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九回 人间自是有情痴 风月无边(八)
战斗无比惨烈,在胜利天秤偏向二皇子派时,夏侯雍忽然掉转枪头,联合东宫皇太子的军队围剿叛军的力量。 遭遇意想不到背叛的二皇子,自刎前,只要一个答案:夏侯雍为何不帮他,而是站在东宫太子那一头。都说顾小南怀了他的孩子,夏侯雍要给她一个名分,只有二皇子会支持他,夏侯雍当然会帮二皇子夺皇位,情况就应该这样进行才对,不是吗? 夏侯雍眸色沉沉,道:“我不信。” 他补充道,“这里面一定有陷阱。你知道我曾对她做过什么?她绝不会轻易原谅我,她只是在利用我,用完我,就像对秦家堡堡主一样,干掉我。” 二皇子已经没办法表示他欲吐血的郁卒心情了,战败时,他拔剑自割喉咙。 与其落到太子手里,还不如自己了断。 二皇子干脆地自尽,追随他的人则全部被夏侯雍拿下东宫太子的人见叛党全部消灭,赶过来要夏侯雍交出俘虏,由他们拷问。实则,这些人的用意在二皇子的身家财产上。 夏侯雍拒不交人,他拥戴东宫太子有功,手里又有军权,旁人拿他没办法。 但又不甘心好处全被他一个人独吞,这批人让太子之师方云鹤去做交涉。就在双方为二皇子、皇商虞家及程家部分资产争夺不休时,紫金城方向浓烟滚滚,宫娥嫔妃哭叫逃离,皇城内闹哄哄,御马监的太监们丢盔弃甲,叫着“叶都督”的名号满面惊慌而逃。 在大皇子与二皇子争夺东宫太子位的战事中,有人趁机杀入宫中。 方云鹤与夏侯雍二人当机立断,拥兵护驾! 各方势力都尽其所能涌进皇宫内,免得胜利果实被最先入宫的人抢了。 昭阳殿前,厂卫尸骨横陈,浓烈的鲜血汩汩地沿阶流下。 玉石楼道上,有女独立,红颜白发,细腰若束,玉掌纤纤,云裳飞舞,华光溢彩,仿若天上仙。她像佛经里的飞天,飞越巍巍殿堂,直闯禁地。 扶桑忍者黑影忽而闪忽现,却全都败于她掌下。 谢天放是最后的守关人,深色宫门打开时,他睁开眼,瞧清焚宫人,既惊又喜道:“师妹!” 王雪娥在空,她身形婉转如绵柳,长发被夜风吹拂而起,露出她的冰霜面容,眉目如画。 谢天放一直在寻找他的师妹,他总不信她追随顾照光而死。 如今,人在眼前,他激动得忘情,一跃而起,其他人在后面叫道:“总捕头,小心!” 谢天放无感无欲,挡不住喜悦地涌上心头,他扑向他的爱人,想要拥抱她,直到王雪娥一掌将他打落连一眼都没有多看他地直入大殿。谢天放才明白,什么叫永不原谅。 “师妹、师妹——”谢天放一时未死,浑身淌血地在地上匍匐爬行,执拗地追着他的师妹。 王雪娥完全当他是个与宫中阿猫阿狗一样存在的路人甲。 恨他,怨他,怪他,又有什么用,她的远山哥已经给她害死了。 假如,她不曾倾心顾远山;假如,她不曾因为顾远山的劝说而接受谢天放与之成亲;假如她不曾为了找到借口留在顾远山的身边提前生下孩子好照顾他和池越溪的女儿。 也许她的远山哥的结局就不会是这样。 谢天放这时候有没有后悔,没有人知道;他的手伸得老长,却怎么也够不到他的师妹的一点衣袂边角。 王雪娥头也不回地飘飞入升仙阁,奇珍异草间,几个道士正压着景帝胡搞。景帝满目怒容又压抑,他死咬牙关硬忍着当不知道自己所遭受的事。 景帝因服食过量的催、情药物,难以抵挡体内欲、望蓬勃涌发,而雌伏于人下。更糟糕的是,这位九五至尊的神智是清醒的,这才叫人无法容忍。 这是所有曾经他亏欠的人的报复。 