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遥在的西南远方（下）
第二天难得的晴天，带着初冬的一丝微凉，天空一览无云。陌熵城外的一处湖泊旁的草地上，冯炼和断，荆音雪和她的缔结妖怪彭侯正沿着岸边漫步，只见彭侯身材高大笔直，身披黑袍，脸庞如刀削，看上去很是冷峻，但他笑起来的模样却反倒显得很温和。他的名字叫做彭炎，在他们一族里实力算是前几位的妖怪。 冯炼和荆音雪走在后面，断和彭侯走在前面，说实话，穿着一身雪白衣服显得有些娇小的断站在彭炎的一旁看上去很是般配，而越是这样冯炼的心里就越是难受，就像是一座随时都会喷发的火山熔岩。 荆音雪手上提着食盒，只见这时她对着冯炼低声笑道：“你看吧，从我们这角度看上去他俩简直绝配。” 冯炼哼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荆音雪也不生气，道：“你不这样认为吗？” 冯炼不说话。 荆音雪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冯炼瞪了荆音雪一眼。 他们四个就这样慢慢走着，断和彭炎看上去相谈甚欢，冯炼和荆音雪之间的气氛反倒显得有些沉闷，他俩大多时候都是荆音雪在说冯炼沉默寡言，甚少回一句。 到了快要接近晌午的时候，荆音雪提议去划船游湖，但冯炼毫不犹豫的就反对了，说现在冬天游什么船，荆音雪悄声嘀咕了一句没情调后也就没有反驳，而是换了个提议说吃午饭，冯炼这次没有了反对，荆音雪找了个靠湖的草地，用餐布铺在草地上，就把食盒层层打开放在了餐布上，菜肴看上去都很可口，食物的香气顿时四起，他们四个随意坐在草地上后就吃起了野餐，这过程中彭炎妙语连珠，南天北地的聊着，荆音雪也时常附和，断虽然话不多，但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也就只有冯炼一直板着脸，静静吃着东西。 就算到了下午回到陌熵城，在陌熵城游玩时冯炼也是一样，板着张臭脸。 到了晚上，众人告别，各自回府，冯炼和断回到府中，冯炼也没和断说话，依旧板着脸往内府走去，断静静跟在冯炼后面。 一路上遇到的冯家人都会停下和冯炼及断问好，冯炼都是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就继续朝里走去。气氛一时有些沉闷，直到回到内府，来到冯炼的书房门前时，冯炼才停下了脚步。 月色当空，雪花飞落。 冯炼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断道：“你现在都还在憎恨你的父母吗？” 断怔了怔，不知道冯炼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想了想就回道：“谈不上憎恨，只能说是厌恶吧。” 冯炼沉默。断继续道：“我以前是很恨他们，但和你一起经历了许多事情尤其是在那次烟虎儿事件后，我就想明白了，就算我再怎么讨厌他们，没有他们也就不会有我。”顿了顿，断的脸上浮现出明朗的笑容，宛若群花绽放，又说：“没有遇见你之前我曾憎恶我的出生，但遇见你后我反而庆幸我能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冯炼这时开口道：“可你还是厌恶他们。” 断一愣，就听冯炼继续道：“人类和妖怪在一起难道就真的是错的？” 断闻言，就不假思索的答道：“这肯定的，人类和妖怪本来就是不同的物种。” 冯炼打断道：“是啊，这是常识，只要有常识的人想想都恶心。”说完，冯炼突然贴近断，两人这时的距离很近很近，冯炼对着断的耳旁道：“可如果一个人类真的对妖怪产生了感情了怎么办？你不是也说了遇见我很庆幸吗？” 断低下头，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她语气平缓道：“产生那种感情是错的。” 冯炼问：“你真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断沉默。 冯炼直直的看着断，过了好一会儿，冯炼朝后退去，背过身，平淡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失落，“我想我有些变得不正常了，抱歉。”顿了顿又道：“对了，你对荆音雪的缔结妖怪感觉如何？” 断的声音有些微颤，道：“挺好的。” “这样啊，那就好。”冯炼说道：“你快去睡觉吧，我想去书房看会儿书。” 断嗯了一声就快步走开了。 断离开后，冯炼的表情就变得很失落很失落。 其实冯炼也是明白的啊，这是错的，而且断对这个也很抗拒，不说她的双亲，也不说她的过往。