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食其力
不知不觉已到了晌午时分，秀儿差不多已将衣服洗完，挂到院中的竹架上，便张罗着进了厨房去烧饭。 正切了菜，忽听门外有人唤她的名字：“秀儿……秀儿meimei……你林哥来瞧你来了。” 秀儿听到这声音，心中顿觉一慌，却又不敢去躲，硬着头皮走出了厨房，却见一个皂衣青帽的家丁正探着头向里望来。见到秀儿，登时嘿嘿一笑走了进来。 秀儿咬了咬红唇，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说道：“林管家，你今天怎的有空来这里？” 那家丁眯着眼睛在秀儿身上瞅了几眼，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小缝，嘿嘿说道：“这月的例子钱，你林哥我特意亲自给你来送了。” 说着，那家丁自怀中摸出一个小布包，包中鼓鼓的，约摸有十多两银子。迈着小步走向秀儿面前，将那布包甩了一甩，邪笑说道：“这里面有十五两银子，比起上月来足足多了三两，这可是我费了多大的劲儿才从库中给你周转出来的。” 秀儿见那家丁笑得极是猥琐，也不敢伸手去接那钱袋，退了两步，低头说道：“我替三少爷谢谢林哥了，改日秀儿一定代少爷上门好好谢过林哥。” “谢就不必了。”家丁笑的更加放荡，将钱袋在秀儿面前移了移，说道，“怎么，这钱你要不拿林哥我可送回去了。” 这钱袋里银子，可是少爷一月的晌钱，有了这钱，这个月少爷的看病抓药的钱便有了着落，秀儿哪敢不要，迟疑了一下，却是伸手去接。 接过钱袋，林福那手却在秀儿手背之上顺势摸了一把，眼珠子却噜咕咕的在秀儿胸前扫了几眼。直瞧得秀儿脖子一缩，又是退了一步，轻声说道：“林哥，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秀儿就不敢留林哥你了，改日……” 林福撇撇嘴，神情似乎有些阴沉。 “秀儿meimei……”林福好容易挤出点笑来，又向秀儿身边凑了凑，嘿嘿笑道，“别怪林哥我多嘴，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瞧，三少爷虽然这两日有些好转，但他的身子骨你也知道，过不了几天，他还是要病的。如果他早早的死了那也罢了，但要是三少爷好死不死，一拖拖上个十几年，你这大好的青春，林哥我实在不忍心被这个窝囊少爷给毁了呀。依我看，你还是跟着我吧，虽然你林哥我只是府中的管家，可是” 秀儿这次连装出的笑容也已不见，她猛然抬起头来，目光之中，闪动着一丝微微的怒气，厉声说道：“三少爷是我的主子，这一辈子也是，纵然是少爷归西，我秀儿也会一辈子为少爷披麻戴孝，永守墓碑，林哥，这等话，你往后别再说了。” 林福着实吓了一跳，平日里的秀儿性子温顺，从不与人争吵，纵然是当着她的面指着鼻子骂，她也不会争上半句，可今日的秀儿，却完全变了一个人，腰肢绷得笔直，怒目瞪向林福，宛如一只鸟儿在护着它的幼儿。 林福在惊诧了一阵后，脸上已有些挂不住了，当下把脸一横，说道：“秀儿，你别不识好歹，能入我林福的眼睛里，也算是你运气好。当初大少爷看上你，也是我从中使了些手段，才让大少爷收手，要不然，以大少爷的性子，你恐怕也就已经是被他玩烂了扔窑子里的破烂货。我他娘的还告诉你，我林福就是看上你了，你从了也就罢了，若是不从，哼哼，我林福只需要在大少爷耳朵边说上几句话，我保管你……啊！” 林福说还未说完，忽然嗓音高亢，惨叫一声后，捂着脑袋原地跳了起来。 秀儿也是惊了一下，却见一块小石，从林福的脑袋上掉了下来，滑落在地上，噜咕咕转了个圈滚到了一边。 “哪里来的乌鸦，大白天的哭丧的给谁看。”