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同学聚会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的时候，周末最幸福的事当然是窝在家里好好的睡一觉。只是董言言现在连睡觉的心情都没有了，守在电脑前面码着今天的三千字。小说的成绩不好，推荐也少，她整天的看着那点儿可怜的数据黯然神伤。想着春天到了，是不是应该做点儿什么改变一下现状。 为了带女儿璐璐，她已经当了三年的全职mama，天天像陀螺一样围着孩子转，最初的两年孩子小，又比别的孩子能闹人，她常常连午饭都吃不上，更别说梳头洗脸了。好不容易盼到璐璐上幼儿园了，以为能松口气，找了个工作上了没几天班，从小跟惯了mama的璐璐就上了一场火，差点儿烧成肺炎。这下孩子的奶奶和姥姥都不干了，纷纷指责她没看好孩子。她听得都心寒：当初生璐璐的时候，婆婆见是个闺女立刻甩手走人，自己那个妈好不容易耐着性子伺候了她十几天，就被小丫头闹得焦头烂额，也找了个借口逃之夭夭。这些年，孩子都是她自己跌跌撞撞带大的，平时许程上班时，她身边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这回孩子病了，她们想起有这么个孙女了！于是不屑地给了她们一句，“嫌我看得不好，你们倒是帮着看呐！”这句话比什么都灵。两个老太太一个比一个闪得快。 她只好又辞了工作，继续当她的全职保姆，现在每天还要陪她上课外班，被老师忽悠得团团转。今年过完春节，一跨过三十岁的门槛，她突然觉得自己老了，是被岁月催老的。这几年自己把孩子带大了，漂亮得跟个小公主似的，可是不知不觉自己却已经是奔三的人了，最好的青春时光已经在孩子的哭闹声中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看看表，都已经是下午了。她走进卧室，卧室的窗帘拉着，床上的爷俩儿睡得正香。璐璐搂着爸爸的脖子，小小的脑袋拱到他的颈窝里，枕着他的胳膊，正呼噜呼噜睡得来劲儿。天知道中午怎么把她哄睡着的？这下睡着了还不愿意醒了！都睡了两个半小时了还在赖床。 董言言亲了亲她粉嘟嘟的小脸，扯扯她长长的睫毛，轻声叫道：“宝贝，起床了！” 璐璐在睡梦中嘟起了小嘴，抬起胖乎乎的小手擦了一下眼睛，不满地哼哼了一声，抱着爸爸接着睡。 “老公，起床了！”她又爬过去推了推许程，许程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疲惫地看了她一眼，嘟囔着，“等会儿，我们再睡五分钟！” “爸爸，我们再睡二分钟！”璐璐睁开了大眼睛，迷糊着说道，接着又闭上了眼睛作熟睡状。 “宝贝儿，五分钟比二分钟多。”许程亲了下她的小脸，笑道，接着又闭上了眼睛也作熟睡状。 “我就睡二分钟！” “行！行！二分钟！”许程立刻投降，搂着女儿接着睡。 一家三口正腻歪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在很大声的敲门，接着门外有人大声喊着许程的名字，听到敲门声，许程立刻精神了！他轻轻放下女儿，有些无措地坐起来。果然，董言言的脸色不好看了！ 不按门铃大声敲门的，除了她那对极品的公公婆婆，也没有别人了。 “上周不是才来闹过吗？怎么又来了？赶紧把东西和钱收起来！”她一边说一边跑来跑去把家里放在明面上的东西都手忙脚乱地收起来。 公婆每次来都跟台风过境一样，见到什么拿什么，不让拿就偷，她已经被他们折腾出条件反射了：反正每次他们一来都是先哭再闹带吵，能捡点儿便宜是点儿便宜，从来都不想这个家是他们儿子怎么辛苦才撑起来的。 许程无奈地看着她，听到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大，怕吵到邻居，只得出去开门：家里有门铃的，可是他们从来都不摁，每次来都喊得左邻右舍都能听到，闹得邻居都有些不满了。 