单凭她一直追求着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妖怪，她就不可能会接受一个人类，哪怕关系再好也不可能。 冯炼苦笑，刚才吓着她了吧？ 冯炼推开房门走进书房，点燃烛火，然后就坐在位置上心不在焉的随手翻看起了放在桌上的书。看了没几分钟，冯炼就把书盖在了自己脸上。 冯炼心想：我这算是被发好人卡了吧？ ………… 之后第二天，冯炼就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像平常一样对待断，看上去又恢复成了从前的样子，但冯炼知道，昨晚那件事已经在他和断的心里留下了影子，虽然他能将其埋在心里，但断不行，断在冯炼的面前总表现得有些紧张，变得很不自然。 冯炼心中叹气，他对此也没办法，只能努力露出笑容做出一副平常的样子，好让时间将其冲淡。 又过去了两天，荆原宗发帖邀请冯炼去荆家宅邸做客，冯炼欣然接受，于是冯炼就来到了荆家宅邸，他没带断，也不是他不想带，而是断这些天总会借着修炼的理由躲开他。 冯炼在荆家弟子的带领下来到主厅中，发现荆原宗和他的夫人已经在主位上坐着等他，冯炼连忙上前告罪说让荆家主和荆夫人久等实在罪过云云，几人接着又寒暄了几句，冯炼入座后，就见荆原宗夫妇和冯炼聊起了各种家常小事，冯炼也只好附和，聊了许久，荆原宗夫妇相对一眼后，就见荆原宗干咳了两声，就直接切入了主题。 “老夫此刻托个大，称冯家主为一声贤侄。” 冯炼点头，“这是应当的，荆伯伯和家父交好，以前小子直呼荆伯伯为荆家主，才是实不应该。” 荆原宗笑了笑道：“没什么不应该，此时老夫托大，也只是想问问贤侄对小女的感觉如何？” 冯炼回答道：“荆大小姐自然是位很优秀的姑娘。” 荆原宗笑得越发开心，道：“那贤侄可有意娶老夫的小女？” 冯炼愣了愣，这也问得太直接了吧？以前怎么没发现荆伯伯是个如此豪放的人？而且冯炼朝荆夫人看去，只见荆夫人笑得更开心。 荆原宗这时又说什么荆音雪作为他的独生女，这份家业自然是要给她的，反正潜意思就是只要你冯炼小子娶了我家女儿，以后你们冯家就真的在这方西南之地里一家独大，成真正的西南之主。 冯炼默不作声。 荆原宗这时严肃道：“贤侄，老夫就和你说实话吧，我们荆家与上官家的争斗越发之重，老夫想要让小女尽早脱离出荆家。你是老夫从小看大的，将小女托付给你老夫很是放心。” 在荆原宗夫妇的期待下，冯炼闭上了眼睛，没过多久，冯炼就睁开眼回复道：“小子明白了，如荆小姐不嫌弃小子，小子愿意娶荆小姐，并保证她是我冯家唯一的正妻，小子也永不会纳妾。” 荆原宗闻言就开心的哈哈笑了起来，“不愧是接受过人之间教育的。这下老夫对你更加放心了。” 冯炼淡淡笑了笑。 接下来就见荆原宗夫妇兴致很高的与冯炼谈起了什么时候cao办婚宴，对于这些冯炼清一色回答仅凭荆伯伯和荆夫人做主。 谈妥这些事项，已经是黄昏时分，荆原宗本想留冯炼吃饭，但冯炼推脱一番就告辞离开了。 冯炼离开后，荆原宗夫妇和荆音雪在吃饭的时候谈起了这事，害得正吃着饭的荆音雪差点呛着，荆音雪脸色通红的站了起来，先是生气的和他们说怎么没和她说过就擅自做决定，可这话刚说完，荆音雪就低着头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问：“那他怎么回答的？” 荆原宗和荆夫人相视一笑后，就温和的回答了荆音雪。 荆音雪听后，先是一怔，说了一句我回房休息，就一脸羞红的快步走开了。 ………… 这些天陌熵城热闹非常，每个人都兴高采烈，整个城中充满了欢庆的气氛，整个西南之地都得知了冯家家主冯炼与荆家大小姐将会在下个月中旬成亲的消息，每个西南之人都满是兴奋，其中最为兴奋的自然就是两家之人，两家的弟子走在路上更是昂首挺胸。 因为他们都十分清楚，冯荆两家的联姻，会让西南之地更加强盛，这能让他们西南之人在这方御之界里更有话语权，走出去更为自己作为西南之人而感到自豪。 而作为这次事件的男主角，正坐在自己园子里的石亭里悠闲的酌着小酒，冯炼一身黑袍，长发束尾，此时的他看上去古风十足，没有在人之间时的年少不羁，嬉笑怒骂，此时的冯炼面色平淡，只是坐着，就散发着一股上位者的气势，只是不知为何，冯炼那平静的神色间却透着一丝寂寥。 坐在冯炼对面的是烟虎儿，四周无人，一干下人全被冯炼给叫退。 一人一妖自饮自酌，亭外飘着雪，酒还是温的，之间的气氛很是安静，冯炼和烟虎儿只喝着酒，期间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俩不是约着一起来的，而是两个同样想喝酒的人和妖在这里恰巧碰上了。 过了许久，烟虎儿才打破了这种氛围。 烟虎儿道：“这样的决定真的一点也不像你的作风。” 冯炼笑道：“你很了解我？” 烟虎儿道：“虽然认识你的时间不长，但我的优点之一就是看人看得准。” 冯炼好奇的道：“是吗？那你说说我是什么样的人？” 