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前世
芷嫀中间又偷偷溜出去了两趟。除了知道谋划成功,柳兰安然跟着大老爷离开这个好消息,就是这件关于她的事。 胡mama虽然没了差事,平日不大能在内院走动,但是多少听到些风声。不由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只跟芷嫀说绝对不会让荣老太太这么糟践人……大不了就把事情捅出去。 芷嫀阻止她。她仍然记得前世里,胡mama就是义愤大闹,才会不明不白的重病一场,寒冬腊月里就去了,她儿子媳妇一声不敢吭。 “……不要担忧,二叔父和二婶接到我的书信,一定会赶回来的……”她安慰胡mama,又郑重要胡mama保证绝对不会不经她同意,私自做出什么事情,才半松口气。 随后她将怀中一个荷包递给她,道:“这些,都去当了给老爷买药。” 大老爷吃的药贵不说,加上下打点的银钱,出入城的路费……胡mama最近已经将自己的老底都垫上去,她一直不忍心再跟芷嫀要钱。 但是芷嫀如何不知道,这几****故意穿着素净,钗环玉镯都收起来不用。银杏和两个婆子只以为她诚心礼佛,才会如此。现在她将这些首饰都装进荷包送出来,一时之间也没人会知道。只可惜她真正贵重的东西都收原先院子里,去静慈庵时不过带了几样随身用的。如今那些古董首饰只怕已经跟着霍怡婧,陪送入薛家。 胡mama接过荷包,那沉重的分量和手心感受到形状让她马上猜出是些什么。不由推拒的把荷包往回递,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芷嫀道:“mama,若是人都不好了,留着这些首饰做什么,你拿去当了吧。” 胡mama心下难过,却也肯收了。但她不放心,拉开荷包一看,顿时一惊。取出一个羊脂玉佩,她道:“这个不能当。” 芷嫀微低着头,淡淡道:“留着有什么用,当了吧。” 胡mama摇头,“不可以当,就算姑娘对这门婚事灰了心,也要留着这个当证据。”她将这块羊脂玉佩放在芷嫀的手里,“姑娘,不能意气用事,留着吧,也许这个还有用。” 芷嫀不想要这个玉,固然一方面是为了多当点银钱,最主要的却是眼不见为净。听胡mama这么说,她知道多争执没用。强迫胡mama去当,只怕她还会偷偷藏起来。 带着玉佩回到房间,她忍不住想到还没有消息的二叔二婶。 虽然刚才那样劝花mama,其实她自己也担忧。照理来说,安定府与庆州府相隔不远,书信寄出去这般久应该已经寄到……二叔父任花溪县县令,为一方父母官不能走开,但是二婶应当可以回来才对。 为什么,还没有消息。 她的心不由提了起来,不安在蔓延。 前世的情形,应该是这几天,荣老太太和大太太开始饿她。直饿的她头晕眼花,迷迷糊糊被扶着上花轿,最后甚至在花轿中晕过去,连拜堂都是被人扶着拜的……之后她怎么又转到了薛家的,已经是她不甚清楚的一段了。 她身体因为自上京回来,忧心父亲生了场病好后偏弱,后来去了静慈庵,环境恶劣饮食不好,就更差了些。而后回叶家被禁足,寒冬里吃不饱穿不暖,日月忧心,加上清醒后晓得莫名其妙与他人拜了堂……就一病不起,在薛家养病养了好几月。等她好起来时,她自己都不晓得在薛家是个什么身份。 霍怡婧……薛二奶奶只跟她哭,在她病重时百般照顾,在她病好后,安排了她与薛元武同房……然后……然后就这样了…… 她会这样一无所知,也是因为在薛家她唯一可用只有黄橘,却早早被赶了出去。她后来所听到的,见到的,都是霍怡婧愿意让她知道的。那些,后来想想,都不一定就是真的。 从她上花轿,到做了薛二爷房里的姨娘,中间长长的官司薛叶两家到底如何处理的,如何解释的,她一概不晓得。她到最后,已经只是个摆设而已,谁会认真告诉她,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等薛家、叶家的面子上的大问题解决了,更是没有人再理会她。