董言言见许程出去开门了，赶紧穿上拖鞋跑出去：客厅里的东西还没收起来呢！ 许程刚打开门，他爸妈就连忙拿着两个大包袱挤进来了，他爸大刺刺地往沙发上一坐就哭开了：“日子过不下去了！儿子不孝顺啊！自个儿住这么大的楼，让俺们——”他刚唱到一半就看到董言言穿着睡衣，披头散发地站在他面前，拿眼睛狠狠地剜着他。 儿媳泼辣，他是知道的，所以他哼了两声就不敢哼了，顺手拿起茶几上的苹果就啃，一边啃还一边把剩下的都揣进兜里。 董言言已经看惯了他这副样子，回头一看，婆婆已经趁机闯进了卧室。 “你给我出来！别吵醒孩子！”她跺跺脚追了过去，刚一进卧室，就看到璐璐茫然地从床上坐起来，显然已经被吵醒了。 而床头柜已经被婆婆翻了个底儿朝天，董言言跑过去一把把她拉开，一看地上的东西，顿时怒从心头起：MD连套套都被翻出来了！婆婆正手忙脚乱地抓起抽屉里的零钱往兜里揣。她一边往兜里揣，董言言一边从她兜里往外掏：“你给我把钱拿出来！” “这是我儿子的家，我拿我儿子挣的钱天经地义！”婆婆理直气壮地说道。 璐璐看到mama和奶奶又撕扯起来了，哇的一声被吓哭了，许程听到女儿哭了，赶紧跑进来抱起女儿，转头对他妈说道：“妈，有话到客厅里说，别吓着孩子！” “没啥说的！俺们这回来就住下了！左邻右舍都知道我儿子有出息了，在城里买房子了，俺们也过来跟着享福了！”婆婆笑呵呵地说道。 “想都别想！这房子是我爸妈帮我们买的，现在欠他们的钱还没还清呢！凭什么让你们进来住？”董言言愤怒地喊道：“滚！都给我滚！” 她这话一出口，许程的脸色不好看了，轻声说了句：“言言——” 话没说完，却看到自己的爸妈又坐在地上哭开了，“养个儿子白养了！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了！许程你个窝囊废，连个女人都压服不住，我这是造了哪门子的孽呀！” 董言言见他们又开始撒泼，转身进了厨房，拎了把菜刀就出来了。 老两口一看到菜刀，吓得脸都白了！“要杀人了呀！儿媳妇要杀公婆了！”他们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瞄着许程。 “没有，我只是想杀个猪，开开荤。”董言言嘴角含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 许程看到董言言的状态就知道她又急眼了，他正要说什么，却看到她凛冽决绝的目光，他一愣神的功夫，老两口已经拿起包袱，脚底抹油的跑了。 手里抱着孩子，他也不敢追出去，只得无奈地看着董言言，小心翼翼地说道：“他们都走了，你快把菜刀放下，别吓着孩子。” 董言言也不想吓着孩子，可是他们一次一次的来sao扰他们，她不厉害点儿，这个家还能过下去吗？刚买房子的时候他们就来闹过，说是老了不种地了，要享儿孙福了，非要住进来，那时候他们还不到五十岁，而她和许程正是最难的时候，这房子也是他们东拼西凑借钱买来的，哪里有钱养他们？要不是她拿着菜刀跟他们放话，告诉他们从她这里绝对拿不到一分钱，他们不回去种地就等着饿死，他们早就把这个家霸占了！ 这样一对无赖，真让他们来了，她和孩子都不要活了！ “许程你是死的呀？你就不能在你爸妈面前帮我说句话？”她看着一片狼藉的屋子，扔下菜刀崩溃地抓着头发对许程吼道：“你是不是又背着我给他们钱了？跟你说过多少次？要控制！不能总给他们钱，给的次数多了，他们肯定得寸进尺，你怎么就不听？” 许程听了这话，神色黯然地说道：“对不起言言，他们毕竟是我爸妈，老人糊涂——”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董言言无力地在沙发上坐下，“真的受够了！消停日子才过了几天呀？