烟虎儿道：“你是我见过的最为矛盾的一个人，嗯，说通俗难听点就是你是个精神分裂有着多重人格的神经患者。“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是个聪明的神经患者。” 冯炼也不生气，反而哈哈笑了笑，然后说：“人不都这样吗？有着很多面，对不同的人摆出不同的面孔。” 烟虎儿摇头道：“不，那是为人处世的体现，而你是自我矛盾。” 冯炼摇头，“听不明白。” 烟虎儿喝着酒道：“真不明白？” 冯炼笑了笑没有回答，反道：“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到底来自哪里？又想做什么？”顿了一顿，又接着道：“你出现在北境极北，又用那莫名的神器张开结界冰封一切，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一个从未听说过，唤作‘赤魂玉’的神器，一个来历更是奇怪的大妖怪。跑到极其偏僻的雪原对一支非常普通的雪狼一族冰封。失败后却又老老实实的呆在我府邸。去到人之间时看你的模样也不是第一次去的样子，看上去你对人之间的一切都很熟悉。“ “观察得挺仔细的。”烟虎儿拍着手鼓掌道：”不过不是我对那族雪狼冰封，而是它们刚好在那里。你以为赤魂玉的用途就只是冻结灵魂？“ 冯炼微微一怔，他没想到烟虎儿居然会回答他了，要知道以前问她这些她可是闭口不谈的。 于是冯炼一脸好奇的凑上前问道：“那你说说，这赤魂玉到底做什么用的？“ 烟虎儿那双望着夜空的黑色瞳孔此时变得深邃起来，仿佛在看着只有她才看得见的东西。 “如果我告诉你，我来自人之间却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之间呢？” 冯炼翻白眼道：“打哑谜呢你，什么你来自人之间却又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之间？你是想要绕晕我是吧？” 烟虎儿叹气：“听不懂就算了。“ 冯炼没好气道：“你这话谁听得懂？” 烟虎儿没有解释，喝了杯酒道：“其实我来这边是为了杀一个妖怪。” 冯炼又来精神了，连忙问道：“你和那妖怪有仇？” 烟虎儿嗯了一声，神情变得复杂，“嗯，因为如果不是它，我们的老师就不会死。”顿了一顿，又接着道：“但它很强，所以我必须得借助赤魂玉的力量才有可能打败它。” “也就是说你是来给你老师报仇的？不过你说的是‘我们’，也就是说你们还是一个组织团伙了？”冯炼越加感兴趣了，问道：“那和我说说你们组织里有多少妖怪？你这番大妖怪的实力又在你们组织里排第几？你们老师又是谁？为什么就派你一个来对付你们的仇敌？你们那仇敌妖怪又是谁？” 面对冯炼如同机关枪一般的发问，烟虎儿不耐道：“我说你烦不烦？” 冯炼哈哈笑道：“别在意别在意，和我说说呗。” 烟虎儿道：“这些无口奉告。” “强烈抗议，你这是故意吊我胃口。” “……” “那和我说说你们的仇敌妖怪？说不定我知道呢？就算不知道，凭借我的势力，也能帮你啊。” 烟虎儿瞥了冯炼一眼，平淡的喝着酒道：“我的敌人，哪怕你身后站着整个西南，也帮不了我。” 冯炼微微吃了一惊，张了张嘴，还不等他开口烟虎儿就放下酒杯道：“累了，我去休息了。”说着就见烟虎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就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像个大叔一样的感慨着什么‘果然喝了酒后就想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冯炼看着烟虎儿的背影叹了口气，也没挽留，因为他知道烟虎儿是因为不想在和他说起这些事才走的，冯炼虽好奇可他不是一个死缠烂打的人，如果他是的话也就不会做出娶荆音雪为妻的这种决定了…… 这时冯炼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就望着天空一个人静静喝起了杯中之物。 冯炼一直对自己说做这个决定是为了家族繁荣，但真是这样吗？说来就像是小孩子赌气一样，回想起前些天他把这消息告诉断时，断反而高兴的和说着恭喜的话，冯炼就烦躁起来。 而就在冯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时，张玉儿走了过来一脸兴奋的对他说道：“家主，冯秋山老祖宗回府了。” 冯炼闻言，微微一愣，随后就反应了过来，祖爷爷回来大概是给他祝贺的吧，想明白的冯炼于是问道：“现在他老人家在哪？” 张玉儿回道：“老祖宗现在正和六位长老在主厅中……” 冯炼连忙起身就朝主厅位置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