叶重天手托下巴,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地指示冒牌的扶桑道士们,给来个新刺激。 王雪娥静静地说道:“叶都督,你要求的事,我都办好了。你答应的事呢?” 叶重天仰起阴柔的清容,道:“急什么,看看你的仇人死前受的罪,不觉得心情愉快吗?” 王雪娥淡淡道:“我只希望他快点死。” 她回望海世子府方向,低喃道:“我已对不起远山哥,不能再辜负他的托付。阿南,都是姑姑不好,让你吃那么多的苦。” 叶重天没趣地打个手势,有人将赤膊的然赤推上来。 然赤也被喂了药,他意志也是清醒的,他克制药力,疯狂地剧烈地反抗,不管是谁压谁,两个都是男人,这种感觉对于正常人来说都是恶心到无法忍受的。 反正都是要死在烈火焚烧中,何必要死得那般没有尊严。 然赤、景帝两个天下间有为的霸主,在药力欲望尊严争斗中苦苦挣扎。叶重天看得直笑,边看还边问左右,是不是很有趣。 昭阳殿的火熊熊地漫延,火光映红所有人的脸。 王雪娥的白发片片飘落,她如玉般的姣美容颜瞬间枯萎,她的身体在收缩风化。为报仇,王雪娥修练了一种邪门的功夫,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提供自身修为,代价是耗尽自己的骨血。 谢天放终于爬近了师妹,抱住她,微笑,在那衰老死气的唇上倾情一吻。 她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王雪娥已经死了,不能拒绝他。 谢天放带着师妹,继续前行,爬进烈火中。 有一种爱情,叫人九死而无悔。 叶重天阴阴地看戏的姿势从头至尾都没有变过,直到它朱楼全塌落,压在那两对死亡也不能让他们分离的人身上。 在夏侯雍的大军护拥下,杨林逋带人匆匆赶到,一切已无可挽回。 同时,他看到了金壁辉煌的铜钟屋檐上,停着一个本应该消失很多年却赫然存在的噩梦。 前东厂都督叶重天。 杨林逋的眼睛眯起来,白净和气的面容慢慢地紧绷,手里牢牢握住利器,他全身戒备,蓄势待发。 叶重天看够死人戏,放开托下巴的手,站起来,挑眼尾轻轻一瞟杨林逋方向,阴阴地一笑。 御马监众集体低吸气倒退数步,哪怕是杨林逋本人也不自禁地脸上肌rou猛地收缩,叶重天当年的威杀之名,实在是太过深入人心了。 “都督,”有个道士打扮的人从宫外赶入宫中,冲进前后两任东厂头子的对峙中,“他们打起来了。石先生请您过去劝劝。” 叶重天鼻哼,脚微举步,凌空飞越。 所有拿枪铳弓箭的厂卫,因为极度惊恐,而忘了攻击。 等他们回过神,赫然发现,场中间多了一具无头尸。在不经意间,杨林逋的脑袋已被叶都督摘走了。 杨林逋号称大内第一高手,守护李太后多年未逢敌手,在叶都督手下,却连一招也过不了。 众人骇然。 夏侯雍对什么叶都督马都督没概念,他是最先回过神的,带小队人马冲出宫,抢先护送东宫太子,入景阳殿,先登基,再发皇丧! 东宫太子昊和夏侯雍的感情一下子深厚起来,瞧这位军爷,多忠心啊。 太子拍着夏侯雍的肩,和他对了个眼神,一定让他如愿以偿。 夏侯雍眼中含笑带谢。 太子再看未来帝师方云鹤等人,心里就有点不舒坦了。老方和夏侯是最先冲入皇宫的,怎么连夏侯这么个外人都想到要先拥立他登基,他们这些一直跟着他支持他的老人怎么没个反应,莫非真和什么皇太孙那边有联系。 这心结一有,就难了了。