只听不远处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了过来，秀儿扭头一看，却见楚元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大大的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林福捂着额头，却见从指缝里涔出了一道血流，刹那间流满了整张脸。 “你……你敢拿石头砸我？”林福指着楚元，嘶声大叫道。 楚元若无其事的扭了扭腰身，这才转眼看向林福，哼了一声说道：“你一个狗奴才，我砸了你又怎么样，有本事你砸回来呀。” “别以为我不敢砸？”林福说着弯腰就去捡石头。 “你不砸你是孙子！”楚元不甘示弱的跟着叫了一声。 秀儿这下惊得魂飞魄散，这少爷自醒过来之后，便和以往大不相同，这会儿居然还拿石头砸人，这确实与平日里见惯了那个胆小怕事，打个雷都要吓个半死的少爷相差太多了。要知道林福可是大少爷身边的红人，大少爷做下的那许多伤天害理的事，都有这林管家的从中帮忙。若是惹了他，那以后的日子…… “少爷……”秀儿急步上前，拉住楚元，连声音都似有些颤抖，“林管家不好惹的，你别去招惹他。” “一个狗奴才，有什么不好惹。”楚元哼哼笑着，说道，“我一个楚家大少爷，被一个奴才欺负，说出去也不怕被别人笑掉大牙。还有你秀儿，刚才他那个狗爪子是不是碰了你，等改日我一定帮你把那只爪子剁下来。” “少爷……”秀儿这下子惊得何止是魂飞魄散，差一点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少爷今天这是哪里来的胆子，居然能说出这种狠话来。 一时间，秀儿已是惊得说不出半句话来。却见楚元上前几步，走到林福面前，嘿嘿笑道：“你敢砸我，你就是以下犯上。你敢砸我，你就是狗咬主子，改日传了出去，你这个管家只怕也坐不稳了。” 那林福咬牙切齿的举着石头，却是不敢砸下去。 楚元说得不错，楚家虽是世代为商，但这规矩却是少不了的。虽然他只是一个不受人待见的少爷，但他的终归是老爷的儿子。平日里下人们对他的冷嘲热讽，也不过是在背地里说罢了。纵然是在他面前趾高气昂，却也不敢真的以下犯上，乱了主仆之分。 楚元好像算准了林福不敢砸他似的，猛然抬手，只听一声脆响，一个响亮的大巴掌便印在林福的脸上。 林福这下子被彻底打晕了，直愣愣的举着石头，愕然的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三少爷。 “回去告诉你家大少爷，就说我楚元，不再是以前那个楚少爷了。”楚元昂然翘首，轻蔑的瞧着林福，“以前那个楚少爷被你们欺负，现在的楚少爷，会一笔一笔和你们讨回来。” “你……你……你……”林福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接受这个可怕的现实，你了半天，却是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你够了吗？”楚元忽然又是一个巴掌打了过去。这一巴掌比之刚才更狠，林福踉踉跄跄退了几步，差点一头撞到门槛之上，“要是你觉得被我打得不过瘾，本少爷倒不介意再赏你几个巴掌。” 林福哪还敢再留，甚至连个屁都不敢放，连滚带爬的逃出了门去。 见到林福的身影消失不见，楚元才转过身来，见到秀儿仍旧傻乎乎的站在那里。不由摇头一笑，心想以前这个软蛋少爷也不知让秀儿受了多少罪。岂不知让女孩受欺负，就是男人就大的罪过。 今日给秀儿出了这口恶气，顺便让以前瞧不起自己的那些人都知道，我楚元不是好欺负的。 “秀儿……你过来……” 秀儿听到楚元唤她的名字，这才颤了一下回过神来，那眼中却已满是惊恐，上前急声说道：“少爷，你这下可是闯了大祸，你打了林福，大少爷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万一哪****找个由头……” 楚元摇摇头，叹了一声说道：“秀儿，跟着我这个没胆子的少爷，你会不会觉得委曲。” 秀儿一愣，却马上慌忙摇头，说道：“少爷，我是你和夫人救回来的，没有你，就没有秀儿。