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红楼一百零六 巨大差别 七
““只见王夫人带了宝玉宝钗过来请晚安,见贾母伤悲,三人也大哭起来。”所谓悲人遇悲人,而且还是同悲人,这种情绪最容易互相“点燃”的, ““宝钗更有一层苦楚:”此处“恰当”“重点”现出宝钗来,嗅觉灵敏的便知曹雪芹的“笔触”接下来当然将慢慢“触”向宝钗之悲,宝钗之悲剧在红楼梦中也是绝无仅有的,哪怕她聪明到极点,哪怕她的“远见”几乎无人能及, ““想哥哥也在外监,将来要处决,不知可能减等;”所谓一悲触动百悲,此时薛蟠的事当然逃不过宝钗心中之悲,但这显然不是宝钗心深处之悲,因为薛蟠的事实在是叫作“无可奈何”、“咎由自取”,有帅才的宝钗心里明白得很,关键是后面的种种事,几乎没有一件是与宝钗儿当时“想象”的一样,甚至几乎绝大部分都是完全相反的, ““公婆虽然无事,眼见家业箫条;”这句话细细体味有点“狠”,“公婆虽然无事”,好象蛮“好”的,但“家业箫条”,于是,曹雪芹究竟想表达什么呢?这个“虽然”二字显然隐含了一丝“别具意味”的“转折”,即宝钗恐怕更在乎的是“家业萧条”吧!说句残忍的话,就算公婆有事,而家业仍能如果兴旺的话,宝钗儿恐怕一人是足以“承担”整个贾家的“担子”!(外人注:极妙!曹公此句之意,用意味深长已经不能形容,用意味“微妙又奥妙”恐怕更能形容) ““宝玉依然疯傻,”宝钗对宝玉的定义为“疯傻”二字!这里也足见曹雪芹之狠!宝玉是“依然”疯傻!那为什么宝钗儿仍然要“委屈”自己嫁给宝玉呢?!很显然,倒往上看一句便知,当时贾家似乎还是蛮“业大”的!(外人注:几乎有“恍然大悟”之意!虽然之前大白纸已经有多次提到类似意思,但由曹公亲自写出,还是忍不住更是“恍然大悟”一回啊!) ““毫无志气。”这里“志气”非常显然便是宝玉要发奋“读书”,考得功名,扬名立万,所谓“大家”特别是宝钗儿能面上有光,再借贾家之势力,所谓送我上青云也!以王夫人只愿做“幕后”的“习惯”,宝钗自当从此时便牢牢能几十年“把握”或说“掌握”整个贾家“大局”!而王夫人见自家人终于掌控整个贾府,将来成为第二个“贾母”后,宝钗儿自然也会成为第三个“贾母”也!(外人注:如果说宝钗儿连这一点也没想到或说想象到,那真是太小看宝钗的智力了!而这些有些“奇妙”的句子正是曹雪芹“无意”中透露或说泄露了“天机”,或者说不是什么“天机”,只是这里再次表明曹公的态度而已!) ““想到后来终身,更比贾母王夫人哭的悲痛。”如何?宝钗“更比”贾母王夫人哭的悲痛!这“更比”是更显曹雪芹之伟大功力甚至说“无情”啊!贾母已经很伤悲了,但贾母已经活了八九十岁,历经几乎贾家所有最好的日子,可以说已经享尽荣华富贵及天伦之乐!而王夫人恐怕比贾母更伤悲,但王夫人好歹也过了几十年“安稳舒适”和“权重”之日,但宝钗儿呢,费尽心机或说费尽如此多人的心机终于得到的“结果”原来竟是这样的“结果”,仔细想一想吧!才知宝钗儿这时候是三人中最伤悲的!而伤悲中肯定带有后悔甚至是极大的后悔!即:从一进贾府甚至未进贾府前就知晓的来贾府的目的,当时是不是“有误”呢?但当时没进贾府又怎么知道呢?因为贾府当时也算显赫,特别进了贾府后元春成为贵妃,那更是要“志在必得”!可终于“成功”后甚至还带着某些“感情委屈”成功后,却发现宝玉聪慧不及以前,其实当然是小看了感情的力量和伟大,而这也罢了,因为刚结婚时,也看不出宝钗对这有什么怨言,反而是尽显娇羞之态,但贾府被抄后,宝钗心中的“防线”是被彻底摧垮了,几乎所有的心内的“洪水”都在泛滥成灾!唯一剩下的“残堤”就是身边还有一个宝玉,虽然在她认为是个“疯傻”的宝玉,这更是宝钗的悲剧!即如果宝钗认为宝玉不是“疯傻”,甚至还是块“宝玉”,宝钗的悲剧性便会减小不少,但宝钗连这最后的“非悲剧”也被自己否定了!