我不想每天满脑子都想着怎么跟他们吵架，这是我们的家！你看看被他们糟蹋的——” 手机响了，她从电脑桌旁拿过手机，一看电话是老妈打来的，她顿时又一个头两个大：肯定是公婆又给老妈打电话了，这些年他们挑拨得，自己都快跟爸妈反目成仇了。 果然，电话那头传来老妈哭哭啼啼的声音：“你怎么把许程的爸妈赶出门了？你怎么能这么对待老人？你自己不是爹生妈养的啊？老董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这些言语，董言言都听习惯了，她过去也跟爸妈解释过，她的公婆不讲道理的，可是他们就抱着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的想法，一口咬定她不孝顺，只会指责她。 ——他们从来都不想这些年她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我不把他们赶出门，难道让他们把我赶出门吗？”董言言红着眼睛叫道：“妈，我不用你帮我什么，可是你能不能别帮着外人欺负我——” 许程一听这话茬不对，母女俩别再吵起来，于是他赶紧抢过电话，说道：“妈，你别生气，没啥大事儿——” 董言言一把抢过电话挂了！冷着脸说道：“你怎么不敢告诉我妈，你爸妈是怎么对我的？怎么欺负我的？你明明知道是他们在无理取闹！”每次都是这样，他就会在两家老人之间和稀泥，从来都不帮她说一句话。 “我知道，是我爸妈不对，可是他们老了，再折腾还能折腾几年？你就担待点儿——”许程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搂着她的肩膀，轻声说道。 董言言就知道是这样，他肯定要向着他爸妈说话，她疲惫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阎王爷拉人可不分岁数，他们这样折腾下去也快，我早晚死在他们前头。”她不想每天都把时间浪费在这样无意义的争吵上，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她真的已经心力交瘁了！ 许程听了这话，眼圈儿红了，哽咽着说道：“言言，你别这样，我们都好好的，咱们现在的日子再难，还有孩子呢，为了她，咱们也得好好过，你说是不是？” 董言言抬起头，看着璐璐亮晶晶的大眼睛，眼神却是怯生生的，想来刚才又被吓到了。 “宝贝，来，mama抱。”她伸出手接过璐璐，默不作声地把她抱回卧室换衣服：一会儿还得参加刘强的婚宴去呢。刘强是他们四年的同学，同学们都要去的，他们不去也不好。 许程独自在客厅里收拾刚刚被爸妈翻出来的东西，又从洗手间里拿出拖布，把刚才被他们踩得不像样子的地板拖干净。 不一会儿，冷昊阳的电话过来了：“老许，我们都往刘强那儿去了！你出发没呢？赶紧的啊！把老婆孩子都带上！好久没看到言言了，都想她了！” 冷昊阳当年是他同寝的室友，平时就没个正经的，许程也已经习惯了，他挂了电话，回头走进卧室，轻声对董言言说道：“言言，冷昊阳打电话来催了。” “等下，我收拾一下。”董言言跑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凶狠精神疲惫的女人，自己都觉得面目可憎……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她洗了把脸，仔细地擦上保湿霜，遮瑕膏，打上淡淡的粉底，又扫上眼影跟睫毛膏，脸色终于看得过去了，她换了身衣服，穿上大衣，一家三口出门了。 * 今年的春天特别冷，今天居然还下雪了。三个人打车到了酒店，上了三楼包厢，刘强领着他新婚的小妻子迎了出来。这个虎头虎脑的大男生，是他们寝室结婚最晚的一个了，在看包厢里面，都是熟悉的面孔。