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 试探

    探春因着理家和贾母的看重，愈发忙碌起来。因而午歇起来盥洗毕了，往黛玉这边说了几句闲话，便自去忙了。

    黛玉见探春出了门，仍旧坐了绣架前绣着花，鹦哥和雪雁在一旁打下手，穿针劈线。屋子里静悄悄的，黛玉想着今儿凤姐过来闲聊，便问鹦哥道：“从前你在老太太房里的时候，可知道府里的人是如何说凤姐的？”鹦哥笑道：“主子们哪是咱们做奴婢能置喙的。即便有时私底下议论，也是背了人去。”想了想，又道：“倒是老太太常说琏二奶奶这个孙媳妇比儿媳妇还贴心些，无论孝敬什么，都合老人家的心意。无事时又常在跟前逗笑说话，多了不少的乐子。”

    黛玉笑道：“哦，那老太太还说了些什么？”鹦哥道：“奴婢在老太太房里是二等丫头，比不得鸳鸯jiejie，老太太有什么话都和她说。有一回我们几个丫鬟闲聊，正好鸳鸯jiejie也在，说起琏二奶奶，鸳鸯jiejie就道：咱们府里也就琏二奶奶能干些，那些大娘管事媳妇子们，哪一个是好打交道的。且琏二奶奶遇事肯出头，虽说有时行事过了些子，大面上却是拧得清。就像咱们府里的三位姑娘，有嫡有庶，吃穿用度有个分别，旁人也说不得什么。二太太平日里也不大管这些事，难得琏二奶奶理着家事，不肯差了谁去。三位姑娘出来见人，衣服首饰俱是一样，这才是大家的规矩。奴婢后来琢磨着，这话竟像是老太太说的。”

    黛玉听了，笑了笑，确是难为凤姐，在这嫡庶分明的年代，能考虑到这些。若是放在现代，倒是一个不错的CEO。试想，无论庶女身份如何差了嫡女，出来见人的时候也代表着这个家族的体面，怎可轻慢了去。

    连接着几日，凤姐无事时都会往蘅芜苑这边来寻黛玉说话。探春终日忙碌，自是无时间陪伴黛玉。虽可以去贾母房里，但王夫人常在那儿，又有宝玉时常过来，黛玉不愿多待。又有迎春和惜春住在园子里，但一个只喜老子的《道德经》，另一个又太小，说起话来，终无多大意趣。因而黛玉除了去李纨那里坐坐，大部分时间仍旧绣花，到底冷清了些。凤姐来了，屋子里便热闹了几分。且凤姐是个活泼性子，言语风趣，倒也能聊上一会儿。如此几回后，俩人渐渐熟络起来。

    这日，凤姐又带了平儿过来，见黛玉又在绣花，便坐了一旁，手轻轻抚过绣面，笑道：“meimei这花儿绣得可真好，想必是有好的师傅教授。”黛玉笑道：“凤jiejie过奖了，不过是闲着无事，打发时间罢了。”凤姐道：“meimei可是过谦了。我听说，meimei家里开着个刺绣铺子，生意兴隆，想来就是请了好的绣娘来家。”又道：“上次你送大姐儿的银坠子，给她戴了抱出去见人，都说这东西精致有趣。后来又在兰哥儿那里看到另外的样子，也说是你送的。我想着既然大家都这么喜欢，就使人去买，带在身上出门也好赏人。没想到去的人回来说京中最近风靡这个，最先却是林记银楼卖的。我琢磨了半日，才想起原来是meimei家的银楼。早知这样，就不必那么费事，把银子给了meimei带些过来也是一样的。”

    黛玉笑道：“若是凤jiejie还想添置，倒不如送了金锭银锭过来，让师傅们熔了，直接打了样子，那工费就免了。”凤姐听了，抚掌笑道：“从前人人都说我是个会算计的，如今看来，倒是比meimei逊色了些。让我拿了金银过来，你不过是出点人力耗费，却是有了人情，又不亏了本。果然是个好算盘。”黛玉抿了嘴笑。凤姐又道：“说起来，我倒是有几分羡慕meimei。虽说当初陪嫁了几个铺子，但多在金陵。留在京城的几个，外加你琏表哥生母留下的几个铺子，都不过是勉强挣点子利钱。哪里及得上meimei家的铺子，虽只有三两个，个顶个都那么红火。”黛玉笑道：“不过是运气罢了。再着，做生意都是有赚又赔，哪能时时这么好的。”凤姐就道：“那也比我们强些。若是将来能和meimei一道开铺子做生意，多少挣点私房钱。”黛玉笑道：“凤jiejie可是高看我了。若是赔了，凤jiejie可别来找我算账。”却是没用明确的拒绝。凤姐笑了笑，又说了些其它的话，便去了。

    黛玉看着眼前的绣面，想着刚才凤姐说的话。那次在进京的船上，贾琏寻机劝自己将云姨娘随意处置了，无非是想着能将自己的留在荣国府里，跟着贾母过活。若是这般，自己处在内院，外头的铺子和田庄自是交与贾家的人打理，贾琏也能分润几分，也是因着荣国府内里空虚的缘故。而今凤姐说了这话，却是想一同做生意挣些银子，倒是比王夫人上来就要打要杀，直接谋财害命要强些。且凤姐作为年轻一代的媳妇，将来总是要管家理事的。自己被贾母时常接来住着，须得时时防备着虎视眈眈的王夫人。若是借着一同做生意的事由，拉拢了凤姐，却是能让自己安全自在几分。只是，做什么生意好呢？

    正想着，就见有丫鬟进来道：“林姑娘，我们奶奶请你过去一趟。”黛玉抬头看去，却是李纨身边的素云，便道：“你们奶奶可是有什么事？”素云笑道：“奴婢不知，姑娘去了就知道了。”说着，笑着来请黛玉。黛玉起身，带着鹦哥雪雁随素云一道往稻香村来。

    才进屋子，就见宝玉三春湘云宝钗俱在。李纨见了黛玉，笑着上前接了，道：“快来快来，大家正商议着起诗社呢。”就听那边宝玉道：“我那院里的西府海棠开得正好，前儿后廊上的芸儿又送来两盆白海棠，我瞧着颜色很好，想请姊妹们一道去赏赏。正好开个诗社，每人写一首，然后评个魁首出来，也不算辜负这一片春光。”黛玉听了，心中一滞，向众人脸上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