而试想一下,林黛玉如果此时和宝玉在一起,哪怕贾府整个塌下来,甚至天都塌下来,林黛玉也会觉得多么满足和幸福!哪怕宝玉仍然没“志气”甚至哪怕宝玉如这里这般“疯傻”,当然,宝玉只要有黛玉在身边,是绝对不会“疯傻”的,而为了黛玉,他也是会去做任何的事的,这便是林黛玉和薛宝钗的巨大的前面似乎非常“难以”看出来的差别!而这也是宝玉在黛玉身边和在宝钗身边的巨大的差别! ““宝玉见宝钗如此,他也有一番悲戚,”宝玉的悲戚,自然绝对是从情出发,而终于情, ““想着:“老太太年老不得安心,”如何?一个“年老”和“不安心”,便道出贾母之凄凉, ““老爷太太见此光景,不免悲伤,”最重要的当然是贾政会如此,至于王夫人,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不但宝玉当然猜不到,贾府内恐怕也几乎没有人能猜得到, ““众姐妹风liu云散,一日少似一日。”这个是宝玉“必思”而且“必悲”的,面对这些所谓“大人们”,宝玉几乎是一肚子话都不能和他们能说上哪怕一两句的, ““追思园中吟诗起社,何等热闹;”其实这样的宝玉叫作“疯傻”吗?当然不是,只是宝钗和宝玉实在并非“一路之人”!几乎根本就无法沟通的,别看宝钗和众姐妹都能“友好”、“平等”相处,但那只是相处之道,并非“情感之道”,因此,宝钗和宝玉一个是连情感都没有,二个是其“志向”完全不同甚至完全背道而驰,也就几乎没有共同语言了,所以,宝玉在宝钗眼中即“疯傻”二字,宝钗在宝玉眼中就是绝对的“陌生”二字,比婚前至少要陌生一百倍吧! ““自林meimei一死,我郁闷到今,”宝玉对黛玉之死始终是完全放在心上的,这放在心上不但是记着,而且更重要的是宝玉从来没有停止过要弄清楚林黛玉是怎么死的,以及林黛玉死前都说了都做了些什么!这是一个从黛玉死时就一直埋到可以说红楼梦最后的伏笔,几乎每隔一章半章就要来“翻”一下又“埋”一下,因为这个是红楼梦最终悲剧的导火索,即宝玉得知黛玉之死的几乎所有实情后终于“背叛”整个贾府,“回归石头”,到那时,整个红楼梦的光辉或说光泽,便因这块宝玉的“回归”而彻底失去色和泽!所谓,从此无“梦”! ““又有宝jiejie伴着,不便时常哭泣。”如何?宝玉懂事和明白和善良到这个地步,竟然被宝钗和其余人等认为是“疯傻”,曹雪芹前后紧挨着的文字想要表达或说想强烈表达什么便一目了然了!同时这不便“时常哭泣”乍看甚至有些滑稽,但仔细一想,“时常”二字已见宝玉和黛玉之情已经深到何等程度! ““况他又忧兄思母,日夜难得笑容。”宝钗不懂宝玉,宝玉却很懂得宝钗!宝钗儿的性格和价值观是怎样自己误了自己的,这里几乎也一目了然,所以不必曹雪芹专门写个“解析宝钗”,只要这里的文字上下一对比,便足以解析宝钗了!当然,宝钗“日夜难得笑容”中,宝玉还有两个原因是他几乎永远也猜不到的,一个便是宝钗儿希望宝玉能考取功名至少能世袭得一些“爵位”的志向几乎无望,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是,贾府现在看来,不但是不可能助宝钗上青云,更是有要推宝钗“下青云”甚至“下火坑”的趋势和结局! ““今日看他悲哀欲绝,心里更加不忍。”如何?宝玉与宝钗虽无爱情,但宝玉珍惜几乎每一个女儿仍然没变,更何况是宝钗这样在宝玉认为也是“绝代佳人”的宝钗儿,而从以上看出,宝玉不但没有任何疯傻,而且能观察和几乎通晓每个人的情感和情绪,宝玉竟还是原来的那个宝玉!原来宝玉的疯傻也好,痴呆也好,反应迟钝也好,竟然是因为没人能理解了解和愿意去理解了解他!而宝玉与往日的宝玉表面上相差如此之大,完全是因为黛玉不但不在他身旁而且已经逝去的原因!