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小伙子中看咧
吴永波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把梁后成给他的数据算好了，各块地大概是多少亩，一清二楚。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起来了，把猪圈的活早早结束后，他便背起一个黄布背包，去找德子了。 今天德子要开拖拉机进城了，他已经跟德子打了招呼的，搭他的顺风车去城里一趟。 德子发动好了拖拉机，这辆东方红牌拖拉机是队里最值钱的财物了，当时队长梁满堂派德子去学开拖拉机，就交代了，要好好学，不但要学好开车，也要学好维护车子。 如今两年过去了，德子开着这辆拖拉机也不晓得多少公里了，大路上黄尘漫天的（那时候还没有大规模修柏油路），可是无论啥时候，这拖拉机都像崭新的，一点污垢都没有，和另队的一块购买的那俩拖拉机一比，都不像同一年买的，这不得不亏了德子的精心爱护了。 德子见永波来了，便要他等一阵子。 过了十几分钟，副队长梁利生跨着一个黑色人造革公文包来了。 见到忙和副队长打了招呼，说他把今天的活提前做了，今天搭顺风车进城去看看舅舅。 这要是梁满堂在，肯定会把永波斥责一顿，怪他不好好工作。梁利生脾气挺好，一般也不摆领导架子，见永波活都干完了，便说道：“哦，那一块上车吧，你一个人在这，也是该多进城看看亲戚。” 德子收拾好，便爬上拖拉机，开动了。 今天梁利生特地要德子早点准备好车子的，他要去县政府盖章，这政府办事，有时候挺要时间磨的，不早点进城，一会儿就到了下班时间，那时候办公室门一关，可叫不开门的。 拖拉机在大路上开得很快，风也挺大，永波翻起领子拉紧了一下。 梁利生问他：“怎么，冷了？” “有一点。”永波笑道。 梁利生看了看吴永波身上，薄薄的棉袄也不知穿了几年了，棉絮都只剩纸片那么薄了。 梁利生说：“永波啊，你也二十一了吧？” “嗯。”永波笑笑，有些诧异怎么问起年纪来。 “那也不小了，我们当年结婚不都是这个年纪嘛！怎么，没人给你说个媒啥的？” “哪个媒婆这么不长眼，把女家说给我啊。”永波笑道。 德子在前面开车，听了这话哈哈大笑。 梁利生也笑起来。 永波这个青年要不是出身右派家庭，本是多好的年轻人啊，肚子里有文化，样子又生得眉清目秀的，说话，行动，硬是文质彬彬的。真是可惜。 “哎，话也不能这么说嘛！我就想当这个媒婆，给你说合说合，咋样啊？” “梁副队长，我倒也不急。”永波呵呵笑道。 “哎，你不急，你舅舅他们也急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读了那么多书，这个理都不晓得？就这么说了啊，我给你说媒，后天就见！” “这……我这还啥都没准备咧，” “这还准备啥咧？小伙子精精神神，白白净净的，啥时候拿出来都中看！” “梁副队长你看是不是暂时……” “平时就叫我利生叔好了，又不是在队里开会。” “好，利生叔，我看先别定吧……” “咋？不信任我的眼力？” “不不，我是说，我条件也不好，谁家姑娘跟了我，人家父母也舍不得啊……” “那是没眼力的人家。有眼力的，就肯定看得中你，什么叫条件不好？有文化有水平有看头，要啥有啥，咋条件不好了？我看，整个公社里也没几个青年有你这条件咧。” 永波被梁利生这么说，脸都热了，支支吾吾道：“这……这实在是……” 德子笑道：“利生叔没有夸大，没听玉香婶常说啊，吴永波是咱们公社里数得着的俊后生，哪个闺女嫁给永波，那是有眼福了。” “德子，你也起哄？” “不是起哄，真话！”德子笑道，“不过啊，利生叔，你看我也老大不小的光棍，你就不想着给我介绍一个？要不，永波实在不想要，你就把那个姑娘说给我吧！” “你还用我cao心？瞧你天天在姑娘堆里转的，对象还不早谈了一箩筐啊。” 永波也笑了起来。 德子却愁眉苦脸道：“利生叔这话虽然不假，可那也是我在姑娘堆里打转，姑娘们也没哪个肯和我转啊，要不到现在都二十三了，还睡冷炕呢。” 永波笑说：“要不，利生叔就先给德子说吧，他都比我大两岁呢，瞧他这可怜劲，我都不忍心啊。” “下一个就给德子说，这一个给你说，你呀，甭想推脱了，就这么定了哈！” 永波看样子是推无可推了，他目前实在是无心成家，有空他宁愿呆屋里多看几本书，或者四处走走，一想起要见一个陌生姑娘，他就头疼。 不过，也没法硬去拒绝，毕竟是梁副队长一片真心诚意，人家也是看他没人照料好心说媒，再去推辞就是不懂事了。 “那，就先谢谢利生叔了，看来我得收拾一下屋子了！” “哎，这就对了嘛！你先看，看了不喜欢，你就给我。”德子嬉笑道。 “那就后天晚上见，你早点吃饭，到我家来，你那屋子咋收拾都一股猪圈味。” “哦，好吧，那我早点过来。” “对了，永波你不如今天趁进城去，理一个发，到那天我把我儿子的罩衣借给你，把这身棉袄穿在罩衣里面。” 永波一一答应下来。 “带够钱没？” “理发的钱有。” 德子感叹道：“啊呀，利生叔真是真心实意帮你啊，永波！我估摸，要是利生叔自己有没出嫁的闺女，头一个就找你当女婿了！” 永波呵呵笑着。 梁利生说：“你这话啊，说对了。我可惜没姑娘了，都嫁了，不然我就自己给自己闺女做媒了。” 永波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利生叔这是抬爱我了。” “啧啧，怪道都说永波说话好听，你听听，‘利生叔这是抬爱我了’，这话打死我都说不出来啊。” 德子学着永波的语气说了一遍，永波笑得捶了几下德子的后背，梁利生笑道：“啥叫文化人，这就叫文化人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