唯有薛元武,偶尔会用复杂的,微带了怜悯的神色高高在上地看她。而这个时候,霍怡婧就会对她万分的好,嘘寒问暖,常常哭的眼睛红肿。 薛元武见了,默默无言。 她还记得,有一次霍怡婧红肿着眼睛又来照顾病重的她,薛元武也来了,却并没有与霍怡婧说话。而霍怡婧也是看也不肯看薛元武,显见两人是闹了别扭。 但是等两个人都走出她房间。她爬下床从窗口看到薛元武神色冰冷,径自要走出院子时,霍怡婧身边的白芨突然一声焦急的轻喊:“二奶奶……” 原来霍怡婧摇摇欲坠,脸色苍白。 薛元武回身看到了,微微皱眉……但是当他们再出现时,气氛却好很多…… 想到这里,芷嫀忍不住泪眼模糊,珍珠般的泪水滑下苍白的脸颊。 她到底是怎么输了的,她都不清楚,拿什么和霍怡婧斗。 她该站起来争的时候没有站起来争,只会被动的、满怀期待的等着所有人给她一个交代。因为霍怡婧那时候是那么真诚,那么伤心……薛大太太派来的齐mama对她也是嘘寒问暖,关怀不已,话语充满各种暗示……说到底,还是她傻。自己都不去努力了,还能指望谁欠了她的,就该帮她。这世上若说谁天生欠她的,也就是她父母。没有父母的她,早该认清现实。
而后等霍怡婧坐稳薛家二奶奶的位子,越来越得薛家上下欢心时,她倒是被一两个别有用心的人挑起来,争那个离她已经十分遥远的位子。难怪,最后死的是她…… 在芷嫀背后,黄橘捂着嘴巴发出一声哽咽,忍不住喊了一声:“三姑娘……”已然泪流满面。 她进屋已经好一会儿。只见三更半夜,一片冷清中,三姑娘身着单衣坐在灯下默默流泪。 孤寂又凄凉。 黄橘没一会儿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模样看起来比芷嫀还要凄惨。 芷嫀拿手绢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站起来对黄橘道:“我不哭了,你也别哭。叫人听到不好……” 黄橘听话的擦了眼泪,和芷嫀一起坐了下来。 她看着芷嫀,眼中透出又伤心又迷惘的神色,问:“姑娘,我们怎么办……” 芷嫀苦笑不语。 怎么办,她以前做的两手准备,父亲和二婶眼看着都没有用。 父亲的病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如今避开老太太和大太太到乡下庄子,也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好转。 二婶……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她难道,还要再上一次花轿,再与那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男人拜一次堂么……这种耻辱,上辈子有一次就够了,怎么还能再来一次。 这个污点,在上辈子都跟了她一辈子。那些面对她笑的人,她总会想,她们在背后是不是讨论过这件事,是不是取笑过她……然后便自惭形秽,久之连房门都不肯出。 黄橘眼睛肿肿的,神情格外的脆弱,依赖的看着芷嫀,道:“……她们说,姑娘要出阁了,新姑爷不是薛家少爷,是个姓吕的外乡人……家中也不晓得是做什么的……”不晓得做什么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好背景。 这个她们,自然是黄婆子和丁婆子。 黄橘说着,就哽咽了一声,“可是我们的新姑爷,不是薛家二少爷么……怎么就突然换人了……” “别哭……”叫黄橘别哭,芷嫀自己却先拿起帕子压眼睛。 黄橘用袖子抹着泪,伤心道:“她们还说,等姑娘嫁了,就把我给卖了……要把我卖到哪里去,我从小就是这宅子里长大的,我的家乡亲人在哪里也不知道,这里就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