也就是说,宝玉痴不痴呆,好与不好,疯傻不疯傻,竟然与胸前那块宝玉是毫无关系的!足见曹雪芹是拿那块宝玉来“晃”住了红楼众人及众看官的眼睛!而果然以上有绝大部分的人都被曹雪芹“晃”住了!也足见曹雪芹之前的太虚幻境也好、托梦也好、那块宝玉也好,石头也好,统统只是为红楼梦为贾府这个再真实不过再实际不过的整体而服务的“启示”和“点缀”而已!真正的真实,是只包含在象这里宝钗和宝玉各自心思的这样的实际和真实的文字之中的!(外人注:点醒之笔!) ““竟嚎啕大哭起来。”如何,众人只看到这嚎啕大哭,于是都认为是宝玉痴傻又发作了, ““鸳鸯、彩云、莺儿、袭人看着,也各有所思,便都抽抽搭搭的。”这些人的心思完全可以写出来,但曹雪芹没写,因为曹雪芹相信看官们完全可以自己去推断和模拟出来,而宝玉包括宝钗儿这里的心思是众人不但难以模拟甚至推断都推不出来的!所以必须要写, ““馀者丫头们看的伤心,不觉也都哭了。”一般丫头们无太多利益和情感牵扯,所以只是“看得伤心”,曹雪芹分得非常清楚, ““竟无人劝。满屋中哭声惊天动地,”这个吓人,外面听到必以为贾母怎样了, ““将外头上夜婆子吓慌,急报于贾政知道。那贾政正在书房纳闷,听见贾母的人来报,心中着忙,飞奔进内。远远听得哭声甚众,打量老太太不好,急的魂魄俱丧。”贾政对贾母的关切之情可见一斑,也可见贾政的悲剧会一直延伸下去,别以为贾政没被抓好象成了“半喜剧”,但贾政接下来要承受的,几乎全是他最不愿见的悲剧!贾母应该是由于儿女不孝的原因之一而逝去,这是对贾政的“为子”的“孝”的一个沉重打击,而接下来宝玉的叛离,更是对贾政的“为父”的“教”的一个沉重打击,再加上之前的对贾政的“为臣”的“忠”和“为家庭”的“政治”以及为“家”的“经济”的沉重打击,贾政可谓马不停蹄,一路悲剧到底!而贾珍和贾赦,所谓的“孝”和“忠”之类的打击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算打击,不算悲剧,贾母的逝世,贾珍和贾赦等可能只会“悲”这么个几天就了事,而什么革除功名之类的对于贾珍来说恐怕还正好落得轻松,只要有财还在,恐怕贾珍还会更加快活,贾赦对于什么光宗耀祖之类的“虚东西”恐怕也是放不到心上的,所以“让”他们统统都发配边疆,对于他们本身的折磨,这个才是对于他们真正的悲剧,所以才只“留”下贾政,但这可以说不是曹雪芹“安排”的,而只能说是“命运”如此安排的,所谓有因有果,虽然不能面面俱到,虽然不能百分百“报应”,但绝对不能说面面不俱到,百分百“不报应”(外人注:已经说得很细,说红楼梦所谓宣扬因果论宣扬报应论以及宣扬什么唯心论甚至封建迷信甚至虚无论色空论的可以休矣) ““疾忙进来,只见坐着悲啼,才放下心来,”悲剧不急,且慢慢来,这便是红楼梦整个悲剧的外在基调,这也才是真正的悲剧,所谓要悲剧到血rou悲剧到骨髓悲剧到每一根哪怕最细微的精神神经,只能这样慢慢全身渗入既而渗透既而化成或说最终全部完全化成叫作“悲剧”的“悲剧之液”,这便是红楼梦悲剧的内在基调。(外人注:曹雪芹用整个人生才感悟到了甚至经受过了此种此类悲剧!而红楼梦最终极,便是剩余的悲剧之液化为气飘散不知所踪也不必知所踪之时!) “这巨大差别不但是宝钗和黛玉的巨大差别,不但是宝玉在黛玉逝之前后的巨大差别,恐怕更是曹雪芹与众人的巨大差别!”小戒大叹道。 “正是如此!”小猴赞道。 “二师兄说得甚是!”老沙叹道,“恐怕曹施主都会引你为他的知己之一了!” “我?”小戒苦笑道,“我和老曹之间的差别用巨大形容也丝毫不过!” “阿弥陀佛!”小唐念道,“我佛慈悲,知己之通道,知彼即可也!” “小唐啊!”小戒愣了半天,道,“这个解释我很服你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