给他回去尽孝道的机会。更难能可贵的是，古老生前决定将可用的器官捐献给需要帮助的病人，骨灰将撒到长江这片土地上。孩子们，你们听到这个消息有什么感觉？你们不觉得郭小东的岳父是个了不起的人吗？”

    穆板凳眼圈红了，有些哽咽：“我也老了，恐怕不久就会去和古老哥相伴。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考虑，你们当中究竟谁能够传承我的柳枝接骨技术？经过反复考虑，五个女儿和五个女婿都不具备条件，缺乏医学天赋。老祖宗虽然也有‘传男不传女’的遗训，我也不相信这些。但我不得不考虑合适的人选。所以我今天决定，认郭小东为我的义子，并正式接收他为我的关门弟子。”

    穆板凳收我为义子的决定事前并没有和我商量，我感觉很意外，也很为难。穆板凳膝下五女五婿，按道理他们才是继承穆板凳柳枝接骨技术的自然接班人，现在却硬生生地把我拉了进来，让我感觉十分为难。

    穆板凳见我呆立无语，一双枯瘦的手放到了我的肩上：

    “小东你不要有任何思想顾虑。我的五个女儿和五个女婿都是明理之人，此前我已经征求过他们的意见，他们都很支持我的意见。他们还希望以后成为一家人后，你能抽空带带他们的孩子，引导他们，能选择医生这个职业最好。虽然我们国家医生不少，但良医紧俏啊！小东，我希望你能理解老师的意思。”

    穆板凳用期待的目光盯住我的眼睛，害怕我拒绝做他的义子。

    穆茶花、穆荷花、穆梨花、穆菜花和穆棉花先后表态，五个女婿也面露喜悦之色，我无法拒绝，点头答应。

    穆板凳很高兴，脸上露出孩子般开心的笑容。他叫过师娘，让我跪下给两位老人家叩头，又一一叫过两个义姐、姐夫和三个义妹、妹夫，穆板凳又冲祖宗牌位叩了三个头，这才上桌开席。

    半夜，古慧来电话说，老泰山的遗体已经火化，明日下午两点乘民航抵达长江机场。我安慰完古慧，又给陈文忠去了电话，陈文忠说：

    “这边的事情我让校官安排，你和穆老明天早点过来就行了，注意身体。”

    一夜无眠，脑子里满是老泰山的音容笑貌。穆板凳在祖宗排位前呆坐良久，也是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就到医院去了。

    中午十二点，我和穆板凳到达江南医院。校官正在组织办公室几个工作人员往车上挂黑纱，龙洞天、钱长城也来了，工作人员立即将两块黑纱挂到了龙洞天和陈文忠的专车前面。

    陈文忠陪着龙洞天说话，不知道因为什么，两个人似乎有了争执，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下午一点，江南医院停车场并排停着十二辆披挂黑纱的车，江南医院不当班的中层以上干部和医生大约六百多人整齐排列在广场，这里曾经是消防演练停放消防车的地方，每个人胸前白大褂上都别着一朵白色的小花。

    陈文忠发表了简短的讲话：

    “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举行这个仪式，为一位值得我们尊敬的心脏学专家、京都医学院名誉院长、我国著名的医学教授古俊峰送别，缅怀他对医疗卫生事业所作出的巨大贡献。让我们牢记老人家的教诲，刻苦钻研技术，立足本职岗位，全心全意为病人服务。”

    车队缓缓驶出江南医院，街上各色车辆纷纷礼让。我被校官安排在第一辆车上，校官和沈海洋一左一右分坐在我左右，同车的还有长江电视台记者刘影。

    我的心情坏到了极点，校官扶正了我胸前的白花，不停地安慰我，沈海洋左手始终抓着我的胳膊。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刘影扭过身问我：

    “请问你此时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能否用一两句话评价古俊峰教授？”

    沈海洋突然发起火来：

    “滚犊子吧你！这是什么场合问这话？”

    被沈海洋骂的刘影翻了下白眼，无可奈何地将身体转了回去。

    古慧面容憔悴，胳膊上带着黑袖箍、胸前戴着白花，抱着红布包裹的老泰山的骨灰盒出现在机场出口，左右有两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搀扶着古慧的胳膊。

    我迎上了古慧，旁边两个陌生的妇女跟在古慧后面，我扶着她坐进了第一辆商务面包车。

    汽车缓缓启动，哀乐低回。古慧低首哭泣，我心如刀割。

    车队驶向郊区，拐进了护江大堤，两边杂草丛生，野花明明灭灭地开在草丛里，倒让凄凉的景色多了些许的浪漫。

    坐在后面的陈文忠让驾驶员停下，他轻声建议说：

    “就从这里开始吧。几年之后，这片荒芜的土地将会成为长江市又一个新区，一个令世人瞩目的大项目将在这里崛起，就让老师做个见证吧！”

    我扶着古慧下车，按照陈文忠和龙洞天建议，老泰山的骨灰被撒进了长江边这片即将被开发的土地。站在这里眺望，可以看到长江市最美丽的风景、长江里往来穿梭的船只和高耸云端的渡江纪念塔。

    夕阳西下，霞光映红西天，云霞如燃烧的火焰映红了江水，也映红了倒映在江水里的高楼大厦。有一只白鸽在天空里盘旋，和着江水唱着无声的歌谣。

    为老泰山送行的人们伫立在江边，眼泪顺着陈文忠眼角无声地滑下，校官高大的身躯映衬在霞光里。穆板凳的白发、龙洞天刚毅的面庞和那些白大褂构成了一幅永不再重复的图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