许程他们寝室八个人，有四个是吃窝边草的兔子，娶的都是同班同学，董言言也是被吃掉的一颗草。另一个寝室的男生也来了，他们中也有两个吃窝边草的兔子，当然草也乐颠颠的跟着来了。这样一来，来的几乎都是曾经的同学，这些年也没时常聚一次两次，所以也不感觉陌生。 董言言一边忙着跟他们打招呼，一边抱着女儿，教她叫叔叔阿姨：不管怎么说，同学见面，她还是很高兴的。 “诶你们看，她长得多像小丸子，好可爱哦！”几个女生纷纷笑着，过来这个亲一口，那个摸一下。董言言微微苦笑：自己已经不年轻了，唯一能炫耀一下的只有这个漂亮的女儿喽。 刘强也高兴地抱起了璐璐，璐璐也不怕生，搂着他的脖子笑。他已经怀孕三个月的小妻子也凑过来，逗着璐璐。 “言言，璐璐长得像你，特别是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像你。”刘强眯着眼睛，看着董言言，很确定地说。 董言言的心突地动了一下，又黯然了：像我年轻时候的样子吧？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 许程过来，抱过女儿，脸上尽是得意之色，好像同学中就只有他有女儿似的，其实有了孩子的同学有好几个，只不过都没有带来罢了。 董言言带着璐璐吃了会儿饭，把她交给许程，自己出去上洗手间。 三楼的洗手间坏了，她只好乘着电梯下到二楼。电梯似乎也不太好使，感觉狠狠地震了一下，晃晃悠悠晃了半天才下到二楼。董言言松了口气，走出电梯。 二楼的装修风格跟三楼的截然不同。三楼是浅色的地板，浅色的装饰，时尚简约。二楼却是深色的包了一层皮革的木门，地板也是俗气的深棕色。这样的风格已经过时了。洗手间还算干净，可是水龙头不是感应的，也没有洗手液，洗完了手也没有烘干机。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对着镜子理了理衣服和头发，想找电梯上楼，可是她是个路盲，找了半天也没找着。问一下前面的服务员，服务员给她指了指前面的楼梯。她想反正也只有一层，就走着上去吧。可是上了楼，她才发现好像走错了地方，这里的三楼跟二楼的装修一样，可能是走到另外一边了吧？ 她只好又找到一个服务员问301在哪里？ 服务员笑笑，指指她旁边的那扇门，“这不就是301吗？” 董言言看着那扇深色的木门，摇摇头，“不是这里，你们这里还有别的楼梯吗？”正说着，门开了，走出一个人，一见到她就大惊小怪地喊，“老五，你怎么才回来？我们都吃上了！”熟悉的白山口音让她心里一阵怅然，这个瘦削高挑的女人是跟自己一个寝室的三姐柳影。好多年没见了，她还是跟过去一样，梳着短发，穿着式样有些过时的高领薄毛衣和牛仔裤，这件毛衣，好像她上学的时候经常穿的那件吧？她说是她妈织的，特别结实还合身，看来真够抗穿的！ 她笑了起来，“三姐，你也来了！见到你真高兴！”她眼圈泛红地去拥抱她。柳影有些惊异于她的大惊小怪，还是很给面子地稍稍弯下腰让她抱。董言言身高不到一米六，她可是一米七都多。两个人的身高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给你看看我家宝贝！”她笑着拉着她的手找许程去。许程正在另一张桌旁跟男生喝酒，她一看他的衣服，不禁沉下了脸！这么旧的衬衫他怎么好意思穿出来？再说多冷啊！也怪自己一时没看住这个不修边幅的老公，出门的时候只顾生气了，只看到他穿着那件刚干洗完的棕色的风衣，竟没有注意他里面穿了什么！可是这么多同学都在，她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道，“璐璐呢？”璐璐没在他怀里，可能又不知道被谁抱走了。 许程看着她，很惊讶的样子，“什么璐璐，我没看见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