少爷，你说这话，是不是……嫌弃秀儿不会伺候少爷了。” 这都哪跟哪儿呀，我给你打抱不平，你倒是会想。 心里想着，楚元情不自禁说道：“我只是在想，秀儿你跟着我受了这么多苦，我这个少爷实在是于心不忍。” “少……少爷……”秀儿对楚元这改变实在是适应不了，她可是记得从前的少爷，一向是沉默寡言，打死也不会说出这等话来的。怔怔的瞧了楚元半天，心头忽然是暖，匆忙低下了头去，缓缓说道，“秀儿只是一个奴婢，别人欺负我便欺负了，只要少爷你别出事便好。” 楚元心中大叹，多好的姑娘，给人做丫环实在是委曲她了，就这种人才，应该是给别人当媳妇儿。 想到这里，楚元不由得多瞄了秀儿两眼。 此时艳阳高照，映在秀儿清秀的粉面之上，像是罩了一层金烂烂的丝巾一般，那俏生生的眼眸，如同两粒黑色玉石一般透亮，翘翘的秀鼻下，红润的嘴唇中正映着两排洁白如玉的皓齿。 之前他只顾着想自己的心事，也从未注意过秀儿的容貌，现在这仔细一瞧，却突然发现，秀儿果真是个美人胚子。 也不知怎的，看着看着，楚元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怜惜之意，拉住秀儿的手来，想再说一番煽情体贴的话来，却感觉那一双小手冰凉无比，低头一看，却是大惊失色。 这几日虽已过严冬，但寒冷仍旧，井中的水冰冷刺骨，秀儿时常为楚元洗衣，那一双小手不知何时已经冻得通红，手背之上，已见了几处冻疮。 楚元与秀儿相处并无几日。可是，她却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见到的唯一亲近的人。换句话说，在这个世界上，楚元没有任何亲人。而眼前这个娇弱得像阵风都能吹得走的秀儿，是他唯一的亲人。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无形之中，楚元已是有些将秀儿当成了自己的亲meimei，meimei受了欺负，他这个做哥哥的自然是会暴跳如雷的。 “秀儿……”楚元惊讶的抬头看向秀儿，“你的手冻成这样，居然还为我洗衣服，你……你不想要你的手了吗？” 秀儿被楚元抓得有些生疼，眉头微微一皱，却越来越觉得这少爷与之前大不一样，心中狐疑，面容上却是微微一笑，说道：“少爷，以前我不也是这样洗得吗？穷人的姑娘，哪有那么金贵，等天气暖过来，这些冻疮自然便消失了。” “不行……”楚元打断了秀儿的话，将秀儿按在了椅上，绷着脸道，“今天你不能洗衣服，不能做饭，更不能收拾屋子。” “啊？”秀儿惊得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但楚元那手却死死将她按住。 “现在你就乖乖给我在这里坐着。”楚元说罢扭头走向厨房，到了门口，不放心的扭过头来，果然就见秀儿又想站起来，不由又加了一句，“这是少爷我的命令，你莫非想违抗？” 秀儿这才静了下来，但那眸子里却满是诧异，不明白少爷想要做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楚元从厨房里端出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碗，待到端到秀儿面前时，她才看清那碗里碗底沾着一层黏黏的糊状物体。也不何是何物，正想之间，却见楚元说道：“这是姜汁熬成的，对冻疮有奇效。你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涂上，然后用布条缠住，以后每天一敷，三天之后，你手上的冻疮自然便好了。” 秀儿听到这话，伸出的手却是缩了回去。 “怎么了？”楚元奇怪的问道。 秀儿面带难色，轻声细语说道：“我若是手被缠住，那……中午谁给少爷你做饭。” 我靠！ 想老子当年也是自食其立过来的，上大学那会儿，哪一顿不是我亲自下厨的。太伤我的自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