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深崖（一）

    赫莲以为自己死定了。

    她紧紧抱住苏劼一路摔下山崖，死死地闭着眼睛不敢睁开。耳边呼呼作响的风声，急剧下坠的失重感，以及树枝和砂砾划破皮肤的疼痛，带来的都是对未知的恐惧。她这才懂得——死，并非是她曾经历的喝下“你滚粉”后睡着那般简单平静，比起死亡这件事情，之前所必须被动承受的惊恐才是真正的可怕。可她已经无法细想，他们差点摔到一块尖利的岩石上，却被一股疾风推开，随即向一棵斜长在峭壁上的枯萎的大树坠去。那棵大树的枯枝托住了他们的坠落，将他们反弹到了遍地枯草的山坡上。赫莲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快要被撞碎了，来不及呻吟，又是一阵头晕目眩的滚落……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的意识终于回归身体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已经掉落在了某个地方。

    赫莲浑身一颤，猛然睁开了双眼。

    夜空中挂着一弯半月，在云间犹抱琵琶半遮面；四周一片昏暗寂静，这使得远处山谷传来的一声声狼嚎显得格外毛骨悚然。苏劼沉沉地压在她身上，毫无知觉，她不得不忍住浑身地酸痛，小心翼翼地将他一点点推开，才好爬起来。只是滚落导致的眩晕和身体的酸楚似乎让她站立不稳，还没往前走出两步，竟是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她晃了晃脑袋，努力回神了一阵，终于看清眼前是一大片枯草地。不远处有几团黑乎乎的影子，当半月撩开云层走出时，那几团黑影在月光勾勒下隐约呈现出山洞的模样。她不由得抬头向山洞的上方看去，这才发觉那陡峭如刀削般的山体是方才他们失足滚落下来的山崖。

    这么高，应该不会有人再追来了吧？赫莲估摸了一阵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她正打算用手臂蹭掉脸上的尘土，却发现荻花云裳的袖子已经被撕开了一道很大的口子，而她白嫩的手臂也被擦伤了好几处。她又看了一眼山崖，突然暗自庆幸自己福大命大——从这么高的悬崖摔落下去，她居然还活着！

    赫莲赶紧转身爬到苏劼身边，轻轻地摇了摇他：“小白，快醒醒！”

    然而，苏劼的状态却没有她那么好。

    借着半月的清晖，她看见他白色的外衣已经被血染红了大半。他紧闭双眼，脸色更是苍白的有些吓人。“小白，你没事吧？小白！”赫莲有些害怕，她的脑海中甚至冒出一个可怕的假设——小白不会就这么死了吧？她立马扇了自己一巴掌：“呸呸呸！臭赫莲，不准咒他！”可苏劼依旧是那副毫无生气的样子，赫莲只好颤抖地将手伸到他鼻子附近探了探，还好，他还有呼吸。此时，她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是稍微落了地。

    接下来怎么办？小白不能就这么躺在露天之下啊……赫莲想着，四下张望了一阵子，目光最后锁定在那个黑乎乎的山洞上。至少山洞里不会太冷，就去那里歇息一下吧！她打定主意后，俯下去轻轻地把苏劼扶坐了起来，可当她背过身去想把他扛起来时，却被他沉重的身体给再次压得趴倒在地上。赫莲毕竟还是太过娇小了，再者凭她那点仅存的力气是无法将苏劼扛住，更别前行了。她喘着粗气爬了起来，懊恼着方才没有多吃两碗饭；在地上胡乱摸索了一圈，她终于摸到了一根粗壮结实的树枝，刚好够一根拐杖的长度。赫莲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苏劼搭扶在自己的背上，她死命撑着木棍，终于勉强地支起了他。“小白，你怎么这么重！”她喘息着抱怨，佝偻着的小身子，跌跌撞撞地搭着苏劼往山洞挪去。

    山洞里明显比露天的枯草地来得更加干爽，似乎连夜晚的湿气也不愿眷顾此处，到是一处栖身的好地方。借着微微的月光，赫莲把苏劼扶到一处较为平坦的地上，自己也筋疲力尽地倒了下去。休息了一阵，夜色渐深，她开始觉得有点冷了。

    赫莲抱着擦伤的胳膊，思索着应该生一团火来取暖，可是要怎么生火呢？她拼命在脑子里寻找着自己仅有的知识，忽然想到苏劼讲《人域史记》的时候跟她说过一个故事——曾有位名为游风的上神教导上古的人类如何获取火种，正是人类掌握了火，才能从蛮荒中走出来——那个神奇方法似乎叫钻木取火。她仅凭着字面的意思展开了一阵想象后，迅速找来了几块干燥的木块，又摸到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便撸起袖子开始蛮干起来。

    赫莲也不知道自己握着石头钻了多久，她的手已然酸麻，手掌还不小心被石头的棱角割破一道口子，却始终没有把木块按计划钻出一个孔，更别提看到半点火星。她开始强烈地怀疑起那位上神是否真的教对了方法，还是这个故事本就是哄小孩的？疑惑之际，身后传来了一声有气无力的呻吟：“……你在干什么……”

    这个冷不丁冒出的声音把赫莲吓了一跳，但即刻她便意识到是那是苏劼的声音。她喜出望外地站起身丢掉木块，奔到了苏劼身边：“小白，你终于醒啦！我以为你要死了，都快被你吓死了！”

    “傻子，我是男人，哪有那么脆弱……咳咳……”苏劼轻咳了两声，撑着地勉强地坐直了身子，“倒是你……”他疑惑不解地盯着她。

    “哦，我在钻木取火，不然今晚我两准被冻成冰块。”赫莲摊开双手捧着那块棱石看了又看，不解道，“但是根本就取不到火嘛……小白，你说的这故事是不是骗人的呀？”

    苏劼一愣，大概猜到了赫莲又是用异想天开的方法去钻木取火；他本是又好气又好笑，可无意中看到她手掌间的伤口，不由得内心一颤：他明知道人域有结界，却擅自带她来游玩，不但没有照顾好她，竟然还让她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救自己。他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又看着她浑身的狼狈和伤口，他无法想象她是怎么把自己扛进了安全的山洞里，想到此处，苏劼心中不由生出了深深的内疚和自责。他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包来：“那是上古的故事，现在人类已经用火镰生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