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此生三不负
/p>“昔年天下公认的旷世奇才,流法易行术诸字门皆通,著有囊括而尽山野江湖与庙堂大小百种论。” “若入正道,则天下长兴十甲子。若入魔道,则魔涨道消五百年。” “若逢天下一统的盛世,必为辅国之大才儒圣。最不济也可胜任菩提书院除无相道宗以外的第二位川字门道师,受万千学子敬仰。” “可你最终却偏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白知秋啊白知秋,这数百年来可让老道好找!” 轻推院门。 离开帝王都的天机老人负手而入。 瞧见未曾掩上的房门里那位躺在竹椅之上捧书而阅、须发银白、一身白色长袍不染俗尘、甚至比起自己这位天机圣人更具有几分神仙气的故人,那双浩瀚如星海的眸子眯成了月牙。 莫天机捋了捋胡须。 …… 红叶寺二度响起了晨钟声。 侥幸过禅武双关的安红豆几人听到这悠扬钟声时,也看到了暮鼓晨钟楼前的那道黄衣僧身影。 与想象中有些许不同的十天显圣之一南山撞钟人是位代发修行的中年僧衣男子。 黄衣黄鞋,朴实无华,地地道道的红叶寺僧众装扮。 李星云见其第一眼,就觉得这隐居南山避世之人早已心无旁骛将红叶寺作为终年埋骨地了。突兀的造访与冒昧的叨扰不知是对还是错。 李星云沉默不语…… 茶是好茶。 天是好天。 隔着楼窗远处眺望,可见漫天红叶飞舞,可俯视红叶寺里无遮大会的盛况。 小楼素无客人造访的黄衣僧亲手煮了一壶普洱,邀请安红豆与洛长风等人席地而坐品尝。 茶香弥漫烟气升腾。 神色专注正自沏茶的黄衣僧说道:“我已知晓各位来意。” 安红豆双手接过几许茶叶漂浮如小舟泛于湖上的紫砂杯顿了顿说道:“那前辈可愿……” 黄衣僧将第二杯茶水递于了过禅关的李星云:“若让我下山,可还是有个规矩。” 李星云与洛长风对视。 洛长风有些许茫然,倒是李星云,出发之前早已收到些许有关黄衣僧脾性故事的信息,所以对此并不觉多少突兀。 安红豆言谈举止彰显洒脱与灵气:“晚辈也有耳闻。” 十天显圣。 天刑将铁冷,天刀断千劫,书山墨颜,南山撞钟人,大欢喜菩萨,魔门青衣诡辩袁天罡,井中月与藏镜人合二为一,日不落摆渡者,棋剑双甲李太白,还有多少年下落不明的老掌柜酒招旗……在这天下俱是不可多得的人物。 可以说除了主宰世间的几大顶尖势力圣人之外,庙堂之远便就是这十一人的江湖。 脾性古怪,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就拿这南山撞钟人来说,请其下山的禅武双关只是考较,真正最为重要的是在他下山之后的红叶寺,这暮鼓晨钟报时人该由谁来接替。 说起来黄衣僧倒也不是刻意为难,凡过禅武双关之人只需在他下山之后的期间内留守南山日日暮鼓晨钟便可,直到黄衣僧归来。 李星云说道:“若前辈不嫌弃,就让晚辈在这暮鼓晨钟楼里代赏红叶山景些许时日。” 阿狸连忙补充说道:“还有我。” 那年大燕帝国与星云州冲突,两国域之间烽火狼烟。 后来大燕铁骑兵临城下,书生李星云告别同袍十子辍学回到了故乡,自此弃笔从戎守脚下一方故土。 从一名普通兵卒荣升为校府校尉,李星云只用了一年时间。一年多以来,经历大大小小的战事不下于二十场。李星云第一次杀人,就是在血rou模糊的沙场之上。 当初意气风发的书生逐渐成长为内敛而沉稳的儒将。 在七州域与大燕帝国不死不休的战事之中,李星云算不得上名震军伍的名将,甚至除了骆冰王帐下兵卒之外鲜有人知晓他的名字。 可对时而嘴笨,时而又论禅说理尽显大家风范大智若愚的书生来说,在最风华正茂的年纪考入天下道门圣地菩提书院,结识翎儿等十子同袍,而后弃笔投身戎马报效家国,剑指天下马踏四方,一步步解救星云州百姓于水深火热……无论军功战绩辉煌与否,书生李星云已此身无憾。 与骆冰王安红豆不同,与星云州未来主宰者武修阳不同,若果真如军师大人所言,十天显圣南山撞钟人会是明年开春定鼎之战决定胜负关键的重要人物,那么书生李星云心甘情愿于这南山之上撞钟敲鼓。倚楼读书破晓,待闻凯旋之音。 这是李星云的决定,未曾说与阿狸听的擅自决定。 …… 李星云抬头望着阿狸那张熟悉无比的脸庞,那双依旧冷漠的眸子。 他知道她不是翎儿,一直都不是。 无论是在神智清醒的时分还是相思成灾的梦里,李星云无时无刻不提醒着自己。 此生不负十子同袍。 此生不负那馋嘴的丫头。 此生不负家国与黎民。 唯此,方不负心中那抹书生意气。 然而一年的形影不离朝夕相处,李星云愈发的迷茫与困惑,因为他渐渐地发现,自己似乎情毒入骨深,已陷入万劫不复了。 他忘不了灵巧的翎儿。 他却又喜欢上了冰冷的阿狸。 他心里容了两人。 那是并蒂的莲花,孪生的姐妹。 所以李星云开始想要逃避,暂伴青灯。 负了书生意气,便只求不负如来。 对于阿狸的反应,安红豆与武修阳两人倒是见怪不怪,毕竟他们心中一直将这二人看作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也默默为之欢喜。 可局中人的洛长风则就有些讶异。 当初书院里的那场刺杀之后,名为雪儿婢女实为南飞客座暗棋的翎儿下落不明。洛长风甚至都在怀疑,翎儿是否已经命丧燕南飞之手。 只是他不敢妄下定论。 他带着审视的目光瞧了阿狸一眼,心中忽然有个不敢深究的念头。 洛长风想着,既然翎儿是燕南飞的棋子,那么阿狸呢?究竟是不谙世事的清倌人,还是看透红尘的灯船女? 他知道这么形容或许有些过激。 可翎儿消失之后,阿狸便出现在书生身旁,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 历经沧桑自是看透无边岁月真相的黄衣僧,将那杯中茶饮尽之后,微微点了点头。 虽说红叶寺乃佛门之地,女子长留多少会招人腹鄙。 可谁说他这南山同样需要女子禁足了?