东宫太子把登基事,全托给夏侯雍主办,其他人协办。 太子阵营的人强烈不满,东宫道:夏侯雍大功在身,他来承办这事完全应当。 这边厢为忙着登基的事缁珠必究,那边司马昶的人和顾家琪的人打得厉害,叶重天被人叫去,就是阻止他们内斗。眼看着胜利果实就要被景帝的大儿子摘走,他们两个还像小孩子一样闹别扭,算什么意思,又把大家多年的心血当成什么了。 叶重天一到,司马昶还算给亦父亦母的“胡嬷嬷”面子,停下手不动。 “这是干什么?”叶重天的声音,像无忧无虑的少年一样,清越动听。不留神,人们的神志就会被他牵着走。这是摄魂音功,像叶重天这样练到高深层次,已经能够做到收控自如,想要控制谁的意志都不过是他一个儿化音的事。 “她要走!”司马昶告状道。 顾家琪也火,回敬道:“你不要没事找事,我已经很明确地告诉你,是乐安海林账务出了问题,有人在cao纵物价。如果不处理,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还是说,你有这么多钱救整个大魏?” 司马昶怒回道:“由得你乱编胡扯,你怎么不说你就是要去找你的老情人。” 顾家琪磨磨牙骂道:“你有完没完,一件破事记这么多年。我就算去找他,你管得着么你?” “你,”司马昶性起怒回道,“有本事你就找他试试看!” 叶重天回问石画楼等人,道:“没问题啊,感情很好嘛,不要随便打扰我,我很忙的。” 石画楼已知这位叶都督的思维构造异于常人,他回道:“这自己人打自己人,总是不好的。” “那把人撤走。”叶重天马上道。 “不行!”司马昶与顾家琪同时回道。 “让他们小两口吵个够。”叶重天不理会两人,温言软语地和石画楼轻轻咬耳朵,小俩口吵着吵着就吵到床上去,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这么多人他们两个脸皮薄啊,以后这种事大家都不要插手,万事太平。 石画楼嗯嗯点头,又道:“叶都督,我跟您说个事儿。” 他把人拉到一边解释,司马昶和顾家琪是怎么吵起来的。顾家琪不是去北边接应洛江笙了嘛,事前她为蒙蔽各方耳目,而动用替身和夏侯雍私通,以换得夏侯的支持,即暂时不动司马昶。 司马昶起先是和顾家琪闹别扭闹得胸骨都痛,后来就转过弯来了。 顾家琪什么人怎么会和夏侯雍那厮做那种事就算是为着气他都不可能,司马昶想通立即北上去接顾家琪。两人碰头后,一路回京,尽管不言不语客客气气的,但总算有点冰释前嫌的味道。 谁知道,两人进京后,顾家琪收到南边的异动消息。 贺五凌怀疑有人在cao控大运河两岸的船运航价,进而cao控全大魏的民生物价。这是顾家琪在打击秦家堡计划中曾经用过的谋策之一。 顾家琪分析后认为贺五陵的怀疑属实,就准备南下去查清楚,然后再想办法解决。 司马昶却坚决不相信她,上回她一去乐安,就拖了一年半才回的京城,还是他开海船追了两回威逼她回来的。 双方因此而斗嘴进而让下面的人动手。 “那海林的事,是真是假?”叶重天问道。 “真。”石画楼很肯定地回道。物价浮动前年就开始了,当时以为是正常的,现在看来颇不寻常。 “那就让她去。”叶重天道,“她不回来,你再轰那岛嘛。”他对司马昶说道。 有叶重天发话,司马昶这才放人,并道:“你要是不回来,你自己知道。” 顾家琪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叫上人,出发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